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顧西宴的折磨並沒有停止,第二天陸知遙被他帶到了一個拍賣會。
陸知遙被顧西宴扣着手腕帶進門,指尖冰涼。
四周的竊竊私語像鈍刀,一句一句割上來。
“陸知遙不就是顧西宴身邊的一只狗嗎,天天就在顧少面前搖尾乞憐。”
“上次顧總讓她脫衣服,她說脫就脫了,一看平時就沒少脫。”
“你別說她那個身材,嘖嘖,顧總真是有福了。”
她腳步踉蹌,顧西宴卻收緊手臂,俯身貼耳:
“躲什麼?他們又沒說錯,你不就是我的狗?”
聲音輕得像調情,卻透骨寒涼。
陸知遙指甲陷進掌心,疼得麻木。
隨着拍賣會的正式開始,一件一件,拍賣槌聲此起彼伏,氣氛逐漸高漲,陸知遙卻沒有什麼興趣。
在旁邊的顧西宴看着陸知遙的樣子,眉頭不自覺皺起來。
顧西宴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哪件拍品,便舉牌、落槌,毫不猶豫。
珠寶、腕表、限量無人機,統統收入囊中。
陸知遙始終沉默,直到最後一件被推上台。
陸母遺物,手工拼布翼展圖。
她猛地起身,膝蓋撞在椅背,生疼。
那是母親生前最後一件完整作品,一針一線縫進她七歲的生日願望:
“願遙遙展翅,有人護航。”
而現在,它被標上價碼,任人爭奪。
陸母生前是著名的設計師,這幅圖一上來就被人們哄搶。
顧西宴直接點天燈,無人再敢加價。
圖被捧到他面前,他捏住一角,剪刀咔嚓,幹脆利落。
布帛撕裂的聲音像一道舊傷被重新撕開。
一半留在拍賣師手裏,另一半被他隨手拋到陸知遙腳下。
“跪下,舉好。”
四個字,冷硬如鐵。
陸知遙雙膝着地,托盤頂住胸骨,碎布貼在掌心。
夏映雪端着紅酒走近,手腕一抖,酒液潑在布上,顏色瞬間暈開。
四周快門聲連成一片。
顧西宴俯身,聲音擦過她耳廓:
“你痛一分,我爸媽當年痛十分。”
語氣是冰,指尖卻極輕地掠過她眼角,替她擋住鏡頭。
那一瞬,陸知遙聽見他幾不可聞的低語:“別哭。”
陸知遙緊緊摟着那半片翼展圖,記憶趁虛而入。
七歲的午後,陽光穿過百葉窗。
陸母把針線遞到顧西宴手裏:“小宴,等遙遙學會飛,你替她護航。”
他笨拙地縫下第一針,指尖被扎出小血珠。
陸母笑着替他包扎,轉頭對陸知遙說:“以後天再高,也有人托着你。”
如今,天塌了,托她的人親手剪斷了她的翼。
拍賣結束,人群散去。
顧西宴攥着她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
後台走廊,燈光昏黃。
他把那半片翼展圖塞進她懷裏,聲音低啞:“拿好了,這是你欠我的。”
陸知遙抱緊碎布,指節發白。
“顧西宴,”她聲音輕得像風,“你剪得斷布,剪不斷風。”
他眸色一沉,手指撫過她唇角,力道驟然加重:“那就剪到你飛不起來爲止。”
話落,他轉身,背影在走廊盡頭被燈光拉長,像一道無法逾越的裂縫。
陸知遙靠牆滑坐,碎布貼在胸口,血與酒混成苦澀的溫度。
夏映雪端着香檳,忽然腳步一歪,杯口“恰好”抵在陸知遙胸前。
“師姐,舊布髒了,我替你洗洗?”
話音未落,整杯酒順着陸知遙鎖骨灌下,冰涼酒液混着先前撕裂的碎布,瞬間貼緊皮膚。
閃光燈驟亮,賓客哄笑。
夏映雪抬手掩唇,聲音卻高得讓全場聽見:“抱歉呀,我只是心疼陸太太的遺物,想讓它更鮮豔些。”
顧西宴站在兩米外,眸色沉了一瞬,卻沒有上前。
陸知遙抬頭,酒液順着下巴滴落,她聽見夏映雪極輕的一句耳語:“飛不起來的人,連回憶都不配幹淨。”
她閉上眼,耳邊回蕩着七歲那天的笑聲。
“阿宴,替我護航。”
如今,護航的人成了風暴本身。
她抱緊碎布,指縫滲血,卻不再顫抖。
陸知遙隨手擦開了臉上的酒漬,然後毫不猶豫地抬手。
啪!
一巴掌打在夏映雪臉上,幹脆利落。
“一個永遠飛不到天空的野雞沒有資格嘲笑翱翔的雄鷹!”
風還在,翼雖殘,她仍要飛。
耳光聲脆亮,空氣瞬間凝固,香檳杯碎在腳邊,酒液濺上夏映雪雪白的裙擺,暈開猩紅。
她捂着臉,眼底浮出淚,卻藏不住驟起的怨毒。
“陸知遙,你敢打我?”
陸知遙掌心發麻,指縫的血順着腕骨滾落,聲音卻冷得驚人:
“打你?這是你欠我的第一次。”
她俯身拾起半片碎布,在衆目睽睽下貼回胸口,像把碎裂的勳章重新別上。
閃光燈瘋狂閃爍,賓客的竊竊私語戛然而止。
顧西宴終於邁步,皮鞋踏在玻璃渣上發出碎裂聲。
他停在陸知遙面前,抬手。
衆人心口一緊,以爲他要替夏映雪還那一掌。
卻見他指尖掠過陸知遙耳側,替她別好散亂的碎發,聲音低到只有她能聽見:
“夠了。”
夏映雪臉色驟變,淚珠懸在睫毛,終於滾落。
陸知遙抬眸,對上顧西宴晦暗的眼神,一字一句:
“現在護駕?晚了。”
她轉身,碎布貼在胸口,血與酒混成暗紅,卻像新生羽翼的底色。
風掠過回廊,吹動她溼透的發梢。
飛不飛得起來,由她陸知遙自己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