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內,檀香嫋嫋。木桃盤膝坐於蒲團之上,試圖驅散白日的種種思慮,將心神沉入定境。然而,意識之海剛平靜片刻,一股極其磅礴、遠超他想象的冰冷吸力如同無形的巨手,驟然攫住了他的靈魂核心!那股力量並非來自奴印,而像是來自王府深處某個幽暗源頭!
糟! 木桃心中警鈴大作!他試圖運轉魂力抗衡,但那力量霸道絕倫!他的意識瞬間被剝奪!身體如同被抽去了骨骼的傀儡,眼神渙散,麻木地站起身,推門而出。
夜色中的王府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木桃或者說他失去控制的身軀無聲。地穿行在寂靜的庭院小徑,月光落在空洞的粉瞳裏,沒有絲毫神采。他繞過了燈火通明的區域,朝着王府最偏僻、最荒涼的西邊走去。腳步堅定,目標明確。
穿過一道荒草叢生的月洞門,一座被廢棄多年、彌漫着腐朽氣息的院落出現在眼前。院牆斑駁,殘瓦零落。而那若有若無的強大吸力源頭,赫然就在此院內!
“木桃”毫無猶豫,徑直朝那緊閉的、布滿蛛網的院門走去。
嗡——!
就在他離院門還有三步之遙時,看似空無一物的門前驟然亮起一片密集如蛛網的銀色符文!冰冷、純粹、蘊含着強大排斥力的水行結界悍然爆發!一道沛然巨力狠狠撞在“木桃”胸口!
“噗!”劇痛讓木桃瞬間重掌心神!
他像個破麻袋一樣被猛地彈飛出去,後背重重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哇”地噴了出來!劇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讓他眼前發黑,但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狼狽地撐起身,狼狽不堪。目光驚駭地望向那道隱現銀光的結界,以及……透過腐朽的門縫,他看到了院中唯一的景物——
一棵姿態奇古、虯枝扭曲的枯樹!樹幹漆黑如炭,沒有絲毫生機,在清冷月華下散發着不祥的死寂。
然而,就在這棵枯樹映入他視線的瞬間——
“呃啊——!”
一股比方才強烈十倍、足以撕裂魂魄的恐怖吸力,驟然從那枯樹的方向爆發!木桃感覺自己的三魂七魄仿佛要被硬生生從軀殼裏抽離出來!無形的絞索鎖住了靈魂源頭,劇痛遠超肉體之痛!
“滾開——!”木桃嘶吼出聲,不知哪來的力量,連滾帶爬地暴退!粉色的眼瞳因劇痛和恐懼而劇烈收縮!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枯樹之內……封存着一個難以想象的、強大到令他靈魂都在顫抖的靈魄本源!那力量冰冷、純粹、充滿了屬於九階滿級靈魄,正貪婪地渴望着他作爲符師的獨特靈魂本源!
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逃離了那片死亡區域,跌跌撞撞沖回竹影軒,“砰”地一聲撞上房門,背靠着門板劇烈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衫。
絕不能再來一次! 木桃眼中閃過狠厲。他猛地撕開自己的衣袖,露出結實的小臂。顧不上許多,他運指如刀,狠狠咬破指尖!以飽含自身心頭精血的靈血爲墨,以魂力爲引,在他手臂肌膚上飛速勾勒起無比繁復古老的符文!每一筆落下,都伴隨着靈魂被灼燒般的劇痛,但他咬緊牙關,強行催動——
當最後一筆落下,一個古樸、暗沉、透着一股洪荒鎮壓之意的血符驟然成型!手臂上的灼痛感瞬間轉化爲一種沉重的、令人安心的束縛感,仿佛在靈魂外面套上了一層無形的沉重鐵甲。
鎮魂符!
木桃脫力般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氣。
夜更深沉。木桃剛從劇烈的消耗中緩過些許,門外便傳來冷硬的侍從聲音:“木先生,王爺在聽鬆堂,召您前去。”
木桃深吸一口氣,整理好破碎凌亂的衣衫,擦去嘴角血痕,面色恢復了慣常的平靜無波,甚至嘴角又掛上了那抹淺淡的、略帶玩世不恭的笑意。只是眼底深處,那片粉色更加幽冷了。
聽鬆堂內燭火通明。駱承玟端坐主位,面前攤着一卷輿圖。聽到木桃進來的腳步聲,他並未抬頭,只隨意用朱砂筆在圖上滄州的位置畫了個圈。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堂內的溫度仿佛都低了幾度。
半晌,駱承玟終於抬起眼。他的目光冰冷如實質的寒冰,沒有一絲波瀾,直刺木桃的靈魂:“西院的枯樹,看着可還滿意?”
木桃心頭劇跳,面上笑容卻擴大了幾分,帶點故意爲之的輕佻:“托王爺的福,開了眼界。只是沒想到王爺這般大手筆,竟將一個頂了天的九階靈魄本源藏在那‘枯木朽株’之中,嘖嘖……”他走近兩步,無視對方眼中凝聚的風暴,壓低了聲音,笑意帶着一絲符師特有的貪婪和挑釁,“王爺您可千萬……守好了。畢竟,一具強大無比、失去了主人抵抗的靈魄本源,對於我們這種……行走於生死邊緣的符師而言,那可是天底下最難以抗拒的‘大補藥’啊。”
話音未落——
“哼!”一聲冷哼如冰錐刺入識海!
木桃靈魂深處那道連接着奴印的冰冷鎖鏈驟然爆發出刺眼的白金光芒!無形的鎖鏈瞬間繃緊、收縮!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並狠狠攪動他的靈魂核心!
“呃——!”木桃悶哼一聲,臉色刹那變得慘白如紙,豆大的冷汗瞬間滾落!身體劇烈搖晃,幾乎站立不穩!那並非肉體之痛,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本源的摧殘!比剛才被枯樹吸引的劇痛更純粹,更令人絕望!這就是絕對主仆契約的恐怖力量!
“看清楚你的位置。”駱承玟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字字如刀鋒刮過骨縫,“管好你的眼睛,管住你的心思。不該看的別看,不該碰的念頭,想都不要想。”他的目光掃過木桃痛苦扭曲的臉,帶着絕對的掌控和毫不掩飾的警告,“木桃,或者本王該叫你別的名字…收起那些旁門左道的心思。在我面前,你最好老實安分。”他微微傾身,壓迫感如淵似海,“下一次的‘提醒’,會讓你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收起輿圖,仿佛剛才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收拾好。明日隨本王啓程滄州。”語氣不容置疑。
直到木桃扶着劇痛欲裂的胸口,腳步踉蹌、如同虛脫般退出聽鬆堂沉重的門扉,駱承玟冰冷的目光才牢牢鎖定在他消失的背影上。
九階的結界竟被他一眼看穿本源?此人的窺破之能……遠比預估的還要危險。 駱承玟指尖無意識地點着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眼下滄州事急,他那符師的手段和通曉三教九流的路子,或有大用。三年……三年之約若滿,此人不能徹底爲己所用,心懷叵測至此……斷不能留!必要在其羽翼真正豐滿前……斬草除根!
廊檐下,月光淒清。
木桃扶着冰冷的雕花廊柱,每一步都走得異常緩慢艱難。靈魂被鎖鏈灼傷的後遺症仍在肆虐,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難以言喻的抽痛。
駱承玟……果然多疑冷血。枯樹靈魄與他的關系絕不簡單!那是他絕不容觸碰的逆鱗。 他抬手抹去額角滲出的冷汗,眼中疲憊之色一閃而逝,隨即被更深的冰寒替代。眼下受制於人,如履薄冰。滄州之行……既是凶險,或許也是機會。三年……必須拿到足夠份量的‘信任’。否則,三年之後,怕是連葬身之地都無處可尋了…… 他望向王府高聳的圍牆,牆外是黑暗無垠的夜色,如同他此刻深陷的命運泥沼。
寂靜的王府深處,只剩下沉重的腳步聲和無言的算計在夜色中悄然沉澱。
晚上,月色凝成滿地霜華。駱承玟的靴底碾過枯敗的蓮葉,細微碎裂聲在死寂裏格外清晰。駱承時迷茫的獨坐石亭,指間捻着一片尚帶韌性的老桃葉,灰敗葉脈在他指尖無聲碎裂。遠處絲竹宴飲的喧騰被庭院深深隔絕,唯餘無邊冷寂。
“我明日要去你的家鄉滄州。你想去看看嗎?”駱承玟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不驚波瀾。
駱承時微微側首,面具在月光下泛着鈍鐵冷光,下頜線條繃緊:“滄……州”
駱承玟轉身背對着駱承時:“當年父皇就是從那兒撿到的你。後來那也成了你的封地。說不定能讓你恢復記憶。”
駱承時抬頭笑道:“好,那便隨你一起去吧。”
駱承玟的目光落在他空垂的手上,他不語,抬手自身後取過一物。
那劍未出鞘。溫潤暗啞的木紋在月光下流淌着幽微光澤,如同靜夜裏的深潭。
他將劍橫遞過去,“你的靈力如今還不能使用 ,此間亂局未休。此劍無名,但夠利。若遇險……可防身。”
駱承時頓了一下。將劍穩穩握於掌中。冰冷的金屬護手貼着掌心皮膚。
說了一句:“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