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姩這幾天真的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好像真的開始聽課學習了。
雖然一上來就是高三的內容,弄得她雲裏霧裏的,十有八九都聽不明白,根本不記得這些內容了。
但至少她是真的有在認真聽,老師說到哪兒,她也會去翻書找對應的內容。
下課的時候也不睡覺,不逃課了,而是老老實實坐在教室裏,抄宋今禾的筆記。
宋今禾就坐在她身邊安安靜靜看書寫字,時不時看看她。
看到她認真奮筆疾書的模樣,心裏就無比欣慰,姩姩終於迷途知返,一切就都還來得及。
溫姩從前從來不想選科這種東西,反正宋今禾去哪兒她就去哪兒,完全沒想過自己究竟適合什麼。
她一邊抄那些化學方程式和化學反應,一邊默默在心裏吐槽自己,怎麼能忘得這麼幹淨呢?
現在能記得的什麼硫酸啊,高錳酸鉀的分子式,都已經是她的上限了。
就這還要高考,考個屁啊,讓溫恩華給她支個攤,她去烤地瓜得了。
她覺得她現在去學如何烤出又香又甜的地瓜比較現實一點。
校領導那邊接到了溫恩華的消息,擔心溫姩在學校裏被欺負,或者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所以任課老師們也都格外關注她。
但是這兩天觀察下來,發現她除了變乖了,愛學習了,就沒有什麼別的事情。
班主任甚至還特地問了幾個同學,但是大家口徑一致,都說沒人敢欺負溫姩。
且不論她的家世,就光她以前總和最末尾的班級裏的幾個紈絝混在一起玩這一點,誰敢惹她啊?
並且他們也沒聽說溫姩遇到了什麼事情,他們還在納悶呢,溫姩怎麼突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溫恩華聽完助理關於這幾天溫姩在學校情況的匯報,又聽梁友蕊說起女兒這兩天一回家就是埋頭學習,心中半是詫異半是欣慰。
梁友蕊去給她送過一回水果,見她是真的在認真學習,桌上攤着的是正兒八經的課本教材和練習冊。
梁友蕊沒忍住,還是試探性地輕聲問她突然轉變的緣由。
溫姩從書頁間抬起頭,目光清亮,語氣平靜卻堅定:
“我以前不懂事,但是最近我突然就想明白了,讀書不只是爲了誰,更是爲自己爭一份底氣。雖然現在時間不多了,我還是想努力一把,能到哪兒就算哪兒吧。”
這話語裏沒有從前的任性,只有清醒的坦然。
溫恩華知道以後,只感覺眼眶酸澀發熱。
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小小的溫姩總是喜歡踮着腳尖,在書房門口探頭探腦。
被他發現了以後,小姑娘就會跑進來,坐在他的腿上,根本一個字都看不懂,還看得有模有樣,用軟糯的聲音說:“爸爸,我以後也要像你一樣,讀好多好多的書!”
時光荏苒,那個稚嫩的小女孩,似乎終於在跌跌撞撞中,自己找到了前行的路。
“之之,我們的姩姩好像真的長大了......”
-
鬱知野大學報了計算機,而他從前能接觸電腦最多的地方就是網吧。
他老家小地方,管得沒那麼嚴,老板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的,只要能賺錢的,才不管那麼多。
每到周末,巷子的小網吧裏全是包夜打遊戲的高中生。
包夜費便宜,小網吧才十幾塊錢一晚。
鬱知野每周都會留出這麼一份錢來,在網吧待上兩晚。
網吧裏煙霧繚繞,渾濁的空氣裏混雜着噼裏啪啦的鍵盤聲和少年人激動的咒罵聲。
那些肮髒不堪的詞匯似乎並不會影響到他絲毫,他像是周身自帶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和周遭的環境隔絕開來。
他心無旁騖,只是用網吧的電腦在網上搜編程語言的課程,在各種網站上學習別人的代碼。
他的起點或許比別人低,但他絕對是最努力,最能吃苦的一個。
鬱知野今天剛從機房裏出來,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就忽然震動了一下。
他只以爲是什麼垃圾消息,並沒有在意,等他回到家,摸出手機來,才看到屏幕上赫然顯示着“溫先生”三個字。
鬱知野點進去,看清楚了對面發來的內容。
他微微蹙起眉頭,本就線條冷峻的側臉在手機冷光的映照下,更顯得疏離。
溫先生:【轉賬10000】
溫先生:【小鬱老師,最近真的很感謝你,這點錢你收着,就當是你辛苦工作的額外獎勵了。】
溫恩華坐在辦公室裏苦思冥想許久,突然就想到了鬱知野這個人。
從前溫姩明明是很討厭鬱知野這個家庭教師的,但是上回她竟然爲了鬱知野而和竇博韜動手,監控視頻裏那個護短又帶着狠勁的身影,他看得分明。
也正是從那天起,溫姩仿佛脫胎換骨。
他猜想,這其中定有鬱知野的功勞。
許是這少年私下裏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勸學成功,或是他那份不爲所動的認真與負責,終於被溫姩看進了眼裏。
這份“獎勵”,他給得心甘情願!
只要溫姩能走上正道,別說是一萬了,一百萬,一千萬,一個億都不成問題!
可落在鬱知野的眼裏,卻不是這麼想的。
溫恩華突如其來的轉賬和這番話,不像獎勵,更像是一種界限分明的補償,一種委婉的勸退。
是不是溫姩又向溫先生表達了對他的不滿?
還是上次溫姩幫他出頭,打了竇博韜的事情被溫先生知曉,辭退他給竇家人一個交代?
少年清冷的眸光在屏幕光線下微微抖動,脊背微微塌了下去,像是風中殘燭,脆弱不堪。
他懸在屏幕上的指尖透着些許蒼白,遲遲未能落下。
接受,意味着他接受了這種“兩清”的關系,可拒絕,又該以何種理由,才不會顯得他失禮又糾纏?
任何推辭在此刻都顯得欲蓋彌彰,像拙劣的挽留,只會將他那點不可告人的心思暴露得更加徹底。
一種熟悉的感覺從心底最潮溼的角落滋生出來,那是深植於骨血裏的自卑,混合着過於敏銳的警覺,像藤蔓般纏繞住他的心髒,緩緩收緊。
他開始審視自己,是不是最近有哪裏沒做好,才讓溫先生用這種方式,暗示他這段家教關系的終結?
家教關系的終結,也就意味着,那條連接着他和溫姩的,那細若遊絲的線,也將被這看似體面的感謝輕輕剪斷。
他貪戀那一點可憐的牽扯,哪怕只是以一個家庭教師的身份,他也想能夠留在有她的世界裏。
沒感受過甜味的人,是舍不得放開他好不容易得到的那一點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