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廂房內的光線本就偏暗,窗櫺又被半掩的木窗遮去大半光亮,讓逆光而立的人影顯得有些模糊。可當那人轉過身來,沈硯之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昨日在鎮北侯府,攔着秦管事不讓他靠近靈堂的那位二小姐,趙靈溪。

她今日換了一身素雅的湖藍色衣裙,未施粉黛,少了昨日的悲戚與尖銳,多了幾分沉靜。只是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此刻盛滿了復雜的情緒,望着沈硯之,帶着驚訝,帶着警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慌亂。

“沈公子?”趙靈溪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裏見到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袖口,“你怎麼會在這裏?”

沈硯之同樣意外,蘇衍之說的“老朋友”,竟然是她?他定了定神,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壺茶上,語氣平靜:“應約而來。看來,趙小姐也是?”

趙靈溪咬了咬唇,沒有否認,只是神色更加緊張:“是魏掌櫃……讓你來的?”

“是家師的安排。”沈硯之沒有隱瞞,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趙小姐可知,家師是誰?”

“蘇衍之先生?”趙靈溪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又被更深的疑惑取代,“蘇先生……爲何要讓我們在此見面?”

沈硯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更關鍵的事:“昨日在侯府,你送杏仁酥給世子爺時,可在裏面加了斷魂草?”

這話問得直接,帶着不容回避的銳利。趙靈溪的臉瞬間白了,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你……你胡說什麼!我怎麼會害大哥?”

“我沒說你害他。”沈硯之看着她的眼睛,“斷魂草本身無毒,但與子午蟲的毒液相遇,會加速毒發。世子爺的指甲縫裏,有斷魂草的粉末,而你是府裏少數懂藥理,且能接觸到斷魂草的人。”

趙靈溪的嘴唇哆嗦着,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我只是……只是想讓大哥睡得安穩些。他近來總說心煩,我聽說斷魂草煮水可以安神,就磨了些粉末混在杏仁酥裏,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不知道大哥中了毒……”

她的聲音帶着哭腔,不似作僞。沈硯之看着她泛紅的眼眶,心中的懷疑淡了幾分。或許,她真的只是無心之失。

“你可知是誰給世子爺下的毒?”沈硯之放緩了語氣。

趙靈溪用力搖頭,淚水終於滑落:“我不知道……大哥待我那麼好,誰會這麼狠心害他?我送完點心離開時,他還好好的,跟我說等他忙完就陪我去城外的寒山寺上香……”

說到最後,她泣不成聲。

沈硯之沉默地看着她。失去兄長的悲痛是真切的,可她眉宇間那抹難以掩飾的憂慮,卻讓他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魏掌櫃讓你來找我,是爲了什麼?”沈硯之換了個話題。

趙靈溪擦了擦眼淚,定了定神,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香囊,放在桌上:“父親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他說,這裏面的東西,或許能幫你查到子午蟲的來歷。”

沈硯之拿起香囊,入手微沉,裏面似乎裝着硬物。他打開香囊,倒出裏面的東西——是半枚殘破的玉佩,玉質暗沉,上面刻着半個“南”字,邊緣還殘留着一絲暗紅的痕跡,像是幹涸的血跡。

“這是……”

“是從大哥手腕的針孔附近找到的。”趙靈溪的聲音低沉下來,“秦管事清理大哥遺體時,發現他攥着這半枚玉佩,像是從凶手身上扯下來的。父親說,這玉佩的樣式,像是南疆那邊的。”

南疆。

沈硯之再次想起母親信中提到的那位流落南疆的公主,還有擅長用毒的女衛。這半枚玉佩,會和她們有關嗎?

“你父親爲何不自己交給我?”沈硯之問道。

“府裏有眼線。”趙靈溪壓低聲音,眼神警惕地掃了一眼窗外,“父親懷疑,大哥的死,和府裏的人有關。昨日你離開後,父親就借口病重,把自己關在房裏,就是爲了讓對方放鬆警惕。他讓我務必小心,說你是可以信任的人。”

沈硯之握着那半枚玉佩,指尖能感受到玉質的冰涼。鎮北侯趙靖這步棋走得很險,讓女兒冒險傳遞消息,可見侯府內部的危機已經到了何等程度。

“你可知府裏誰最可疑?”

趙靈溪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前幾日,府裏來了個南疆的商人,說是想和父親談皮毛生意,大哥接待過他。我見過那人一次,眼神陰沉沉的,看着就讓人不舒服。大哥死後,那人就不見了。”

“南疆商人?”沈硯之心中一動,“他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

“不知道名字,只記得他左邊眉角有一道疤,說話帶着很重的南疆口音。”趙靈溪回憶道,“他還送給大哥一只南疆的銀鐲子,說是當地的特產,大哥隨手放在書房了。”

沈硯之將半枚玉佩收好:“我知道了。此事你不必再管,安心待在侯府,保護好自己和侯爺。”

趙靈溪點了點頭,又想起一事:“對了,父親還讓我告訴你,秦尚書最近和兵部的幾位大人走得很近,似乎在密謀什麼,讓你多加留意。”

秦正又有動作了?

沈硯之心中一凜,點了點頭:“多謝告知。”

趙靈溪站起身:“我該走了,出來太久會引人懷疑。”她看着沈硯之,眼神復雜,“沈公子,我知道你醫術高明,也知道你似乎和二十年前的事有關……求你,一定要查出是誰害死了大哥,好嗎?”

“我會的。”沈硯之鄭重承諾。

趙靈溪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快步離開了廂房,仿佛身後有什麼在追趕。

沈硯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拿起桌上的半枚玉佩,對着光線仔細查看。玉佩上的“南”字刻得很深,邊緣的血跡已經幹涸發黑,顯然有些年頭了。

南疆商人,眉角帶疤,銀鐲子……還有這半枚刻着“南”字的玉佩。

線索似乎都指向了南疆,可又像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

他將玉佩放回香囊,貼身收好,然後起身走出廂房。魏掌櫃正在院子裏等着,見他出來,遞過來一個油紙包:“蘇先生讓我給你的。”

沈硯之接過,入手溫熱,打開一看,是幾個剛出爐的肉包子。他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蘇衍之是怕他一上午沒吃東西。

“多謝魏掌櫃。”

“客氣什麼。”魏掌櫃笑了笑,“路上小心,最近城南不太平,有幾夥不明身份的人在遊蕩。”

沈硯之心中一凜,點了點頭,提着藥箱和油紙包離開了聽風茶館。

剛走出沒幾步,就感覺背後有人盯着自己。他不動聲色,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眼角的餘光瞥見兩個穿着短打的漢子跟了上來,腰間鼓鼓囊囊的,顯然藏着家夥。

是秦正的人?還是侯府裏的眼線?

沈硯之加快腳步,巷子盡頭是個岔路口。他剛要轉彎,左邊的岔路口突然沖出兩個人,手持短刀,攔住了他的去路。

前後夾擊。

沈硯之停下腳步,將藥箱護在身前,目光冷冷地看着這四個不速之客:“幾位攔着我,想做什麼?”

爲首的漢子臉上有一道刀疤,獰笑一聲:“小子,識相的就把你從侯府帶出來的東西交出來,不然別怪爺們不客氣!”

果然是沖着那半枚玉佩來的。

沈硯之心中了然,面上卻不動聲色:“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敬酒不吃吃罰酒!”刀疤臉一揮手,“給我上!”

兩個漢子立刻撲了上來,短刀帶着風聲砍向沈硯之。沈硯之雖不懂武功,但這些年跟着蘇衍之學過一些閃避的技巧,身形靈活地避開了刀鋒,順勢將手中的油紙包砸了過去。

肉包子滾燙,正砸在一個漢子的臉上。那漢子痛呼一聲,動作頓時慢了下來。

沈硯之趁機沖向右邊的岔路口,卻見那裏也有人守着。他心中暗叫不好,正想回身,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勁風,他下意識地彎腰,一把短刀擦着他的頭皮飛過,釘在了旁邊的牆壁上。

好險!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巷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着一聲斷喝:“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

刀疤臉等人臉色一變,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穿着錦袍的年輕公子,帶着幾個護衛,騎馬沖了進來。那公子面如冠玉,眼神銳利,腰間佩着一把寶劍,氣勢逼人。

“是三皇子!”有人低呼一聲。

刀疤臉等人顯然沒料到會撞見皇子,對視一眼,不敢戀戰,扔下一句“走”,轉身就想跑。

“抓住他們!”三皇子一聲令下,護衛們立刻上前,動作麻利地將刀疤臉等人制服。

沈硯之鬆了口氣,看着眼前的三皇子,心中充滿了疑惑。這位三皇子趙承煜,在朝中一向低調,很少參與黨爭,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三皇子翻身下馬,走到沈硯之面前,拱手笑道:“閣下便是沈硯之沈公子吧?本王久仰大名。”

沈硯之連忙回禮:“見過三皇子。不知殿下爲何會在此處?”

“本王今日出來巡查民情,恰巧路過這裏。”趙承煜的笑容溫和,眼神卻帶着審視,“沈公子似乎遇到了麻煩?這些人爲何要追殺你?”

沈硯之不想把他卷進來,含糊道:“或許是認錯人了吧。多謝殿下出手相救。”

趙承煜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沈公子不必隱瞞。你從鎮北侯府出來,又去了聽風茶館,這些事,本王都知道。”

沈硯之心中一震,猛地抬頭看着趙承煜。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見沈硯之面露警惕,趙承煜收起笑容,語氣變得鄭重:“沈公子,家父當年之事,本王雖年幼,卻也略知一二。趙晏世子被害,本王深感痛心。若你信得過本王,或許我們可以談談。”

沈硯之看着趙承煜,心中快速盤算着。這位三皇子,是當今聖上的兒子,也是先太子的侄子。他突然出現,到底是敵是友?

趙承煜仿佛看出了他的猶豫,繼續道:“本王知道你在查什麼。有些事,單打獨鬥太難,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

他的目光真誠,不似作僞。沈硯之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殿下想談什麼?”

趙承煜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隨本王來,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詳談。”

沈硯之看着被護衛押着的刀疤臉等人,問道:“這些人……”

“交給本王處理。”趙承煜道,“他們會說出是誰派來的。”

沈硯之點了點頭,跟着趙承煜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駛離小巷,沈硯之掀開車簾,回頭望了一眼那片錯綜復雜的巷子,心中感慨萬千。

本以爲只是來查一條線索,卻沒想到會遇到趙靈溪,還被三皇子所救。這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而那位看似閒散的三皇子,又知道多少秘密?他接近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

馬車一路前行,最終停在了一座雅致的別院前。趙承煜帶着沈硯之走了進去,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他們兩人。

“沈公子,實不相瞞,本王一直在暗中調查二十年前的事。”趙承煜開門見山,“家父……當今聖上的皇位,來得並不光彩,本王身爲皇子,卻不能坐視不理。”

沈硯之心中巨震。他從未想過,竟然會有皇子主動說出這樣的話。

“你不怕我揭發你?”沈硯之問道。

“若能還先太子一個清白,本王死而無憾。”趙承煜的語氣堅定,“更何況,沈公子需要一個能在朝堂上說話的人,而本王,需要一個能接觸到核心秘密的人。我們是彼此最合適的盟友。”

沈硯之看着他,忽然問道:“殿下可知‘子午蟲’的來歷?”

趙承煜點了點頭:“略有耳聞。這種毒物產自南疆的‘萬毒谷’,谷主是一位女子,手段狠辣,只認錢不認人。秦正曾與萬毒谷有過往來,趙晏世子的死,十有八九與他有關。”

萬毒谷?女子谷主?

沈硯之心中一動,想起了母親信中提到的那位帶着公主逃往南疆的女衛。這位女衛擅長用毒,會不會就是萬毒谷的谷主?

如果是這樣,那她爲什麼要幫秦正毒害趙晏?

難道……她已經投靠了秦正?還是說,這裏面另有隱情?

無數的疑問再次涌上心頭,沈硯之只覺得眼前的迷霧越來越濃。

“沈公子,”趙承煜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秦正最近在密謀調動京畿衛的兵力,似乎想做什麼大事。我們必須盡快查到他的把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沈硯之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殿下有什麼計劃?”

趙承煜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計劃倒是有一個,只是需要沈公子幫忙……”

兩人低聲交談着,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櫺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一場關乎皇權、關乎真相、關乎無數人性命的密謀,正在這座看似平靜的別院中,悄然展開。

而沈硯之知道,從他答應與三皇子合作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沒有退路了。前路等待他的,將是更加凶險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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