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脆弱的平衡
從陸景軒宿舍回來後，許微微度過了一個無比煎熬的夜晚。腦海裏反復回放着那雙空洞落淚的眼睛，以及自己離開時他沙啞的那聲“謝謝”。負罪感、擔憂、還有一絲微弱卻堅定的決心，交織在一起，讓她輾轉反側。
天剛蒙蒙亮，她就起身了。鏡子裏的人眼圈烏黑，面色憔悴，但眼神卻異常清亮。她洗了把臉，用冷水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今天，她有必須要做的事。
她提前到了圖書館，那個熟悉的角落安靜依舊，仿佛外界的狂風暴雨都與它無關。她深吸一口氣，打開那個儲物櫃。裏面果然放着幾本新的英文專著，旁邊還有一個透明的文件袋，裏面裝着打印出來的算法論文，關鍵部分已經被紅筆細心地圈出，旁邊甚至還有幾個簡短的英文批注，字跡凌厲——是陸景軒的風格。
他恢復了工作。盡管狀態未知，但他確實開始了。
這個認知讓許微微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她拿起文件和書，指尖能感受到那份熟悉的、屬於學術的沉重質感。這不僅僅是“工作”，更像是一條連接着兩個破碎世界的細線，一條救生索。
她找了個最偏僻的座位坐下，攤開論文和速寫本。筆尖落在紙上，她卻久久無法下筆。注意力難以集中，陸景軒蒼白的臉、論壇上惡毒的詞語、蘇曼冰冷的眼神……不斷幹擾着她。
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將全部精神聚焦到那些復雜的公式和邏輯流程上。畫下來，清晰地畫下來，她對自己說，這是你現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幫到他的事。
漸漸地，熟悉的沉浸感包裹了她。線條、圖形、轉化……世界縮小到只剩紙筆和頭腦中的構思。當她終於完成第一張圖的草稿時，一抬頭，發現窗外已是陽光燦爛。幾個小時的專注，暫時麻痹了疼痛，也讓她混亂的心緒找到了一個暫時的錨點。
她將畫好的部分拍下來，通過微信發給陸景軒，沒有附加任何問候或關切的話語，只是簡潔地寫道：“第一部分草圖，請核對邏輯是否正確。”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看，會不會回。她只是用這種方式告訴他：我在繼續。你也要繼續。
第二部分：聯盟的雛形
中午在食堂打工時，許微微依然能感受到那些若有若無的打量目光，但關於她的議論似乎確實被陸景軒那邊更勁爆的新聞壓了下去。她沉默地收着盤子，擦着桌子，動作機械卻認真。
休息間隙，陳默和林笑笑居然找了過來。兩人躲在食堂後門，像做賊一樣。
“微微！你沒事吧？昨天擔心死我們了！”林笑笑一把拉住她，上下打量，“陸景軒他……怎麼樣了？”
許微微搖搖頭，又點點頭：“不太好，但……應該不會做傻事。”她簡單說了下情況，省略了他落淚的細節。
陳默鬆了口氣，隨即又咬牙切齒：“媽的，蘇曼那個毒婦！老子真想……”他揮了揮拳頭，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但意思很明顯。
“別沖動。”許微微立刻阻止他，“沒有證據，去找她只會讓她更得意，還可能反過來告你。”
“那難道就這麼算了？！”陳默梗着脖子，滿臉不甘。
“當然不能。”許微微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冷硬的決心，“但我們需要證據。確鑿的證據。”
林笑笑眼睛一亮：“對！證據！我昨天又打聽了一圈！那個發帖爆料陸景軒的ID，雖然隱藏得好，但有人匿名給我遞了小紙條，說可能和校外一家網吧的機器有關！而且時間點就在帖子發出前半小時！”
網吧？這倒是個新線索。如果真是蘇曼指使，她大概率不會用自己的電腦或校園網。
“還有，”林笑笑壓低聲音，“我記得有一次，蘇曼炫耀她爸給她買的最新款錄音筆，說特別小巧，適合……‘記錄精彩瞬間’。”她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
許微微的心猛地一跳。錄音筆？如果蘇曼習慣性地用設備記錄對她有利或者能拿捏別人的東西，那會不會……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腦中形成。
“笑笑，陳默，”她看向兩人，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你們願意幫我嗎？這可能有點風險，而且不一定能成功。”
“廢話！當然幫！”陳默毫不猶豫。
“必須的！搞垮那個白蓮花！”林笑笑摩拳擦掌。
看着兩人毫無保留的支持，許微微冰冷的心底終於注入了一股暖流。這不是她一個人的戰鬥。
第三部分：孤注一擲
計劃很簡單，甚至有些兵行險着。
下午，許微微主動給蘇曼發了一條微信，語氣盡量平靜自然：“蘇曼，晚上有空嗎？想跟你聊聊論壇的事。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最好當面說開。地點你定。”
她賭蘇曼那種喜歡炫耀勝利、享受將對手踩在腳下快感的性格，不會拒絕這樣一個“當面羞辱”她的機會。
果然，過了一會兒，蘇曼回了消息，語氣帶着毫不掩飾的優越和施舍：“哦？現在知道來求饒了？行啊，晚上八點，圖書館後面小咖啡廳見吧。那兒清淨。”
許微微看着消息，手心微微出汗。她回復：“好。”
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準備。她拿出自己那只老舊的、用來聽英語聽力的國產mp3播放器。它其貌不揚，甚至有些笨重，但錄音功能還行。她檢查了電量，清空了內存，將錄音靈敏度調到最高。
“微微，這……能行嗎？會不會太明顯了？”林笑笑有些擔心。
“只能試試。”許微微深吸一口氣，“她警惕性很高，專業的設備反而容易引起懷疑。這個看起來就是個過時的聽歌玩意，我平時也一直帶着。到時候我就把它放在桌面上，假裝不小心按到錄音鍵……希望她能多說點。”
這是孤注一擲。如果失敗，只會打草驚蛇，讓蘇曼更有防備。但如果成功……
晚上七點五十，許微微提前到了那家僻靜的小咖啡廳。她選了個靠牆的角落位置，將mp3放在桌面上，書本旁邊，調整了好幾次角度，讓它看起來像是隨手放的。她深吸一口氣，按下錄音鍵，小小的紅色指示燈亮起又迅速熄滅（她提前用膠帶貼住了指示燈），屏幕上的錄音標志開始緩慢跳動。
她的心髒也跟着那看不見的跳動節奏，狂亂地敲打着胸腔。
第四部分：暗涌的交鋒
八點整，蘇曼準時到了。她穿着一條精致的連衣裙，妝容完美，像是來參加一場勝利者的宴會。她在許微微對面坐下，目光掃過那只舊mp3，果然沒露出任何疑心，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說吧，找我什麼事？”她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攪拌着服務生剛送來的咖啡，“如果是求我放過你，或者幫你向景軒求求情，那可能有點難哦。他現在自身難保，估計也不想聽到你的名字吧？”她故意親昵地叫着“景軒”，觀察着許微微的反應。
許微微握緊了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掐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她抬起頭，迎上蘇曼的目光，語氣平靜：“論壇上的事，是你做的，對嗎？”
蘇曼挑眉，故作驚訝：“許微微，說話要講證據。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做的了？自己行爲不檢點，惹了衆怒，怎麼還賴上別人了？”
“那些照片的角度，只有在特定位置才能拍到。還有爆料陸景軒的事情，時間點太巧了。”許微微緊緊盯着她，“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會對我們抱有這麼大的惡意。”
蘇曼嗤笑一聲，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想象力挺豐富。說不定是陸景軒自己得罪了什麼人呢？他那種性格，嘖，眼高於頂，看不慣他的人多了去了。至於你？呵，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我專門花心思對付？”
她的語氣輕蔑至極，每一個字都帶着刺。
許微微的心沉了下去。蘇曼比想象中更狡猾，她只是在繞圈子，絲毫沒有承認的意思。錄音筆可能什麼也錄不到。
難道就要這樣失敗了？
不。不能放棄。
許微微改變策略，她低下頭，肩膀微微垮下，聲音也帶上了一絲顫抖和示弱：“蘇曼，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家境不好，很多東西都比不上你。但我從沒想過要跟你爭什麼。我和陸景軒真的只是工作關系，他付錢，我畫畫，僅此而已。你爲什麼要這樣趕盡殺絕？就不能……不能給我留條活路嗎？”
她表演得極其逼真，將一個走投無路、卑微乞憐的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誘使對方放鬆警惕、得意忘形的方式。
果然，看到她這副“搖尾乞憐”的模樣，蘇曼臉上的得意和愉悅幾乎要滿溢出來。她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充滿了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殘忍：
“活路？許微微，你從一開始就不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該碰不屬於你的東西。工作關系？笑死人了，誰知道你用了什麼下作手段攀上他？我看着就覺得惡心！”
她頓了頓，欣賞着許微微“蒼白絕望”的臉色，繼續慢條斯理地往傷口上撒鹽：
“至於爲什麼？因爲我高興啊。看着你們這種底層爬起來的人摔回泥裏，看着所謂的天之驕子露出最不堪的樣子，不是很有趣嗎？”
她的聲音帶着毒蛇般的嘶嘶聲：“論壇上的只是開胃小菜。告訴你，這事兒沒完。只要我想，我有的辦法讓你們在晴大待不下去。你猜，如果大家知道你媽是個藥罐子，你家欠了一屁股債，你還能不能保住你那可憐的助學金和貸款？”
轟——！
許微微的腦子像被驚雷劈中，瞬間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怎麼會知道？！她怎麼會知道自己家裏這麼隱私的事情？！這件事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連林笑笑都不知道細節！
極致的憤怒和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間席卷了她！蘇曼不僅僅是在造謠泄憤，她竟然私下裏調查了她的家庭背景！還用這個來威脅她！
許微微猛地抬起頭，之前僞裝的脆弱和哀求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抑制的震驚和憤怒！她的眼睛因爲極致的情緒而睜得極大，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蘇曼看到她這副反應，滿意地笑了，仿佛終於看到了最精彩的戲碼。她優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看來你終於認清現實了。好好想想吧，是自己滾出晴大，還是等我幫你‘揚名立萬’。”
說完，她扔下幾張鈔票在桌上，像打發乞丐一樣，然後踩着高跟鞋，志得意滿地離開了咖啡廳。
許微微僵在原地，一動不動。耳邊嗡嗡作響，反復回蕩着蘇曼最後那些惡毒的話語和威脅。
mp3的錄音標志，仍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無聲地跳動着。
第五部分：意外的發現與新的迷霧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微微才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緩緩地伸出手，按下了mp3的停止鍵。
指尖冰涼，還在微微顫抖。
她拿起那個小小的機器，仿佛有千斤重。裏面記錄下的，不僅僅是蘇曼的惡毒，更是她家庭隱私被窺探、被當作武器威脅的冰冷事實。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咖啡廳，夜風一吹，渾身發冷。她沒有回宿舍，而是下意識地走到了圖書館後面那片無人的小樹林。
她需要靜一靜。
坐在冰涼的石凳上，她戴上耳機，顫抖着手指，按下了播放鍵。
蘇曼那些刻薄惡毒的話語清晰地傳了出來……直到最後那段關於她家庭背景的威脅……
許微微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是憤怒，也是恐懼。
錄音播放完畢。她癱坐在石凳上，身心俱疲。這錄音……有用嗎？蘇曼並沒有直接承認論壇發帖的事，更多的是羞辱和威脅。能作爲證據嗎？她心裏沒底。
就在她萬念俱灰之時，手指無意識地按到了mp3的快進鍵。剛才錄音時間不長，快進很快就到了盡頭。但就在錄音文件的末尾，跳過了一段短暫的空白後，耳機裏突然又傳出了細微的聲響！
是腳步聲！還有……模糊的對話聲！是兩個女聲！
許微微猛地坐直身體，心髒狂跳！這是怎麼回事？！她明明只錄了和蘇見面的內容！
她趕緊倒回去，調大音量，屏息傾聽。
“……放心，賬號很安全，查不到我這……”
“……剩下的錢……”
“下次有這種‘好活兒’，再找我……最喜歡撕這些所謂‘完美’的假面具了……”
聲音斷斷續續，背景嘈雜，像是無意間錄下的遠處的對話，而且其中一個聲音經過了明顯的處理，聽不出原貌。但另一個聲音……雖然模糊，但那種語氣和腔調……
許微微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了！
是蘇曼！絕對是蘇曼的聲音！雖然壓低了，但她絕不會聽錯！
而這段對話發生的時間……根據錄音文件的長度推算，很可能就是在今天下午，她來圖書館之前，在儲物櫃旁調試mp3時，無意間按到了錄音鍵，然後離開時忘了關，直到晚上見面才想起來！而這段時間裏，蘇曼恰好和人在這附近進行了這場關鍵的交易談話！
無心插柳！
這段意外的錄音，雖然不完整，卻可能比她和蘇曼正面交鋒的錄音更有力！它直接指向了蘇曼買凶發帖的事實！
巨大的震驚和狂喜瞬間沖垮了許微微！她捂住嘴，差點叫出聲！
但下一秒，狂喜就被冰冷的現實壓下。
這段錄音太模糊了，關鍵信息缺失，另一個聲音做了處理……能作爲鐵證嗎？蘇曼完全可以矢口否認，說是僞造或巧合。
而且，蘇曼調查她家庭背景的威脅言猶在耳。如果她貿然拿出這段錄音，會不會激怒蘇曼，讓她真的對自己家人下手？
剛剛看到的希望之光，仿佛又被一層更濃的迷霧籠罩。
她握着這枚藏着驚天秘密卻也充滿不確定性的mp3，像握着一塊燙手的山芋，也像握着一把雙刃劍。
該怎麼辦？
下一步，該怎麼走？
夜色深沉，樹影婆娑，仿佛隱藏着無數雙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