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廢棄窯廠隱在一片灰蒙蒙的霧氣裏，高大的煙囪歪斜地插在天幕上，像一根鏽蝕的鐵針。斷壁殘垣間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風一吹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鬼魅在低語。
沈硯之伏在窯廠外的土坡後，借着雜草的掩護，仔細觀察着裏面的動靜。按照蘇衍之所給的圖紙，窯廠分爲前院、窯區和後院三個部分，秦正藏密信的密室，應該在後院最深處的廢棄工房裏。
門口守着兩個精悍的漢子，腰間挎着彎刀，眼神警惕地掃視着四周。院牆雖已破敗，但牆頭隱約可見閃爍的金屬光澤，顯然布了鐵絲網。
想要悄無聲息地進去，並不容易。
沈硯之看了一眼天色，已近黃昏，霧氣漸濃，正是動手的好時機。他從藥箱裏取出一小瓶藥水，這是他用蘇衍之給的藥材特制的迷藥，無色無味，效力卻極強。
他繞到窯廠側面一處相對隱蔽的斷牆後，那裏的鐵絲網有一處破損，顯然是被人刻意剪開的。沈硯之心中一動，難道還有其他人盯上了這裏？
他沒有多想，矮身從破損處鑽了進去，落地時動作極輕，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前院空無一人，只有幾間倒塌的工棚，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片和鏽跡斑斑的工具。沈硯之貼着牆根，快速穿過前院，朝着窯區摸去。
窯區有三座高大的磚窯，黑洞洞的窯口像怪獸的嘴，散發着一股焦糊的氣味。沈硯之剛走到第二座磚窯旁，就聽到裏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黑當家說了，今晚必須把‘蝕骨散’分裝完畢，明天一早就要運走。”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
“知道了，催什麼催？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覺得瘮人。”另一個聲音抱怨道，“你說秦大人真能成？要是失敗了，咱們可就成了刀下鬼。”
“少廢話！幹活！”
沈硯之屏住呼吸，悄悄繞到窯口，借着昏暗的光線往裏看。只見兩個穿着南疆服飾的漢子正在分裝一些黑色的粉末，旁邊堆着十幾個陶罐，上面貼着黃色的符籙，透着一股詭異。
看來這裏就是存放“蝕骨散”的地方。沈硯之沒有驚動他們，轉身繼續往後院摸去。
後院比前院更加破敗，幾間廢棄的工房歪斜地立在那裏，門窗早已朽爛。沈硯之按照圖紙的指示，來到最深處的那間工房前。
工房的門虛掩着，裏面隱約有燈光透出。沈硯之輕輕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混雜着血腥氣，讓他胃裏一陣翻騰。
屋內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地上躺着幾具屍體，都是尋常百姓的打扮，死狀淒慘，皮膚呈現出詭異的青黑色，顯然是中了劇毒。一個臉上帶着胎記的壯漢正背對着他，在桌前擺弄着什麼，正是那個姓黑的二當家。
黑當家似乎察覺到了動靜，猛地轉過身，手中的彎刀寒光一閃：“誰？！”
沈硯之反應極快，側身避開刀鋒，同時將手中的迷藥瓶朝着他擲了過去。黑當家揮刀劈碎藥瓶，無色無味的藥粉瞬間彌漫開來。
“找死！”黑當家怒吼一聲，揮刀再次砍來。他顯然沒意識到藥粉有問題，動作卻已明顯慢了幾分。
沈硯之不懂武功，但勝在靈活。他借着屋內雜亂的桌椅躲閃，同時尋找着密室的入口。按照圖紙所示，密室的開關應該在牆角的那尊破舊的陶甕後面。
黑當家的刀越來越快，沈硯之漸漸不支，手臂被刀鋒劃開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涌了出來。他咬緊牙關，猛地矮身，從黑當家的腋下鑽過，撲向牆角的陶甕。
“想找密室？晚了！”黑當家察覺了他的意圖，轉身一腳將陶甕踢翻。
陶甕碎裂的瞬間，地面突然傳來一陣震動，牆角的一塊石板緩緩移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密信就在裏面，有本事你就拿！”黑當家獰笑着，眼中卻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
沈硯之心中一喜，正想鑽進洞口，卻突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他心中警鈴大作，想起蘇衍之的叮囑，連忙屏住呼吸，從懷中摸出“破毒丹”吞下。
果然，黑當家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捂着喉嚨倒了下去，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那香味竟是劇毒！他顯然是想與沈硯之同歸於盡。
沈硯之不敢耽擱，迅速鑽進洞口。
密室不大，只有一張石桌和幾把石椅。石桌上放着一個錦盒，想必裏面就是秦正的密信。
沈硯之拿起錦盒，打開一看，裏面果然放着一封信。他剛想取出，卻發現信下面壓着一塊玉佩，玉佩的樣式與他母親留下的那塊極爲相似，上面刻着一個“苗”字。
苗？難道是萬毒谷主苗谷主的玉佩？
就在這時，密室的入口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石板竟然自動合上了！
沈硯之心中一驚，連忙去推石板，卻發現石板紋絲不動。他被困住了！
這是一個陷阱！黑當家根本不是想阻止他拿密信，而是想把他困死在密室裏！
沈硯之環顧四周，密室裏沒有窗戶，只有一盞油燈在石桌上搖曳，光線昏暗。他摸了摸牆壁，都是堅硬的岩石，根本無法撼動。
難道要死在這裏？
他不甘心！父母的冤屈還沒昭雪，秦正的陰謀還沒揭穿，他不能就這麼死了！
沈硯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着密室的每一個角落。當他的目光落在石桌的桌腿上時，發現上面刻着一個奇怪的符號，與他在破廟裏看到的那條蛇形符號一模一樣。
他試着轉動桌腿，只聽“咔噠”一聲，石桌突然緩緩升起，露出下面一個黑漆漆的通道！
沈硯之心中一喜，連忙鑽進通道。通道狹窄而陡峭，只能容一人爬行。他爬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終於看到了一絲光亮。
爬出通道，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窯廠外的一片小樹林裏。原來這是一條秘密逃生通道！
沈硯之鬆了口氣，正想打開錦盒查看密信，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轉身一看，只見一個穿着南疆服飾的女子站在那裏，容顏絕美，眼神卻冰冷如霜，腰間佩着一把蛇形匕首。
“把密信給我。”女子的聲音清冷，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沈硯之心中一凜，這人是誰？難道是萬毒谷主苗谷主？
“你是誰？”沈硯之握緊錦盒，警惕地看着她。
“取你性命的人。”女子話音未落，手中的蛇形匕首已如閃電般刺來。
沈硯之連忙躲閃，錦盒卻被匕首劃破，裏面的密信和玉佩掉落在地。
女子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驟縮，動作瞬間頓住。
沈硯之趁機撿起密信和玉佩，正想逃跑，卻被女子喝住：“等等！這玉佩……你從哪裏來的？”
沈硯之看着她，心中一動：“這是我母親的遺物。你認識她？”
女子的臉色變得極爲復雜，眼中閃過震驚、痛苦、愧疚等多種情緒。她看着沈硯之，又看了看玉佩，嘴唇哆嗦着，良久才緩緩道：“你是……沈驚鴻的兒子？”
沈硯之心中巨震：“你認識我父親？”
女子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恢復平靜：“我是苗月娘，萬毒谷主。當年……是我帶着公主南下的。”
沈硯之徹底呆住了。眼前這個女子，竟然就是母親信中提到的那位女衛！她竟然是萬毒谷主！
“你爲什麼要幫秦正？”沈硯之質問道，“你知道他是害死我父親和先太子的凶手嗎？”
苗月娘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我沒得選。秦正抓了公主，以此要挾我與他合作。”
公主！沈硯之心中一緊：“公主現在在哪裏？她還好嗎？”
“她很安全，被我藏在一個秦正找不到的地方。”苗月娘道，“我幫秦正，只是爲了穩住他，伺機救回公主。祭天大典上，他想控制禁軍謀反，我本想在那時動手，沒想到你竟然查到了這裏。”
沈硯之看着她，心中充滿了疑惑：“我憑什麼相信你？”
苗月娘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與沈硯之手中的那塊合在一起，正好組成一個完整的“安”字。“這是先太子賜給我的信物，‘安’字代表着守護。我若想害你，方才在密室就不會放你出來。”
沈硯之看着完整的玉佩，心中的疑慮漸漸消散。
“秦正的密信裏寫了什麼？”苗月娘問道。
沈硯之展開密信，只見上面寫着秦正與禁軍統領勾結的證據，還有他計劃在祭天大典上用“蝕骨散”毒害百官，趁機控制朝政的詳細計劃。
“果然如此。”苗月娘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秦正狼子野心，必須阻止他。”
“祭天大典在即，我們該怎麼辦？”沈硯之問道。
苗月娘沉吟片刻：“秦正以爲我還在他的掌控之中，這是我們的機會。祭天大典當天，我會想辦法拖延他的行動，你盡快將密信交給三皇子和李貴妃，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沈硯之點了點頭：“好。公主……我能去看看她嗎？”
苗月娘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行。等扳倒秦正，我會帶你去見她。她這些年，一直很想念你們。”
沈硯之心中一暖，點了點頭：“好。”
苗月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祭天大典凶險，你多加小心。秦正身邊有不少高手，還有……當年參與玄武門之變的舊部，他們都認得你父親的令牌。”
沈硯之握緊手中的令牌，點了點頭：“我會的。”
苗月娘轉身，很快消失在樹林深處。
沈硯之看着手中的密信和玉佩，心中百感交集。沒想到事情會峰回路轉，萬毒谷主竟然是友非敵。而那位流落南疆的公主，終於有了下落。
夕陽西下，將天空染成一片血紅。沈硯之望着京城的方向，那裏即將迎來一場決定王朝命運的風暴。
他握緊密信，轉身朝着京城走去。祭天大典，將是最終的對決。秦正的陰謀，二十年前的真相，都將在那一天，水落石出。
而他，必須活着看到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