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京城籠罩在一片橘紅色的霞光裏。沈硯之踏着滿地殘陽，快步穿行在巷陌間，懷中的密信仿佛有千斤重，灼燒着他的掌心。
苗月娘的出現像一道驚雷，劈開了籠罩在南疆線索上的迷霧。原來她並非投靠秦正，而是爲了保護公主忍辱負重。那位流落在外的公主，終於有了確切的消息，這讓沈硯之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先太子一脈，終究還是留下了血脈。
回到四合院時，蘇衍之正坐在燈下整理藥材，見他回來，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回來了。”
“嗯。”沈硯之反手關上門，將密信和兩塊拼合完整的“安”字玉佩放在桌上，“密信拿到了，萬毒谷主苗月娘，是自己人。”
蘇衍之拿起密信，借着燈光仔細閱讀，眉頭越皺越緊。待看到末尾秦正與禁軍統領約定的暗號和動手時間時，他重重一拍桌子，藥罐裏的藥材都震落了幾顆：“狗賊！竟敢如此猖狂！”
沈硯之將苗月娘的話復述了一遍，包括公主尚在人世的消息。蘇衍之聽完，長長舒了口氣，眼中泛起淚光：“太好了……先太子在天有靈，總算留下了根苗。”
“祭天大典當天，苗谷主會設法拖延秦正，我們必須在此之前聯合李貴妃和三皇子，控制住禁軍裏的內鬼。”沈硯之道，“密信裏提到，秦正的親信會在午時三刻，以‘天有異象’爲號，在祭壇西側動手。”
蘇衍之點了點頭，取來紙筆，迅速寫下幾行字，折疊好塞進一個竹筒：“我這就讓人把消息傳給李貴妃和鎮北侯。趙承煜那邊，你親自去一趟，務必讓他做好準備。”
“好。”沈硯之拿起竹筒，“我現在就去。”
“等等。”蘇衍之叫住他，從藥箱裏取出一個小巧的銅哨，“這是暗衛營的聯絡哨，若遇緊急情況，吹響它，會有人接應你。記住，祭天大典人多眼雜，凡事多留個心眼，別輕信任何人，包括趙承煜。”
沈硯之接過銅哨，指尖冰涼：“我明白。”
夜色漸深，三皇子的別院卻依舊燈火通明。沈硯之剛走到院門外，就被侍衛攔住，報上姓名後，才被放行。
趙承煜正在書房看書，見他進來，連忙放下書卷：“沈公子，事情辦得如何？”
沈硯之將密信遞給他，又說了苗月娘的計劃。趙承煜看完密信，臉色凝重：“秦正竟然連禁軍統領都買通了，看來他籌謀已久。”
“殿下可有辦法控制住禁軍？”
“本王已查明，禁軍裏有三位千總是秦正的人，午時三刻的異動，就是由他們負責煽動。”趙承煜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本王會提前安排親信替換他們的職位，只要他們一動，就能立刻拿下。”
沈硯之點頭：“如此甚好。李貴妃和鎮北侯那邊也會配合，只要秦正一動手，就能將他的黨羽一網打盡。”
趙承煜笑了笑，親自爲沈硯之倒了杯茶：“多虧了沈公子，否則我們還被蒙在鼓裏。待此事了結，本王定會奏請父皇，爲你父親和先太子平反。”
沈硯之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心中卻想起蘇衍之的叮囑，淡淡道：“我只想要真相，至於平反，是朝廷的事。”
趙承煜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沈公子高義。時間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養精蓄銳。”
沈硯之起身告辭，走出別院時，晚風帶着寒意，吹得他清醒了幾分。趙承煜的態度太過完美，完美得像精心僞裝的面具。他真的只是想揭露秦正的陰謀嗎？還是另有圖謀？
沈硯之搖了搖頭，將這些疑慮壓在心底。現在不是猜忌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確保祭天大典不出差錯。
回到四合院，青禾早已睡下，院子裏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沈硯之坐在石桌前，看着那兩塊拼合的“安”字玉佩，心中思緒萬千。
母親留下的半塊，苗月娘手中的半塊，合在一起便是“安”。這是否意味着，只有找到公主，讓先太子一脈團聚，才能真正安寧？
他摩挲着玉佩上的紋路，忽然想起母親信中提到的“斷魂草”與“子午蟲”的關聯，又想起李貴妃收到的毒香膏，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秦正會不會在祭天大典上，用類似的手段對付皇上？
若真是如此，必須提前提醒李貴妃和趙承煜，加強防備。
次日一早，沈硯之便借口爲李貴妃復診，再次入宮。瑤光殿內，李貴妃正對着銅鏡梳妝，見他進來，放下眉筆：“事情查得如何？”
沈硯之將密信的內容和計劃一一告知，特意提到了毒物的隱患：“秦正擅長用毒，祭天大典上，還請娘娘務必小心飲食，貼身侍衛也需備好解毒之物。”
李貴妃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本宮知道了。秦正想在本宮眼皮底下動手，沒那麼容易。”她從首飾盒裏取出一枚金簪，遞給沈硯之，“這是東宮舊部的信物，祭天大典上，若看到有人佩戴同樣的金簪，便是自己人。”
沈硯之接過金簪，簪頭雕刻着一朵小小的蘭花，與先太子的封號“蘭王”暗合。他心中一暖：“多謝娘娘。”
離開瑤光殿時，沈硯之特意繞到禁軍巡防的路線上，果然看到幾個侍衛的腰牌樣式與秦正私宅守衛的極爲相似。看來趙承煜說的沒錯，禁軍裏確實有不少秦正的人。
祭天大典當天，天色陰沉，仿佛預示着即將到來的風暴。皇城內外戒備森嚴，禁軍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氣氛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沈硯之換上一身侍衛的服飾，混在人群中，站在祭壇西側的角落裏，目光警惕地掃視着四周。李貴妃的金簪藏在袖中，蘇衍之給的銅哨握在手心，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飛快。
巳時三刻，永定帝在百官的簇擁下，登上祭壇。他穿着繁復的龍袍，面容威嚴，只是鬢角的白發泄露了歲月的痕跡。李貴妃站在他身側，神色平靜，眼神卻不時掃過禁軍統領的方向。
鎮北侯趙靖也來了，雖然依舊面色蒼白，但眼神銳利，死死盯着秦正。秦正則站在文官隊列裏，嘴角掛着虛僞的笑容，仿佛對即將到來的風暴一無所知。
趙承煜站在皇子隊列的末尾，目光看似落在祭文上，手指卻在袖中輕輕敲擊着，像是在計算時間。
儀式按部就班地進行着，焚香、獻酒、讀祭文……每一個環節都莊嚴肅穆，可沈硯之知道，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正在洶涌。
午時將至，天空突然暗了下來，刮起一陣狂風，祭壇上的燭火被吹得搖搖欲墜。
“天有異象！”有人大喊一聲。
沈硯之心中一凜——秦正的人動手了！
果然，西側的禁軍突然騷動起來，幾個千總拔出佩刀，朝着祭壇沖去：“保護皇上！有刺客！”
這是要渾水摸魚！
就在這時，趙承煜突然高聲道：“父皇莫怕！兒臣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埋伏在四周的親信立刻沖了出來，與秦正的人纏鬥在一起。祭壇上頓時一片混亂，官員們驚慌失措，四處躲避。
秦正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朝着禁軍統領使了個眼色。禁軍統領點了點頭，悄悄後退，似乎想下令調動更多兵力。
“拿下他！”李貴妃突然高聲道。
早已埋伏在附近的東宮舊部立刻沖了出來，將禁軍統領按倒在地。統領掙扎着喊道：“本宮是皇上的人！你們敢動手？”
“是不是，搜身便知。”李貴妃冷冷道。
侍衛從統領懷中搜出一封密信，正是秦正與他勾結的證據。永定帝看着密信，臉色鐵青，指着秦正：“秦正！你還有何話可說？”
秦正見勢不妙，轉身就想跑，卻被鎮北侯趙靖攔住：“秦大人，哪裏去？”
兩人立刻打在一處，趙靖雖有病在身，但身手依舊矯健，秦正漸漸不支。
沈硯之站在角落裏，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卻隱隱覺得不對勁。秦正的反應太過倉促，仿佛……這一切都在某人的算計之中。
就在這時，他看到趙承煜悄悄走到永定帝身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眼神冰冷，毫無平日的溫和。
“小心！”沈硯之失聲喊道，想沖過去，卻被混亂的人群擋住。
永定帝聽到喊聲，猛地回頭，正好看到趙承煜手中的匕首刺來！他下意識地後退，匕首擦着他的脖頸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逆子！”永定帝又驚又怒。
趙承煜見行刺失敗，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父皇，這江山本就不該是你的！該還給先太子了！”
他話音剛落，祭壇下突然沖出一群黑衣人，個個身手矯健，直撲永定帝——這些人才是趙承煜真正的殺招！
沈硯之終於明白，趙承煜的目標從來都不是秦正，而是永定帝！他利用沈硯之揭露秦正的陰謀，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實則是爲了自己奪權！
“吹哨！”蘇衍之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沈硯之立刻吹響銅哨，尖銳的哨聲劃破混亂的空氣。只見四面八方突然沖出無數暗衛，穿着統一的黑衣，佩戴着“守”字令牌，迅速控制住局面。
“是暗衛營！”有人驚呼。
原來蘇衍之早已布下後手，聯絡了所有潛伏的暗衛，就等這一刻！
趙承煜帶來的黑衣人很快被制服，他本人也被暗衛按倒在地，眼中充滿了不甘和絕望。
秦正見大勢已去，癱倒在地，面如死灰。
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半個時辰後，祭壇上恢復了平靜，只剩下滿地狼藉和驚魂未定的官員。
永定帝捂着脖頸的傷口，看着被押下去的秦正和趙承煜，又看了看站在暗衛中的沈硯之，眼神復雜：“你是……沈驚鴻的兒子？”
沈硯之走上前，取出那塊“守”字令牌：“是。”
永定帝沉默了良久，嘆了口氣：“當年的事，是朕對不起你們。傳朕旨意，爲沈驚鴻平反，追封鎮國將軍。先太子一案，重新徹查，所有冤屈，一並昭雪。”
沈硯之躬身行禮：“謝皇上。”
陽光終於穿透雲層，灑在祭壇上，驅散了最後一絲陰霾。沈硯之望着天空，仿佛看到了父母和先太子的笑容。
真相大白，沉冤得雪。這場跨越二十年的紛爭，終於落下了帷幕。
只是他知道，這並不是結束。先太子的冤案需要昭雪，流落南疆的公主需要接回，朝堂的秩序需要重建……還有許多事等着他去做。
蘇衍之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該回家了。”
沈硯之點了點頭，跟着蘇衍之走下祭壇。陽光灑在他身上，溫暖而明亮。
前路或許依舊漫長，但他不再迷茫。因爲他知道，自己肩上扛起的，不僅是父母的期望，還有無數人的公道與安寧。
京城的風雨已經過去，而屬於沈硯之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