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壘的入口是兩扇沉重的、包着鐵皮的大門,它們固然緊閉着,但狹小的門縫裏仍透出搖曳的昏黃燭光,混合着更濃鬱的甜香。天使毫不費力的扒開門,一股暖烘烘的、帶着鐵鏽和某種奇特防腐藥水味的氣息撲面而來。穆勒走進門,他腳踩着寬大的紅毯,看到了正對自己距離大概一百多米的講台,大門兩側有一排排長椅,每排長椅都對應着一塊七彩玻璃,講台之後是七彩琉璃繪制的聖像,即便是在陰天仍然熠熠生輝。這裏的裝飾風格顯然是教堂,或者說這裏曾經就是一座哥特大教堂。
昏黃的燭火與火把的火焰在跳躍着,它們將拉斐爾與穆勒的影子映得扭曲詭異,似乎那影子也有了自己的智慧,正在斑駁的牆壁上瘋狂舞動着。這裏不止有他們兩人,墮天使正站在講台前,她悠然翻閱桌面放置的老舊經書,自顧自的說:“我很掛念祂老人家呢,拉斐爾。”她始終沒有看天使與凡人一眼,也許是不屑於去看。“祂最近怎麼樣,有提起過我嗎?”
“上主完全沒與我說過你。”天使不打算再繼續靠近,現在自己與穆勒都沒有受到重力的影響,要麼是阿撒茲勒目前還不想動手,要麼是她的天賦沒法染指到百米之外的距離。但天賦往往伴隨着代價,就像自己能操縱風火卻無法治愈自己,阿撒茲勒的代價是什麼?那強大的能力,難道代價只是範圍較小嗎?
“那可真叫人傷心。”墮天使做出哭泣的動作,但也只是動作罷了。她又翻了翻經書,最終喜笑顏開的指着一段話,大聲讀給拉斐爾與穆勒聽:“願主賜予你們深厚的愛,讓這份愛在你們心中不斷滋長,如清泉般源源不斷,充滿你們的內心,就像我對你們的愛。”她左手置於自己胸口,感受兩顆心髒跳動的活力,“天使不愧是神祇的造物,居然擁有兩顆蓬勃跳動的心髒。穆勒先生,你是否好奇,它們長什麼模樣?”她抽出自己的匕首,“我將她的剜出來給你看看吧。”阿撒茲勒走下講台,她仍邁着貓步,慢條斯理。
“我則打算叫他瞧瞧墮天使的心髒。”拉斐爾走向墮天使,她同樣優雅,仍是單手拎着大劍,劍鋒劃過大理石地面,磨出閃爍的火星。空氣冰冷至極點,穆勒趕忙從包裏拿出那把有花紋裝飾的獵銃,接着翻出兩顆彈丸,他盡量讓自己冷靜,回想着祖國衛兵操縱火銃的模樣並一步一步操作着。
行走至五十米的距離,拉斐爾以比弩箭快百倍的速度疾馳而出,即將來到墮天使面前時,天使一躍而起,她高舉那纏繞着火焰的大劍,似一陣狂風般奮力劈向阿撒茲勒。墮天使全神貫注,她左腳猛然發力向右閃身,恰好躲開後快速旋轉身體,那迅猛的掃腿比起拉斐爾的大劍毫不遜色,要是被踢到,天使少說都要報廢一半髒器,她連忙將劍柄移至自己的左上方,讓劍身傾斜向右下方擋住阿撒茲勒的攻擊。強烈的撞擊感震得拉斐爾雙手發麻,而阿撒茲勒腿也踢到了塊完美無瑕的硬鋼,她小腿骨出現了裂痕,不過本人沒有表現出劇痛感。
“我本想試試你的微光有沒有恢復。”她稍稍拉開了大概八米遠的距離,如貓似的跳到長椅上,“真是可惜,現在我得謹慎些了。”
天使本想繼續進攻,但她還沒起步,自己身體便猛地一沉,腳下石板也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盡管沒有被放倒,但拉斐爾如今也寸步難行。墮天使並沒有施加更多的重力在拉斐爾身上,她分出了些精力去提防那個正端着火銃,小心翼翼靠近自己的凡人。
穆勒仍在試探着墮天使天賦的極限距離,他如同走在一處致命的沼澤,身邊沒有任何參考,只得靠自己的雙腿淌出條安全的路。他走到距離阿撒茲勒第二十米時已經滿頭大汗,他不敢再向前,卻又怕自己初次使用這東西導致打不準。
“穆勒…不能再…向前了……”拉斐爾艱難的說着。“就是那個距離…”
“那是什麼?”阿撒茲勒稍稍皺起眉毛,她雙眼稍稍眯起來去仔細觀察那杆銃,而下一秒,她就不怎麼關心那東西了。“啊呀,你會怎麼做呢,穆勒。要在這個距離對我扣動扳機試試看嗎?說不準你真的能一槍幹掉我呢。”她玩味的看着那因緊張與不安而顫抖的凡人,並稍稍加重了天使雙膝的重力,迫使拉斐爾的膝蓋重重砸在石板上。
穆勒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的同伴被這般對待,他將槍口對準墮天使,用力扣動扳機。一顆彈丸伴隨着大量白煙瞬間由槍口迸發而出,這是任何物質世界的生物都無法活着接下的一擊,只要被彈丸射穿身體,那麼肉體便會即刻死亡,連靈魂都要被打的粉碎。穆勒在開槍的一瞬間就想到了墮天使數種死亡的姿勢與模樣,他打算在殺死阿撒勒茲後趕緊去喝上一杯甘蔗酒,然後美美的睡上個好覺。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彈丸飛行一半就猛的墜入石板中,伴隨着空靈的回響將石板砸出了蛛網般的裂紋。它根本就沒機會來到墮天使身前,重力仍然被神之強者完美運用,拉斐爾與穆勒都小瞧了阿撒茲勒的天賦。“看吧?什麼用都沒有哦。”阿撒茲勒故意拖着長音,她很享受對方苦苦掙扎卻毫無作用的模樣。穆勒完全呆滯住了,他實在不知道怎樣才好,也許自己的旅途就要在這地方畫上句號也說不定,看來包裏那封信再也沒法送到聖城了,自己還想去北部見識一下什麼才叫真正的繁華,可那似乎已成了奢望。不得不承認,他陷入了絕望,那深不見底且充滿惡意的絕望。
“穆勒,別擔心。”拉斐爾的聲音如照入深淵的一束光亮,“我啊,已經知道怎麼辦了。”她平靜的說。
“欸?”穆勒難以置信的看向天使。阿撒茲勒也饒有興致的問:“什麼樣的辦法呢?”她走下長椅,握着匕首大步向拉斐爾而來,她要讓拉斐爾的心髒停止跳動,避免出現什麼意外之事。
“果然如此。”拉斐爾左手猛的拍地而起,她右手掄起大劍,以恐怖的力量向阿撒茲勒橫掃而來,“你只要移動,施加的重力便會減弱。”劍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空中劃過筆直的橫線,拉斐爾從起身到揮劍的過程不過三秒鍾,那削鐵如泥的劍鋒幾乎就要割開墮天使脖上的動脈,短短的幾秒,似乎馬上就要分出勝負,所謂的神之強者也將倒在力天使君主之劍下,拉斐爾平生的戰鬥還未嚐敗績。
但很可惜,阿撒茲勒終究是被冠以神之強者名號的天使,也許是身經百戰的緣故,她身體的本能反應速度超過了自我意識,墮天使稍稍的向後仰頭,以幾根發梢的代價便化解了危機。
“可真是厲害。”阿撒茲勒不再輕易動彈,她一躍跳上窗沿,並翹着二郎腿坐下。她死死的盯着拉斐爾。“我只稍稍減輕一點重力,你便能站起身來。而且我還不確定你的微光是否已經恢復。果然在想出什麼辦法之前……”她目光突然轉向穆勒懷中的火銃。穆勒渾身一顫,下意識向後退一步,但那麼並沒有什麼用。阿撒茲勒伸出手來,她動用了每位天使都擁有的隔空取物的能力,直接將那上好膛的火銃搶了過來。穆勒本想死死摟住火銃,但不行,對方的力氣太大了。
墮天使單手持銃,爲避免打歪,她特意對準了拉斐爾的胸口。即便對方現在正單膝跪地,胸口部位幾乎被肩膀與膝蓋這類非致命部位擋住。她毫不猶豫,感覺差不多瞄準後便要扣動扳機,她手指用力,扳機發出冰冷的金屬摩擦聲,就在聲音發出的刹那,一陣狂風自拉斐爾的位置吹響阿撒茲勒,後者因此被幹擾,彈丸射偏,恰好嵌進了天使腳邊的石板。重力被狂風所幹擾,拉斐爾即刻起身,阿撒茲勒連忙扔開火銃,再次施加重力,迫使天使再次重重跪下。
可這次,拉斐爾雙膝被引力所牽扯砸向地面的巨大力量似乎引發了什麼碎裂,以天使爲中心,無數道裂紋迅速在地板蔓延開來,最終轟隆一聲,石堡的一層地板大半塌陷,拉斐爾與穆勒處於塌陷範圍之中,他們固然開始了墜落。
“怎麼會?!”墮天使難得露出心急的模樣,她小跑來到塌陷的邊緣,想都沒想便跳了下去。
“我早知道是這樣。”拉斐爾看向同樣正在墜落的阿撒勒茲,聲音沒有任何漣漪,“從你攔住我對我提及養料二字時,我便聯想到了你幾千年前墮落的原因,你的愛人,一介凡人,壽命至多一百年,你又怎麼可能和他相守天長地久。於是我想,你一定使用了什麼續命的科技造物,並將之隱藏於自己的巢穴。爲了能進入這裏,我在第一次掙脫重力時猛的拍了地板,那一下果然稍微震碎了本就老化的支撐木。而後來你令我雙膝跪地重重砸在地板上,不過是加速了它的塌陷。”
未塌陷的那半地板之下的空間,有着一個巨大的、由無數黃銅管道和透明琉璃罐組成的復雜裝置正發出低沉的嗡鳴。琉璃罐裏浸泡着某種難以名狀的渾濁液體,液體似乎有一個人,或者說半個人,因爲那人只有上半身。
拉斐爾貓似的輕盈落地,她立刻接住穆勒,並快步來到琉璃罐旁。他們前腳剛到,後腳墮天使便穩穩降落下來。這是穆勒首次看到那位神之強者臉上,竟然有了特別明顯的憤怒。墮天使雙眼死死咬着二人,她眉頭緊鎖,陰沉沉的說:“離我愛人遠點。”
“你固然是無可置疑的忠貞之人。”拉斐爾單手將舉起大劍抵在琉璃罐上,“這也是爲什麼我認爲,它是你的命門。”
“我還真是小看你和那凡人了。”阿撒茲勒惡狠狠的向前一步,但她不敢再施加重力,她怕天使的大劍在被重力牽引向下時會割裂琉璃。墮天使環顧四周,她似乎在尋找破局之法,在大概看了一圈後,阿撒茲勒無可奈何的嘆口氣,最後聳聳肩,原地盤腿坐下。“我了無辦法,天使長。”她右手撐着地面,整個身子微微向右傾斜。“我必須承認你的洞察力,以及你們倆的默契配合。你說啊,神聖維度真的存在嗎。真存在話,即便是我這樣的家夥,死了也能有個好去處呢。”
“你有自知之明。”拉斐爾一刻也沒有懈怠,她正考慮着怎樣能在不被重力按倒的情況下,砍掉墮天使那精美的頭顱。
“你知道,比翼鳥嗎。”阿撒茲勒左手擺弄着自己順滑的發梢,她將之繞成圓圈,又輕輕鬆開。“那是一種很奇怪的鳥類。通常來說,鳥類爲了飛行最少都要有兩只翅膀,可比翼鳥僅有一只。雄鳥翅在左,雌鳥翅在右。那麼它們如何飛行呢。”她似乎是在問着拉斐爾,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語。“要兩只情投意合的鳥並肩而飛才行。”她右臂明顯使了些力氣。
“把右手抬起來。”拉斐爾控制力道讓劍鋒剮蹭着琉璃表面。
“都聽你的。”墮天使抬起手笑了笑,接着說:“兩只比翼鳥只要看中對方,它們便會緊緊湊在一起,無翅的那面身子會分泌膠水似的物質,將彼此緊緊粘連。於是,它們便能飛了。”
地面傳來特別明顯的震動,連穆勒都有所感覺。“她在做什麼?拉斐爾,她是否也拍裂了什麼東西要讓我們腳下的地板塌陷?!”“不……我們腳下仍然是堅實的地殼。”拉斐爾再次有了不尋常的感覺,源於對未知恐懼的感覺。
“而我啊,早在四千年前的人間找到了能與自己相伴一生之人。”阿撒茲勒指向那琉璃罐,語氣柔和不少,心似乎也軟了下來,“曼德斯蒙諾斯,慈悲的主,他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啊。勇敢、善良、堅韌、細心諸如此類的優良品質全部集於他一身。可他也不那麼完美,就像你說的,拉斐爾。他畢竟是一介凡人,身體器官與機能終會衰竭,他要塵歸塵,可我不想他就那樣被裝進毫無溫度棺槨,就這樣離我而去。於是我從契約惡魔那偷來了那副早被禁用的機械,只要注入鮮活生命的血液,便能維持缸中之人的生命體征,也許哪天他會睜開眼和我講話也說不定。”她說着便撕心裂腹的苦笑起來,笑聲固然令人痛心,但在拉斐爾聽來,那不過是咎由自取致難以贖清的罪孽。
“你殺了多少人去維持缸的運轉。”天使審問着她。
“我怎麼知道呢,也許城裏早就沒活人了。”墮天使很快就從悲苦的情緒中恢復爲滿不在乎的模樣。“不過我倒是知道……”
“什麼?”穆勒心慌的已經開始大口喘氣。
“你們死定了。”
近十米寬大的裂隙伴突兀的從墮天使腳下崩裂而來,裂隙蔓延速度猶如流星滑過天空,整座城都以那大道爲分界線被裂隙分爲兩半,一道熾熱的氣流從裂隙底部噴涌而出,大道兩側的樓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緩緩向裂隙中滑落,拉斐爾與穆勒根本來不及閃躲,瞬間就被裂隙吞噬,與琉璃罐一同開始了自由落體,與之一同墜落的還有無數碩大的石塊殘骸,他們都將掉進那裂隙底部滾燙的熔漿之中。
不愧是神之強者,拉斐爾想。居然憑蠻力壓出裂隙,隨後將重力集中於熔漿之下的某個點,吸附着周圍萬物墜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穆勒大聲尖叫着,他想起了自己那時候被掛在懸崖邊,這似乎就是自己宿命,他完蛋了,被燙死一定很痛苦,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將承受極致的疼痛,他要死在疼痛之中了。嗓子都要喊啞的時候,下落驟然停止,他突然被什麼拎了起來,他抬頭看去,立馬安心不少。“啊…都忘了天使會飛。”
拉斐爾潔白的雙羽極具節奏的平緩扇動着,那大概是她頭一次在凡間亮出這羽翼。天使將穆勒向上提着,她雙眼如掃描儀般不斷搜尋着阿撒茲勒的身影,正下方、正前方、上方?最終她看到了懸浮在空中的琉璃缸,順着那大缸傾斜的角度向上望去,她終於找到了展開灰色羽翼的神之強者,阿撒茲勒。天使與墮天使所在位置呈斜線,而在高處的是阿撒茲勒,在低處的是拉斐爾。二者完美無瑕的面容都帶有自己的情緒,阿撒茲勒有着勝券在握的得意,拉斐爾則是與生俱來的平靜。
裂隙底部緩緩蠕動的熔漿河跳動着要命的火星,它咕咚咕咚作響。無數灰燼如雪花般伴隨着跌落的石塊從二人四周飄過。
阿撒茲勒率先發難,她將重力施加於拉斐爾那本就有萬鈞之沉的大劍,天使險些沒拿穩大劍,身體忽然失衡。墮天使再次施加重力,但目標不是天使或大劍,而是拉斐爾正隔空拎着的穆勒,阿撒茲勒將能牽引隕石的重力施加於穆勒那幅肉體凡胎,穆勒感覺整個人的髒器都被扯裂,一口鮮紅的血被他嘔了出來。天使的手無法再承受這般凶猛的重力,穆勒被從她手中奪走,以一種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向下墜去。
“該做出抉擇了,拉斐爾。”阿撒茲勒扇動着翅膀,帶着那琉璃缸緩緩上升。“你是選擇拼盡全力掙脫束縛,試着在整座城都被重力引入進裂谷之前,追上來砍死我?還是去拼命救出你的伴侶?做出選擇吧拉斐爾,我的重力大到能牽引恒星,卻至多能附着三個目標,我確實已經無計可施,但也將你逼入絕境。做出選擇吧,天使長。”
“哈……你真是麻煩死了。”拉斐爾深吸一口氣,她再次抬眼看向阿撒茲勒時,眼中充滿了高傲與不屑,盡管自己的位置處於墮天使之下,但天使仍然用她那蔑視晦物與傲視一切的語氣開口了:“罪孽深重之人啊。懺悔吧,向上帝,與祂那忠心的仆從、力天使的君主、大天使長拉斐爾懺悔吧。”
“你早就——”阿撒茲勒突然感到一陣足以使媲美行星風暴的狂風自下而上裹挾着岩漿熱浪襲來,正在墜落的萬事萬物所受的重力牽引,都被那狂風巨大瘋癲的氣流所抵消,墮天使完全沒有準備,她被瞬間吹飛到高空中,她施加於拉斐爾與穆勒的重力頃刻失效。天使趁着這幾秒的間隙息止狂風,縱身俯沖向下,終於在穆勒掉進岩漿的前一刻隔空拉住了他。
這次,琉璃缸中的曼德斯蒙諾斯開始了極速下墜。阿撒茲勒在空中看到,萬分焦急的調整姿態,遊隼般俯沖而下,她速度之快以至於在空氣中摩擦出了包裹自己的火焰,那是她平生最快的一次俯沖,一股熱浪自拉斐爾身側閃過,在某一瞬間,天使甚至覺得阿撒茲勒的速度就要媲美米迦勒而達到光速。阿撒茲勒已經足夠快了。她雙翼因巨大的摩擦力而燃燒起來,她的微光無法承受這過於劇烈的運動而解體爲金色粉塵,粉塵變爲一道金色軌道,在空中閃爍着微微光亮。
“抱住你啦。”墮天使終於在千鈞一發之際,在那琉璃缸墜入熔岩的前一秒擁抱住了它。可她的沖擊力太大了,以至於接觸的瞬間,琉璃便碎爲飛舞的晶片,但阿撒茲勒卻也擁抱住了曼德斯蒙諾斯,那不知是間隔幾千年後的再次相擁。她再無法飛上來了,她抱着自己的愛人一頭扎進了熔漿,濺起兩米高的滾燙熱浪。
她對曼德斯蒙諾斯持續幾千年的愛,戛然而止。我們不去假定死後是否還有靈魂存在,至少在物質世界,很難在看到這樣癲狂與極端的愛了。阿撒茲勒的愛固然忠貞不渝,但也同樣沉重可悲,她的心應只能裝下她的愛人一人,連自己也無法容下。而正是這樣狹隘的愛,奪走了太多人的生命。凡事不該過於極端或過於淺顯,顯然阿撒茲勒一生都在盡心盡力的表達自己的愛,她對曼德斯蒙諾斯的愛太過極端;她完全不愛世人,這就過於淺顯。誠然,她也不愛自己。
雨停了。剛剛還是城的地方,已變爲了一條仿佛原本就存在於此狹長的裂谷,而雨後出現的彩虹則似七彩橋梁,坐落在裂谷兩側。
拉斐爾拎着穆勒飛到百米開外的草地,她將對方扔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氣。“穆勒,我餓了。”對方沒有任何回應。“啊,忘記了…凡人真是脆弱啊…”天使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先給他治愈一下才是。
一陣柔光過後,穆勒瞪大眼睛坐起身。他呆呆的看了看四周,“這兒是天界嗎。”天使一記手刃打來,他才意識到自己還在人間。“那個家夥呢?”
“在那底下。”拉斐爾指向大裂谷,隨後帶點怨念的小聲說。“我餓了。”
穆勒下意識想取自己的背包,但他手抓了個空。“欸欸欸?”他回過身,又看向那道裂谷,“完蛋…我們吃的喝的還有路費都沒了……”
“哈……看來比起她,我們的損失更大。”拉斐爾有些賭氣的鼓起臉頰。
“還好我把信提前放口袋裏。”穆勒摸了摸口袋,確認信封還在後長舒口氣。
“看來今晚要露宿了。”拉斐爾扛起大劍,一瘸一拐的向剛剛還是城鎮的方向走去。
“欸?拉斐爾,咱們不應該帥氣的離開嗎。”
“說瘋話,我的劍鞘還躺在那邊草地。”
“你腿怎麼了……”
“掙脫重力束縛時腿骨似乎折掉了。不過還好,沒幾天就能愈合。”她每走一步都小聲嘶一下。
他們一前一後,迎着淒美的夕陽與天邊那道隱約可見的彩虹走去。空氣十分清新,天使的劍鞘正靜靜地平躺在殘陽溫柔的餘光中,等待着它的主人來回收。
天公不作美,但雨停後的彩虹,還蠻美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