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裏的長明燈搖曳,將顧振濤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層層牌位上。他的槍口穩得出奇,完全不像個剛被警方釋放的老人。
“沈小姐,我一直很欣賞你。”顧振濤說,“和你母親一樣,總能在絕境裏找到出路。但今天,路到頭了。”
沈清玥握緊淨血玉,玉石在掌心微微發燙。她能感覺到,這玉裏有某種活性,像在呼吸,像在等待。
“你怎麼找到這裏的?”她拖延時間,目光掃視顧振濤身後的保鏢——四人站位專業,封死了所有退路。
“蘇家祖宅的密道圖,我二十年前就拿到了。”顧振濤微笑,“從你母親那裏。她以爲給了我假圖,但我找人驗證過,是真的。只是缺了最後一道權限——嫡系血脈的確認。”
他頓了頓:“現在你幫我確認了。放下玉,我可以讓你活着離開。”
“然後呢?”沈清玥不動,“你拿到玉,繼續研究長生方?顧澤宇還在下面,你不救兒子?”
“澤宇……”顧振濤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恢復冷漠,“成大事者,總要有所舍棄。”
沈清玥忽然明白了。顧振濤根本不在乎兒子的死活。他在乎的是長生,是永遠掌控顧氏的權力。兒子死了,他可以用長生方活得足夠久,培養新的繼承人。
“你瘋了。”她說。
“不,我很清醒。”顧振濤上前一步,“最後三秒。三——”
沈清玥的左臂芯片劇烈震動。不是危險預警,而是在……分析。淨血玉的能量頻率、顧振濤的心率、保鏢的站位,所有信息瞬間涌入腦海。
她看到了破綻。
“二——”顧振濤的手指扣上扳機。
“我給你!”沈清玥突然舉起淨血玉,做出要遞出的姿態。但她的手指在玉石表面快速劃過,留下一道血痕——她的血。
淨血玉的血色液體瞬間沸騰,發出刺目的紅光。
“你做了什麼?!”顧振濤厲聲道。
“激活了它。”沈清玥平靜地說,“淨血玉認主,需要嫡系血脈的血和……瀕死的決心。你想拿它,就得先殺了我。但殺了我,血契中斷,玉石自毀。”
她在賭。賭淨血玉真的如她感知的那樣,有某種保護機制。
玉石的紅光越來越盛,祠堂的溫度驟降。牌位開始晃動,長明燈的火苗變成詭異的藍色。
顧振濤的保鏢們不安地交換眼神。
“開槍!”顧振濤下令。
但槍聲沒有響起。
因爲就在保鏢扣動扳機的瞬間,他們的手臂僵住了——不是被阻擋,而是肌肉失控。他們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槍口調轉,對準了彼此。
“這……這是什麼?!”一個保鏢驚恐地喊。
“淨血玉的領域。”沈清玥自己也感到震驚,“玉石半徑十米內,它能影響生物電信號,暫時阻斷敵意行爲。”
這是芯片傳遞給她的信息。淨血玉不是武器,是防御裝置。它用某種生物場,強制進入“和平狀態”。
顧振濤的槍也從手中滑落。他試圖彎腰去撿,但膝蓋發軟,跪倒在地。
“你……到底……”他喘息着。
沈清玥走向他,手中玉石的紅光映着她的臉:“告訴我,當年我母親的死,你參與了什麼?”
顧振濤笑了,那笑聲裏滿是苦澀:“我參與了什麼?我只是……沒有阻止。”
他抬頭看向沈清玥:“你母親懷孕的事,是沈建國告訴我的。他說孩子不是他的,是林慕白的。他問我怎麼辦——那時顧氏和沈氏正在合作一個大項目,我不能得罪他。”
“所以你建議他……”
“我建議他等孩子生下來,做個親子鑑定。”顧振濤的眼神飄遠,“如果是林慕白的,就悄悄處理掉。但沈建國等不了,他怕夜長夢多。所以他找了自己的私人醫生,在引產手術裏做了手腳。”
祠堂裏寂靜無聲,只有長明燈燃燒的噼啪聲。
“我不知道他會下死手。”顧振濤喃喃道,“我以爲只是拿掉孩子……但蘇婉大出血的時候,我就在門外。我聽見她喊你父親的名字,求他救救她……”
沈清玥的手在顫抖。
“沈建國說,救不活了,不如讓她少受點罪。”顧振濤的聲音越來越低,“他讓醫生……加了過量的鎮靜劑。蘇婉的聲音慢慢弱下去,最後只剩下一句……”
“說什麼?”
顧振濤閉上眼:“她說:‘玥玥,快跑。’”
沈清玥的眼淚奪眶而出。
母親到最後,想的還是她。
“後來呢?”她聲音嘶啞。
“後來林慕白找上門,要告發我們。”顧振濤睜開眼,眼神狠厲,“沈建國安排了一場‘意外’,把他沉進滇池。我幫忙清理了痕跡,換來的……是沈氏未來十年的合作訂單。”
他用盡全力,從懷中掏出一支注射器:“我知道你恨我。但長生方……我必須拿到。顧氏這些年樹敵太多,我一旦失勢,整個家族都會完蛋。我需要時間……需要永恒的時間……”
他猛地將注射器扎進自己大腿。
針筒裏是綠色的液體——長生方殘液。
顧振濤的身體開始抽搐。皮膚迅速變得灰敗,血管凸起,雙眼充血。但他站起來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
淨血玉的領域對他的影響在減弱。長生方殘液給了他短暫突破生物場的能力。
“把玉……給我……”他一步步逼近,每走一步,身體都在崩解——皮膚開裂,露出下面綠色的肌肉組織。
沈清玥後退,但背後是供桌,無處可退。
顧振濤的手伸向玉石,手指已經變形,指甲變長變黑。
就在他要觸碰到玉石的瞬間——
一道人影從通風口躍下,刀光一閃。
蘇影。
她的刀斬斷了顧振濤的手臂。斷臂落地,迅速幹枯碳化。顧振濤發出非人的嘶吼,轉身撲向蘇影。
陸景行緊跟着跳下來,手裏拿着林硯給的銅錢鏢,鏢上沾着混合血。他擲出鏢,正中顧振濤後心。
顧振濤的身體僵住。綠色的液體從傷口涌出,他緩緩轉身,看向沈清玥,眼神裏竟有一絲……解脫。
“這樣……也好……”
他倒下了,身體快速分解,最後只剩下一堆灰燼。
蘇影喘息着:“少主,下面……快撐不住了。夫人她……”
沈清玥握緊淨血玉:“帶我下去。”
他們重新鑽進通風管道,快速下滑。離實驗室越近,越能感受到那種混亂的能量波動——嘶吼聲、撞擊聲、還有蘇婉痛苦的呻吟。
管道出口處,林硯在等他們。少年臉上全是血,異色瞳在黑暗中發光。
“姐姐,”他抓住沈清玥的手,聲音急促,“淨血玉的用法我知道。但要救媽媽,需要你的血和我的血同時激活玉石,然後……需要一個人引導能量。”
“引導?”陸景行問。
“就是承受能量沖擊。”林硯看向沈清玥,“可能會死。”
實驗室的景象從管道口映入眼簾。
蘇婉已經完全異變。她的身體膨脹成三米高的怪物,藤蔓纏繞,綠血滴落。但她還在掙扎,用藤蔓捆住那些先祖遺骸,不讓它們靠近管道口。
陸景行和蘇影身上都有傷,還在勉力支撐。
“我來引導。”沈清玥毫不猶豫。
“不,”林硯搖頭,“我來。我的身體經過改造,能承受更大的能量沖擊。而且……”他頓了頓,“爸爸的筆記裏說,引導者和被治療者必須有直接血緣。我是媽媽的兒子,最合適。”
他拿過淨血玉,割開自己的手腕,血浸透玉石。然後看向沈清玥:“姐姐,你的血。”
沈清玥劃破手掌,血滴上去。
兩股血在玉石中交融,紅光大盛。整個實驗室被映得如同血海。
林硯抱着玉石,走向蘇婉。怪物般的母親看到兒子,發出一聲悲鳴,藤蔓緩緩鬆開遺骸。
“媽,”林硯輕聲說,“我帶你回家。”
他將玉石按在蘇婉胸口。
紅光炸開。
所有的先祖遺骸在光芒中化爲灰燼。蘇婉的身體開始收縮,藤蔓褪去,綠色消退。
她的臉逐漸恢復成母親溫柔的模樣。
但林硯的身體在劇烈顫抖。淨血玉的能量如洪水般沖進他體內,他的皮膚開始龜裂,異色瞳的光芒越來越弱。
“弟弟!”沈清玥想沖過去,被陸景行拉住。
“不能打斷……否則前功盡棄……”
蘇婉的眼睛完全恢復了清明。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兒子,眼淚涌出:“硯硯……放手……媽媽不值得……”
林硯笑了,那笑容幹淨得像從未受過傷害:“值得的。”
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媽媽,姐姐,”他最後說,“好好……活下去……”
紅光達到頂峰,然後驟然熄滅。
淨血玉碎成粉末。
蘇婉跌落在地,恢復了人形,虛弱但活着。
林硯消失了。
只剩下一地晶瑩的粉末,在長明燈的微光裏,像細碎的星塵。
沈清玥跪倒在地,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
蘇婉抱住女兒,失聲痛哭。
就在這時,實驗室角落,一個本該空了的儲存櫃,突然發出“咔”的一聲輕響。
櫃門緩緩打開。
一只蒼白的手伸了出來。
那只手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戒指上刻着三個字母:
LMF
林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