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東旭工傷的正式處理通知下來了,比何雨柱預想的還要快。似乎廠裏也想盡快了結此事,避免更大的影響。
通知內容基本不出所料:賈東旭因“個人操作不當”導致工傷,廠裏承擔全部醫療費用,並根據其傷殘等級(鑑定爲部分喪失勞動能力),發放一次性傷殘補助金一百二十元,另因其無法繼續從事原鉗工崗位,調至後勤部門,安排看守庫房的輕省工作,工資降至學徒工水平,每月十八塊五,直到能重新評定崗位爲止。
一百二十元,在眼下是一筆不小的錢,足夠一個普通家庭支撐一陣子。但相比於一個二十出頭、本該是家裏頂梁柱的壯勞力未來的收入損失,以及後續的治療、營養、家庭開銷,無疑是杯水車薪。尤其那每月十八塊五的工資,養活他自己都勉強,更遑論還有賈張氏和剛進城的秦淮茹。
消息是中午傳到四合院的。當時何雨柱正在食堂後廚,跟白案楊師傅學習怎麼用老肥(面引子)發二合面。一個住在同院的鍛工師傅吃飯時聽說了,回食堂打水時順嘴提了一句。後廚裏頓時又是一陣議論。
“一百二?看守庫房?那不等於廢了?”有人唏噓。
“廠裏也算仁至義盡了,醫藥費全包呢。”
“仁至義盡?那點補助夠幹啥?賈家以後日子難嘍。”
“聽說賈東旭媳婦剛進城,還沒工作吧?這下好了,一家子啃那十八塊五?”
王胖子聽了,嗤笑一聲:“要我說,自己不小心,怨誰?廠裏能給安排個看庫房的活兒,算不錯了。多少殘了的直接回家,補助更少。”
張師傅默默抽着煙袋鍋,沒說話。李師傅嘆了口氣,搖搖頭。
何雨柱手裏揉着面,耳朵聽着,心裏卻在快速盤算。消息傳開,院裏今晚必定又要起波瀾。賈張氏絕不會滿足於這個結果,哭鬧是必然。易中海等人,也絕不會坐視不管,肯定要“組織力量”進行“幫扶”。而這“幫扶”的壓力,必然會層層傳導到每個院裏住戶身上,包括他這個剛剛站穩一點腳跟的“困難戶”。
他必須提前想好對策。一味抗拒是不行的,那會立刻被孤立,甚至被扣上“自私冷血”的帽子。但像原主那樣傻乎乎地往前沖,當冤大頭,更是絕無可能。
下午下班,何雨柱沒有立刻回家。他借口去合作社買點東西,繞路去了一趟離廠區稍遠的信托商店。這年頭,老百姓手裏缺錢,但有些舊物件又舍不得扔,信托商店就成了個流轉的地方,東西比供銷社、百貨大樓便宜得多,也雜得多。
他在略顯冷清的店裏轉悠,目光掃過那些缺腿的桌椅、掉了漆的木箱、豁口的壇壇罐罐。最終,他花了兩毛錢,買了一個掉了漆但結構還算完實的舊炕櫃,又花了一毛五,買了兩個有裂紋但用麻繩捆扎一下還能用的粗瓷大碗。都是最便宜、最不起眼的東西。
用意念試了試,炕櫃太大,儲物空間收不進去,或者是他目前能力不夠。他只好跟店老板商量,多給了五分錢,請店裏一個夥計幫忙,用板車把炕櫃拉到了四合院附近一個僻靜胡同口。謝過夥計,等四下無人,他意念集中,嚐試收取。這次感覺比收那把破椅子時輕鬆一些,但仍有明顯阻力,最終炕櫃還是沒動。看來空間對體積或重量的限制確實存在。
沒辦法,他只好自己咬牙,把這幾十斤重的舊炕櫃半拖半扛地弄回了四合院。累得氣喘籲籲,一身汗。
剛進前院,就聽見中院賈家方向傳來的喧囂。賈張氏那極具穿透力的哭嚎聲震天響,比昨晚更甚,中間夾雜着拍打門板、摔打(可能是廉價)物件的聲響。
“沒天理啊!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啊!一百二十塊錢就想買我兒子一只手啊!東旭啊,你的命好苦啊……廠裏那些黑了心的……我不活了,我跟他們拼了啊……”
閻埠貴正站在自家門口,伸着脖子往中院張望,手裏還拿着那個不離身的小本子。看到何雨柱扛着個破櫃子進來,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鏡:“柱子?你這是……從哪兒弄來個破櫃子?”
“信托商店買的,舊的,便宜。”何雨柱放下櫃子,抹了把汗,“家裏東西太少,雨水衣服都沒地方放。正好發了點工資,就撿個便宜的。”
他刻意提了“發了點工資”,表明這錢是自己勞動所得,合理合法,也堵住別人說他“有錢買櫃子卻哭窮”的嘴。
閻埠貴點點頭,目光在破炕櫃上掃了掃,評價道:“倒是實用。花了多少?”
“兩毛五,加上運費。”何雨柱實話實說,這沒什麼好隱瞞的。
“嗯,值這個價。”閻埠貴精於算計,立刻判斷出這買賣不虧,隨即又把話題拉回中院,“聽見沒?賈家那邊又鬧上了。廠裏的處理下來了,賈大媽不滿意,正鬧着呢。你一大爺他們都在那兒。”
他語氣裏帶着點看熱鬧的興致,也有一絲對可能又要“攤派”的憂慮。
何雨柱“嗯”了一聲,沒多說,彎腰想把櫃子搬起來。
“要不要搭把手?”閻埠貴象征性地問了一句。
“不用了,三大爺,我能行。您忙。”何雨柱謝絕了,重新扛起櫃子,腳步有些踉蹌但堅定地走向中院。
經過中院時,果然看見賈家門口又圍了一圈人。賈張氏坐在門檻上,拍着地面,涕淚橫流,頭發蓬亂,狀若瘋癲。秦淮茹站在一旁,臉色蒼白,想要攙扶又不敢,只是不住地抹眼淚。易中海、劉海中、閻埠貴(他老婆代表)都在,還有幾個院裏的婦女,正在七嘴八舌地勸。
“老嫂子,你先起來,這麼鬧能解決什麼問題?”
“就是啊,賈大媽,廠裏的決定已經下了,你再鬧,影響也不好……”
“東旭媳婦,快勸勸你婆婆……”
易中海眉頭緊鎖,提高聲音:“賈家嫂子!你這樣鬧,除了讓東旭更難受,讓院裏鄰居看笑話,有什麼用!有什麼訴求,可以好好說!咱們院裏三位大爺,還有這麼多鄰居,難道會看着你們家不管嗎?”
他這話,既是安撫,也是警告,更是在衆人面前再次強調院裏“互助”的責任,爲接下來的動作鋪墊。
劉海中背着手,官腔十足:“賈張氏同志!你要冷靜!要相信組織,相信集體!個人利益要服從集體利益!廠裏的處理,那是經過討論研究的!你再鬧,就是無理取鬧!”
賈張氏哪裏聽得進去,反而嚎得更響:“我不管!我兒子手沒了!一輩子毀了!一百二十塊錢夠幹什麼!你們站着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們也斷只手試試!我不活了……”
何雨柱扛着櫃子,低着頭,盡量不引起注意,想從人群邊緣溜過去。但他扛着個大家夥,還是被眼尖的賈張氏看到了。
賈張氏哭聲一滯,三角眼掃過何雨柱和他肩上的破炕櫃,像是突然找到了新的發泄點,手指顫巍巍地指向何雨柱:“好啊……你們看!傻柱子都能有錢買櫃子了!我們東旭手都沒了,才給一百二!天理何在啊!院裏有人吃香喝辣,我們孤兒寡母就要餓死啊……”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何雨柱身上。那目光裏有同情賈家的,有好奇的,也有審視的——何雨柱哪來的錢買櫃子?不是剛說他家困難嗎?
何雨柱腳步一頓,心裏暗罵這老虔婆真是會攀咬。他放下櫃子,轉過身,臉上露出少年人被無故指責的委屈和倔強:“賈大媽,您這話什麼意思?這櫃子是我在信托商店買的舊的,就花了兩毛五。我發了工資,雨水沒地方放衣服,我買個舊櫃子怎麼了?這也礙着您了?”
他語氣不卑不亢,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兩毛五的舊櫃子,確實不算什麼。
易中海立刻打圓場:“賈家嫂子,你這話就不對了。柱子買什麼是他的事。他跟雨水兩個孩子也不容易,發了工資添置點必需的家當,有什麼錯?你別胡亂牽扯!”
賈張氏被易中海一噎,也知道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但潑勁上來,哪肯輕易罷休,轉而哭道:“我可憐啊……我兒子手殘了,以後沒指望了……有些人倒是能買這買那……一大爺,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不能看着我們餓死啊……”
她這是把矛頭又對準了易中海,逼他表態。
易中海心中不耐,但面上依舊沉穩:“你放心,賈家嫂子,東旭是咱們院的工人兄弟,他出了事,院裏不會不管。今天晚上,我們再開個會,專門商量一下怎麼幫助你們家渡過難關!”
又要開全院大會?何雨柱眉頭微蹙。這才隔了幾天?看來,易中海是打算利用賈家這事,進一步整合院裏力量,強化他“一大爺”的權威,同時也把“幫助賈家”這面大旗牢牢扛起來。
他不再停留,趁着衆人注意力又被易中海的話吸引,趕緊扛起櫃子,快步走回自家門口,開門,把櫃子挪進去,然後迅速關上了門。
何雨水正在屋裏忐忑不安地等着,見哥哥扛回個舊櫃子,又聽到外面的哭鬧,小臉煞白。
“沒事,哥買了個放衣服的櫃子,舊的,便宜。”何雨柱把櫃子靠牆放好,擦了把汗,“外面的事,跟咱們沒關系。寫作業去。”
但怎麼可能沒關系?當晚,七點整,全院大會的鑼(其實是破洗臉盆)聲又在中院敲響了。這一次,氣氛比上次何家開會時更加凝重。賈張氏紅腫着眼睛坐在八仙桌旁特意給加的凳子上,秦淮茹低着頭站在她身後。易中海、劉海中、閻埠貴面色嚴肅地坐在桌後。
易中海開門見山,先把廠裏對賈東旭的處理結果通報了一遍,言語中不乏對賈東旭的同情和對廠裏“處理得當”的肯定。然後,話鋒一轉:“……但是,同志們,鄰居們!賈東旭同志雖然保住了工作,但工資大幅下降,手部殘疾需要長期休養恢復,家庭負擔驟然加重!賈大媽年紀大了,東旭媳婦剛進城,還沒有工作。賈家,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困難!”
他環視全場,聲音沉痛而有力:“我們四合院,是一個團結的集體!是一家人!一家有難,八方支援!上次大會,我們說要幫助何雨柱兄妹。現在,賈家遇到了更大的困難,我們更應該伸出援手!這不僅是幫助賈家,也是維護我們院的團結和榮譽!”
劉海中也立刻附和,大談集體主義精神。閻埠貴則開始算賬:“……根據賈家目前的情況,每月缺口大概在……光靠廠裏那點補助和工資,肯定不夠。我們院裏二十幾戶人家,如果每戶每月能省出一點口糧,或者湊點錢,積少成多,就能幫賈家把最難的這段日子撐過去……”
下面開始嗡嗡議論起來。有人面露同情,點頭稱是;有人眉頭緊皺,盤算着自己家也不寬裕;也有人事不關己,冷眼旁觀。
何雨柱拉着何雨水坐在角落裏,冷眼看着這一切。易中海這手道德綁架玩得很溜,先定下調子,把“幫助賈家”提升到“維護集體榮譽”的高度,讓誰都不敢輕易反對。閻埠貴則負責把“幫助”量化、具體化,讓人無法回避。
果然,易中海開始點名了:“老劉,你是二大爺,帶個頭,說說你們家能怎麼幫?”
劉海中挺了挺胸:“我們家……雖然也不富裕,但幫助困難鄰居義不容辭!這樣,我們家每月可以擠出五斤棒子面!”
五斤棒子面,不多,但也不算少,尤其是在這個口糧定量的年代。劉海中開了個頭。
易中海又看向閻埠貴:“老閻,你們家呢?你是教書先生,明事理。”
閻埠貴推了推眼鏡,心裏快速盤算,既不能顯得太小氣,也不能真出太多血:“我們家人口多,負擔重……不過,幫助賈家是應該的。我們家……每月可以出三斤高粱米,再……再搭兩塊錢。” 錢比糧更金貴,出兩塊錢,算是很有“誠意”了。
接着,易中海又點了幾戶條件相對好點的住戶,或多或少都表了態,有的出幾斤雜糧,有的出一兩塊錢,有的承諾可以幫忙做些縫補洗涮的零活。
輪到何雨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他年紀小,又是上次大會的“被幫助對象”,現在賈家出事,按理說他應該也表示表示,哪怕只是象征性的。
易中海看着他,語氣溫和但帶着不容置疑的期待:“柱子,你家的情況大家都清楚,也很困難。但是,現在賈家遇到了更大的坎兒。你看,你能不能也……盡一份心?不拘多少,是個意思。”
何雨柱早就想好了說辭。他抬起頭,臉上露出符合年齡的誠懇和一絲窘迫:“一大爺,各位大爺,各位叔伯嬸子。賈家的事,我也很難過。東旭哥平時對我也還行。按道理,我該幫忙。”
他頓了頓,話鋒微轉:“可是……大家也知道,我爹跑了,家裏就我和雨水。我一個月學徒工資十八塊五,雨水上學吃飯要錢,家裏開銷要錢。上次一大爺你們幫我們想的辦法,讓我們自己先顧好自己。我這幾個月,緊巴巴的,才算剛剛能把我跟雨水的嘴糊上,還欠着廠裏老師傅一點人情(指菜湯的事)。實在是……拿不出多餘的糧食和錢。”
他先表明態度——同情,想幫。然後擺出困難——自己家都剛剛糊口,還有欠債(人情債也是債)。最後,他看向易中海,語氣帶着點少年人的無助和請教:“一大爺,您看這樣行不行?我現在別的沒有,就是有把子力氣,在食堂幹活也算認真。賈家要是有什麼出力氣的話,比如買糧買煤需要搬扛的,或者院裏統一組織的勞動,我一定不偷懶,搶着幹!糧食和錢……我實在是……等我以後轉正了,工資漲了,一定補上!”
這番話,既沒有完全拒絕(承諾出力),又合情合理地哭窮(事實如此),還把皮球踢回給易中海——是您上次讓我先顧好自己家的,我現在聽您的話,顧好了自己,但實在沒餘力幫別人了。
易中海被噎了一下,看着何雨柱那“真誠”又“爲難”的眼神,一時竟說不出責備的話來。何雨柱說的都是實情,而且表態願意出力,姿態做得很足。他要是再逼着何雨柱出錢出糧,那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也跟自己上次說的話矛盾了。
劉海中皺皺眉,想說什麼,易中海卻擺了擺手:“柱子的情況特殊,大家也都知道。他能有這個心,願意出力,已經很不錯了。幫助賈家,咱們還是要根據各家實際情況來,不能一刀切,更不能讓一家剛緩過勁的,又背上新負擔。”
他這話,算是爲何雨柱解了圍,也給自己找了台階下。但何雨柱知道,這筆“賬”易中海心裏是記下了。他沒能在賈家這事上“表現”出足夠的“熱心”和“服從”,在易中海的評價體系裏,恐怕要打個折扣。
果然,接下來易中海又安排了幾戶“條件尚可”的住戶具體幫扶任務,沒再提何雨柱。大會最終決定:成立一個“互助小組”,由易中海總負責,劉海中和閻埠貴協助,每月統籌各家“自願”捐助的糧、錢、物,統一調配給賈家。同時,號召院裏勞動力,在賈東旭養傷期間,輪流幫賈家幹些重體力活。
大會在一種看似團結、實則各懷心思的氣氛中結束了。
回到家裏,何雨水小聲問:“哥,咱們不用出糧食和錢,是不是不好?”
“雨水,記住,量力而行。”何雨柱耐心解釋,“咱們自己都差點餓肚子,拿什麼幫別人?哥答應出力,已經是幫忙了。以後遇到別人真有困難,咱們有能力了,該幫的幫。但現在,咱們先得站直了,別趴下。”
何雨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夜深人靜,何雨柱復盤着今天的一切。賈家的事,將他進一步推到了院裏的風口浪尖。雖然暫時用“出力不出錢糧”搪塞過去,但可以預見,隨着賈家日子越發艱難,各種明裏暗裏的“求助”和“綁架”只會越來越多。尤其是秦淮茹,今天大會上她一直低着頭,沒怎麼說話,但那雙偶爾抬起的、帶着愁苦和計算的眼睛,讓何雨柱印象深刻。
必須加快步伐了。光在食堂站穩還不夠,得想辦法增加收入來源,哪怕只是微薄的、隱秘的。
他再次將意念沉入儲物空間。角落裏,除了之前的東西,又多了一小包用舊報紙包好的、大約半斤左右的高粱米——這是今天下班前,張師傅私下塞給他的,說是食堂內部處理的一點陳糧,讓他拿回去摻着吃。張師傅沒多說什麼,但眼神裏的關照之意很明顯。
何雨柱心中感激。這位沉默寡言的張師傅,是他在食堂遇到的第一個真正的“貴人”。還有李師傅、楊師傅,他們的認可和指點,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將那包高粱米也仔細放好。空間裏那破木盒的虛影,光澤似乎又凝實了極其細微的一絲。
“也許……存放不同的東西,或者存放的時間長了,會對它有影響?”何雨柱琢磨着,“或者,需要放點更有‘價值’的東西?”
他暫時沒有頭緒。眼下最實際的,還是利用好食堂這個平台。
第二天在食堂,何雨柱幹活更加賣力細心。中午休息時,他找到張師傅,誠懇地表示感謝:“張師傅,謝謝您給的高粱米。家裏……又能頂一陣子了。”
張師傅抽着煙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一點陳糧,不值什麼。好好學手藝,比什麼都強。我看你白案那邊也摸得有點門道了?”
“楊師傅肯教我,我就多學點。”何雨柱老實回答。
“嗯,多學點沒壞處。”張師傅點點頭,“不過,紅案這邊才是根本。大鍋菜練的是基本功,小灶練的是精細活。有機會,都要抓住。”
“我記住了,張師傅。”
下午,機會還真就來了。廠辦突然通知,晚上有幾位兄弟廠的領導來交流,要在小食堂(就是小招待所)安排一桌規格稍高的接待餐。李師傅被點名主廚,需要帶兩個得力幫手。李師傅第一個就點了何雨柱,另一個點了食堂裏一個姓趙的、比較踏實的青年廚工。
這一次的規格明顯比前兩次高。食材有整雞、整魚、五花肉、後腿肉,還有難得的幹香菇、黃花菜、細粉條,甚至有一小捆品相不錯的韭菜和幾個西紅柿。調料也更齊全,有白糖,有質量好點的醬油和醋,還有一小瓶寶貴的香油。
李師傅神情嚴肅,吩咐道:“柱子,你負責所有配菜,按最高標準來。肉片要薄而勻,雞塊要大小一致,魚要處理得幹淨漂亮。小趙,你負責盯着火,幫我遞東西。今天這桌菜,不能出岔子。”
“是,李師傅!”何雨柱和小趙齊聲應道。
何雨柱深吸一口氣,走到配菜台前。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前世自己的廚房,心神完全沉浸進去。刀光閃爍,砧板輕響。五花肉被切成薄如蟬翼的燈盞片,雞脯肉被片成大小均勻的雞片,魚肉被剔骨起片,厚薄一致。幹香菇泡發後切成均勻的絲,黃花菜打結,韭菜切成寸段,西紅柿去皮切瓣……所有的配菜,在他手中如同被施了魔法,變得整齊劃一,賞心悅目。
李師傅在旁邊看着,眼中贊賞之色越來越濃。這刀工,這效率,這沉穩的氣度,哪裏像個十六歲的學徒?他甚至覺得,廠裏一些幹了多年的老師傅,配菜也未必有這份精細和從容。
開始炒菜了。李師傅主勺,何雨柱負責根據李師傅的要求,準確遞上各種配料、調料,控制旁邊燉煮的火候。兩人配合默契,幾乎不需要多餘的語言。
“回鍋肉,肉片煸炒出燈盞窩,下豆瓣醬、豆豉、甜面醬……”
“宮保雞丁,雞丁滑油要嫩,花椒、幹辣椒爆香,碗芡要準……”
“紅燒鯉魚,煎魚要兩面金黃,糖色要炒到位……”
“香菇燒肉,肉要爛,香菇要入味……”
“最後來個西紅柿雞蛋湯,甩蛋花要薄……”
一道道菜在李師傅手中行雲流水般完成。何雨柱一邊打下手,一邊全神貫注地觀察學習。李師傅的手法,火候的把握,調味的層次,都是這個年代食堂師傅頂尖水平的體現,很多地方讓他也受益匪淺。
最後一道韭菜炒雞蛋上桌,香氣四溢。李師傅擦了擦汗,臉上露出笑容,對何雨柱和小趙說:“行了,任務完成。你們倆辛苦了。柱子,今天這配菜,絕了!”
他挑出一些沒上桌的、品相稍次的菜和一部分米飯,裝了兩個飯盒,分別遞給何雨柱和小趙:“拿着,回去吃。今天這標準,剩的也比平時好。”
何雨柱接過飯盒,入手沉甸甸,溫熱。打開一條縫,濃鬱的肉香、魚香混合着油香撲鼻而來。裏面有油亮的回鍋肉,金黃的宮保雞丁,軟爛的紅燒肉,還有不少米飯。這油水,比前兩次加起來都足。
回去的路上,小趙興奮地直說今天開了眼,李師傅手藝真棒。何雨柱只是微笑着附和,心裏卻在盤算。今天這頓“大餐”,他和妹妹肯定吃不完,而且太扎眼。必須妥善處理。
他照例找了個僻靜角落,將大部分好肉好菜和一半米飯轉移進儲物空間,只留下少量油水足的菜汁和一點碎肉、雞蛋在飯盒表層。
回到四合院,已是晚上八點多。院子裏很安靜,只有幾戶人家還亮着燈。賈家屋裏似乎有低低的說話聲,但沒再哭鬧。
何雨柱輕手輕腳回家。何雨水已經寫完作業,正就着煤油燈看課本,等他回來。
“哥,你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晚?”何雨水迎上來,隨即聞到味道,“好香啊!比昨天還香!”
“嗯,今天廠裏又有接待,幫忙了。”何雨柱放下飯盒,先去插好門,然後才打開飯盒,“快,拿碗來,咱們吃飯。”
當看到飯盒裏雖然量不算特別多,但明顯油光更盛、肉塊更實在的菜肴時,何雨水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兄妹倆就着窩頭,分享了這頓豐盛的“夜宵”。何雨水吃得滿嘴流油,小臉上是純粹的幸福。何雨柱看着她,心裏既欣慰又有些發酸。這點在後世看來尋常不過的油腥,對這個時代的孩子來說,已是難得的珍饈。
吃完飯,何雨柱仔細地清洗了飯盒。將剩下的一點油汁和殘渣也用熱水沖幹淨,這油水也不能浪費,明天煮菜可以用。
收拾停當,他看着妹妹睡下,自己卻沒有睡意。意念沉入空間,裏面現在“存貨”頗豐了:錢票、鹽、幾個雞蛋、兩根豬棒骨、一些碎肉和肉皮、一包高粱米、還有今天這份硬菜的大部分。雖然雜,但都是實實在在能吃用的東西。
那個破木盒的虛影,似乎……又凝實了那麼一絲絲?還是心理作用?
他嚐試着,將意念集中在那虛影上,想象着將它“取出”。
毫無反應。木盒依舊靜靜懸浮在空間中央。
“看來,這個‘外掛’的主要功能目前就是儲物,而且似乎能隨着儲物‘成長’,但具體怎麼用,還得慢慢摸索。”何雨柱不再糾結。
眼下,最重要的是,利用好每一次去小食堂幫忙的機會,鞏固李師傅的賞識,爭取學到更多真本事。同時,繼續在紅案白案兩邊都打下扎實基礎。只有自己真正強大了,才能應對未來更大的風浪。
窗外,月色清冷。四合院沉睡在冬夜裏,只有風聲掠過屋檐,發出嗚咽般的輕響。
但何雨柱知道,這短暫的平靜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賈家的困頓,院裏的算計,時代的洪流……他就像一葉剛剛修補好的小舟,必須小心翼翼地避開明礁暗渦,朝着自己認定的方向,堅定地劃去。
他摸了摸貼身放着的破木盒,冰涼粗糙的觸感傳來,卻讓他感到一絲奇異的安心。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食堂的灶火,會繼續燃燒。而他何雨柱的路,也要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