溫靜一怔。
沒想到自己客套的一句話,傅宴北竟然當真了。
“怎麼,離婚協議還沒生效,傅太太煮一碗面而已,這麼爲難?”
傅宴北走近溫靜,低頭凝視她白淨的臉龐。
溫靜對於他的靠近向來比較無措。
他的氣息帶着熟悉的冷冽感,混合着淡淡的煙草氣息,強勢地占據了她周圍的空氣。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後腰卻抵上了冰涼的餐桌邊。
退無可退。
溫靜偏頭避開他的呼吸,“那我給你煮碗雞蛋面吧。”
就當離婚前的最後一餐。
傅宴北目光掠過溫靜撐在桌沿的手。左手背一片通紅,還好沒有起水泡。
他眉頭一蹙,聲音卻依舊冷淡:“手傷成這樣還碰水?溫靜,你是嫌恢復得太快?”
溫靜擰開火,沒看他:“揭蓋子時被蒸汽燙的,過兩天就好。”
他盯着她發紅的皮膚,徑直伸手關掉燃氣灶。
“傅宴北?”溫靜不解地回頭。
他從西裝內袋抽出燙傷膏,丟在料理台上,“剛才合作方送的,過期前用完。”
溫靜低頭看去。
是她常用的那個牌子,包裝上的日文標籤甚至都沒撕。
他怎麼會知道?
他們結婚三年,他連家裏的醫藥箱放哪兒都不清楚。
現在卻隨身帶着燙傷膏?還是她最習慣用的那款?
溫靜捏着藥膏,指腹摩挲着包裝邊緣,抬眼看向傅宴北時,眼裏泛着淺淺的水光。
“你真的是因爲離婚協議來的嗎?”
傅宴北轉身拿起水壺,慢條斯理地倒了杯水。
“嗯。”他抿了口水,“陸律師說你卡在財產分割那條了,打你電話一直占線。”
溫靜困惑地眨眨眼:“我沒接到電話啊...”
她小跑着去客廳拿起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劃拉幾下,還舉起來對着窗戶晃了晃:“信號滿格啊...”
傅宴北靠在餐桌邊,看着她認真檢查手機的樣子,嘴角不自覺揚起。
她突然轉頭:“是不是陸律師事情太多,記岔了,我沒有疑問啊?”
傅宴北立刻斂起笑意,故作嚴肅地清了清嗓子:“可能吧。”
溫靜站在沙發前,“傅宴北,你還吃面嗎?”
“不吃了。”他放下水杯,“沒疑問最好。省得我再跑一趟。”
溫靜撇了撇嘴。
她還懶得做呢。
傅宴北好似看穿她在想什麼,冷笑一聲。
“怎麼,傅太太當膩了?放着別墅的廚師不用,偏要擠在這種小廚房裏玩過家家?”
他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擰開藥膏。
“還是說,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擺脫傅家的一切?連口現成的飯都不願吃了?”
溫靜試着抽回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她別開臉,倔強地回:“你管我。千金難買我願意。”
傅宴北被她犟嘴的模樣氣得心堵,嗤道:“行啊溫靜,現在知道‘我願意’了?當初問你願不願意嫁給我的時候,怎麼沒這麼硬氣?”
溫靜簡直被他氣笑。
當初明明是他甩着協議催她籤字結婚,現在倒成了她的不是?
傅宴北卻越說越來勁,每個字都跟刀子似的往外蹦。
“就你這水平還學人獨立?揭個鍋蓋都能把自己燙着,以後誰給你做飯?外賣吃一輩子?離婚後記得請個保姆,別哪天把房子燒了,水郡灣別墅不是誰都買得到的。”
溫靜聽着他這番夾槍帶棒的話,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
原來在他眼裏,一次燙傷就能抹殺她所有的廚藝。
那些深夜等他回家煮的醒酒湯,那些怕他胃不好特意熬的小米粥,全都喂了狗了。
傅宴北低着頭,指尖沾着藥膏在她手背上輕輕塗抹,等了半天也沒聽見她吭聲。
一抬眼,正撞上她泛紅的眼眶,整個人頓時僵住。
結婚三年,她沒和他紅過臉。不吵不鬧,連句重話都沒說過。
現在倒好,離婚協議一籤,脾氣也有了,眼淚也敢掉了。
沉默片刻。
傅宴北繼續抹藥,聲音低沉:“怎麼,以前那些乖巧都是裝的?”
裝?
聽着他的話,溫靜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覺得有些心塞。
這三年來,他加班,她就自己吃飯;他忘記紀念日,她就當普通日子過;他應酬醉酒,她永遠備着醒酒湯。
她原以爲,愛一個人只要默默付出、處處忍讓就夠了,到頭來卻發現,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這些。
但容忍這件事,也是有限度的。
“傅宴北,你現在是氣自己被我耍了?還是氣這三年來,你竟然從沒看透過真正的我?”
溫靜頓了頓,輕笑道:“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意義了。畢竟傅總您,連我煮的面是鹹是淡都記不得吧?”
傅宴北下頜線繃得死緊。
這女人最近真是讓他大開眼界。從前那個說話都輕聲細語的溫靜,現在懟起他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行啊,長本事了。
他目光慢悠悠把她從頭掃到腳,驀地勾唇笑了。
“鹹淡?你確定要我回憶?去年生日那碗面鹹得發苦,我當着周特助的面全吃了。溫靜,你從來就沒用心記過我對芹菜過敏。”
溫靜聽得一愣。
去年生日?
那碗長壽面她明明只放了一小撮鹽。大嫂還誇她手藝好來着。
等等,周特助那天在場?
她似乎有點印象:傅宴北吃完面後,反常地喝了兩杯水。她當時還以爲是面太幹。
至於芹菜過敏。
過年碎花牛肉裏的芹菜粒,他可是挑都沒挑就吃了啊?
溫靜抬眼看他:“鹽放多我認了,可你什麼時候對芹菜過敏的?我怎麼不知道?”
傅宴北看着她氣紅的臉,心裏終於舒坦了點。
總算扳回一局。
他慢悠悠地整着袖口,眼皮都沒抬一下:“上周五剛查出來的,不信?要不我現在讓醫生把報告發你?”
溫靜想了會,反應過來。公司年度體檢是下個月,私人醫生預約也得提前一周。
騙鬼呢!
“傅總,您這麼大個總裁,什麼時候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傅宴北挑眉,幹脆往沙發背一靠,懶洋洋道:“怎麼,總裁就不能偶爾撒個謊?再說了,騙自己老婆...”
溫靜氣急敗壞地把抱枕扔他身上,“誰是你老婆?!我們要離婚了。”
傅宴北接住砸來的抱枕,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他盯着她氣得泛紅的臉,胸口莫名發悶。
就這麼迫不及待要跟他撇清關系?
溫靜看着傅宴北瞬間冷下來的臉色,站在沙發前,有些手足無措。
她抿了抿唇,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傅總日理萬機的,我就不耽誤您時間了。”
傅宴北倏地笑了,可眼底半點溫度都沒有。
“溫靜,你趕我走?嗯?”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溫靜有些詫異地回頭,這個時間點誰會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