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圖書館之約像顆小小的糖，在阮清荷心裏甜了一整晚。周日早上，她特意比平時早起半小時，對着鏡子挑了件淡藍色的連衣裙，領口繡着小小的荷葉邊，是媽媽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她一直沒舍得穿。
站在圖書館門口時，離約定的九點還差十分鍾。秋日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下來，在地上織成一張金色的網，空氣裏飄着桂花淡淡的甜香。阮清荷抱着物理課本，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書脊，目光時不時瞟向路口，心裏像揣了只雀躍的小兔子。
“阮清荷！這裏！”
熟悉的聲音帶着笑意傳來，她抬頭望去，葉辰正背着雙肩包朝她跑過來，白色運動鞋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輕響。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連帽衫，帽子斜斜地搭在肩上，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卻比平時多了幾分隨性的清爽。
“不好意思，我沒遲到吧？”他跑到她面前，微微喘着氣，眼睛亮得像盛了晨光。
“沒有，我也剛到。”阮清荷搖搖頭，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拉開一點距離。
葉辰的目光落在她的連衣裙上，愣了愣，隨即撓了撓頭，笑得有點靦腆：“你今天……很好看。”
這句誇獎來得猝不及防，阮清荷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連耳根都熱得發燙。她低下頭，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聲音細若蚊蚋：“謝謝。”
“真的很好看，像……像水墨畫裏走出來的。”葉辰還在補充，似乎覺得“好看”兩個字不足以形容，又找不到更貼切的詞，只能笨拙地重復，“比平時更像了。”
阮清荷的手指絞着書包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從沒被男生這樣直白地誇獎過，尤其是在這樣陽光明媚的早晨，他的聲音像裹了蜜，甜得讓人心頭發顫。
“我們進去吧。”她小聲提議，只想快點逃離這讓人臉紅的氛圍。
“哦，好。”葉辰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側身讓她先走，目光卻忍不住在她背影上多停留了幾秒。淡藍色的連衣裙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像初秋的天空，幹淨又溫柔，連走路的姿態都輕輕的，像怕驚擾了滿地的陽光。
圖書館裏很安靜，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和筆尖劃過紙張的輕響。兩人輕手輕腳地走到自習區，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就是一片桂花林，細碎的金色花瓣像星星一樣綴在枝頭，香氣順着敞開的窗戶飄進來，甜得讓人犯困。
“我先把不會的題標出來。”葉辰從書包裏拿出物理練習冊，指尖在紙上滑動，很快就圈出了三道題，推到她面前，“就是這幾道，尤其是最後一道，涉及什麼開普勒定律，我看了半天也沒弄懂。”
阮清荷拿起練習冊，仔細看了看。前兩道題是勻速圓周運動的應用，不算太難，最後一道確實涉及開普勒第三定律，需要結合萬有引力公式推導，步驟相對復雜。
她拿出草稿紙，先從最簡單的題開始講起：“你看這道題，衛星繞地球做圓周運動，其實就是萬有引力提供向心力，所以可以列等式……”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擾了周圍的讀者，每個字都輕輕落在空氣裏，帶着桂花般的甜香。葉辰聽得格外認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筆尖，偶爾皺起眉頭，顯然是遇到了卡殼的地方。
“這裏爲什麼要用黃金代換式？”他指着草稿紙上的“GM=gR²”，一臉困惑，“我記得課本上沒說這個可以直接用啊。”
“這是推導出來的二級結論，”阮清荷耐心地解釋，在紙上畫了個地球的示意圖，“當物體在地球表面時，萬有引力等於重力，所以可以推出GM=gR²，解題時用這個會方便很多。”
她一邊說，一邊用不同顏色的筆標出公式裏的物理量，哪個是地球質量，哪個是重力加速度，條理清晰得像一幅思維導圖。葉辰看着她認真的側臉，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連她咬着筆尖思考的樣子，都顯得格外生動。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道題也講完了。葉辰看着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推導過程，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忍不住拍了下手：“原來如此！我之前一直搞錯了軌道半徑和地球半徑的關系，難怪算不對。”
他的聲音稍微大了點，旁邊立刻傳來“噓”的提醒聲。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連忙捂住嘴，像兩個偷吃被抓包的小孩。
“謝謝你啊，”葉辰壓低聲音，眼裏滿是感激，“要是讓我自己看，恐怕看到天黑也弄不懂。”
“不客氣，”阮清荷把練習冊推還給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靜電電到似的，飛快地收了回來，“其實多做點題就熟練了。”
“那以後我不會的題，還能問你嗎？”葉辰的眼睛亮晶晶的，帶着點期待。
“可以啊。”阮清荷點點頭，心裏有種莫名的歡喜。
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圖書館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葉辰看了看表，忽然提議：“要不要去吃點東西？我知道附近有家餛飩店，味道超贊，老板娘包的餛飩像小元寶，湯裏還會放紫菜和蝦皮。”
阮清荷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手機，媽媽早上發消息說中午不回家吃飯，讓她自己解決。她抬頭看向葉辰，他正一臉期待地望着自己，像只等着被投喂的小狗，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悄悄咽了回去。
“好啊。”她小聲說。
餛飩店開在街角，小小的店面只有四張桌子，牆上貼着褪色的菜單，老板娘系着藍色的圍裙，正麻利地包着餛飩，竹制的餛飩皮在她手裏翻飛，轉眼就變成一個個圓滾滾的小元寶。
“兩碗鮮肉餛飩，多加紫菜！”葉辰熟門熟路地喊道，顯然是這裏的常客。
“好嘞！”老板娘應着，眼睛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笑着對葉辰說，“這是你同學啊？長得真俊。”
葉辰的臉瞬間紅了，撓了撓頭：“是我同桌，幫我講題來着。”
阮清荷也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手指絞着衣角，臉頰的溫度又悄悄升了上來。
餛飩很快就端了上來，白瓷碗裏飄着翠綠的蔥花和紫色的紫菜，十幾個餛飩浮在湯裏，冒着熱氣，香氣直往鼻子裏鑽。葉辰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勺湯喝，滿足地嘆了口氣：“就是這個味兒！你快嚐嚐。”
阮清荷學着他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個餛飩，吹了吹才放進嘴裏。鮮肉餡的湯汁在舌尖爆開，混着紫菜的鮮和蝦皮的香，溫暖得像冬日裏的小太陽。她的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又多吃了兩個。
“好吃吧？”葉辰看着她滿足的樣子，笑得格外開心，“我每次來圖書館，都要繞路來這兒吃一碗。”
“嗯，很好吃。”阮清荷點點頭，聲音裏帶着點含糊，嘴裏還含着沒咽下去的餛飩。
兩人沒再多說，安安靜靜地吃着餛飩，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輕響，和窗外偶爾傳來的自行車鈴聲。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桌子上，把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映得格外溫暖，連空氣裏都飄着甜甜的味道。
吃完餛飩往圖書館走時，葉辰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遞給她：“飯後甜點，跟上次那個面包一樣好吃。”
糖紙在陽光下閃着亮晶晶的光，和他眼裏的笑意一樣晃眼。阮清荷接過糖，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她連忙把糖攥在手裏，小聲說：“謝謝。”
“不客氣。”葉辰笑了笑，腳步輕快地往前走，影子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下午的圖書館安靜了許多。阮清荷拿出畫板，開始臨摹窗外的桂花樹，筆尖在素描紙上輕輕滑動，勾勒出彎曲的枝幹和細碎的花朵，連陽光透過花瓣的通透感，都用細膩的排線表現了出來。
葉辰則在旁邊做物理題，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輕輕碰一下她的胳膊，等她轉過頭來，再用眼神示意哪道題有問題。兩人像達成了某種默契，不用太多言語，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夕陽西下時，圖書館的閉館音樂響起。阮清荷收起畫板，看着畫紙上的桂花樹，忽然覺得今天的時光過得格外快，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輕飄飄的，卻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我送你回家吧。”走出圖書館時，葉辰很自然地說，“這個點路上人多，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阮清荷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其實挺想和他多待一會兒，哪怕只是默默地走在夕陽下，聽着他偶爾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好。”她小聲答應。
回家的路和平時一樣，卻好像又有點不一樣。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有風吹過，把她的發梢吹到他的胳膊上，他會輕輕幫她撥回去，指尖不經意間碰到她的耳垂，像羽毛輕輕掃過，引得兩人都紅了臉。
“下周要月考了，你復習得怎麼樣？”葉辰忽然問，踢着路邊的小石子，發出“嗒嗒”的輕響。
“還行，該看的都看了。”阮清荷點點頭，其實心裏有點緊張，她每次大考前都會失眠。
“我物理肯定沒問題了，”葉辰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多虧了你給我講題，不過英語還是有點懸，那些完形填空總選錯，閱讀理解看得我頭都大了。”
“英語要多背單詞，”阮清荷認真地建議，“還有完形填空，要注意上下文的邏輯關系，不能只看單個句子。”
“你英語肯定很好吧？”葉辰側過頭看她，眼睛在夕陽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我看你早讀時背單詞特別認真。”
“還好。”阮清荷低下頭，小聲說，“我就是喜歡背那些短句子，覺得像詩。”
“那下次你教我背英語吧？”葉辰的語氣帶着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就像你教我物理那樣。”
阮清荷愣了一下，抬起頭，撞進他明亮的眼眸裏。那裏映着夕陽的餘暉，也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像藏着一整個秋天的溫柔。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輕輕點了點頭：“好啊。”
走到她家小區門口時，葉辰忽然停下腳步，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遞給她：“這個給你。”
筆記本是淺藍色的，封面上印着一只抱着月亮的小兔子，和她今天穿的連衣裙顏色很像。阮清荷接過本子，指尖碰到他的手，這次兩人都沒躲開，溫熱的觸感像電流一樣竄遍全身。
“這是我昨天路過文具店買的，”葉辰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看你總在草稿紙上做題，覺得這個本子應該能用得上。”
“謝謝你。”阮清荷把筆記本抱在懷裏，像捧着一件珍貴的禮物，心裏暖暖的。
“那我先走了，”葉辰後退了兩步，揮了揮手，“月考加油！”
“你也是。”阮清荷也揮了揮手，看着他轉身跑遠，白色的身影在夕陽下漸漸變成一個小點，才抱着筆記本慢慢走進小區。
回到家，她把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桌上，翻開第一頁，發現扉頁上用鉛筆寫着一行小字：“願你的筆尖永遠有星光。”字跡不算好看，甚至有點歪歪扭扭，卻帶着讓人安心的溫度。
阮清荷的手指輕輕拂過那行字，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窗外的桂花還在散發着甜香，像今天圖書館裏的陽光，像他遞來的大白兔奶糖，像他說“你今天很好看”時的靦腆笑容，一點點滲進心裏，釀成了秋天最甜的蜜。
她忽然開始期待下周的月考，不是因爲想考出好成績，而是因爲考完試，就又能和他一起在圖書館裏做題，聽他講籃球場上的趣事，看他因爲解出一道難題而笑得像個孩子。
原來，有個人能一起分享時光，是這樣美好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