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間頂層公寓,我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獨居。
時間變得緩慢而粘稠。
我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坐在窗前看書,或者看着天空從黎明到黃昏。
助理會定時送來新鮮的食物和生活用品,但從不逗留,也從不透露任何外界消息。
我沒有電視,很少上網,仿佛被世界遺忘,也遺忘了世界。
那枚素戒依舊貼在我的胸口,但等待的滋味,在日復一日的寂靜中,變得愈發煎熬和不確定。
直到一個深夜。
我已經睡下,卻被門外極其輕微的電子鎖開啓聲驚醒。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抓緊了被子,屏住呼吸。
客廳的燈被按亮,柔和的光線從門縫底下透進來。腳步聲沉穩,一步步靠近臥室門口。
門被輕輕推開。
借着客廳透進來的光,我看清了站在門口的人。
是周野。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休閒裝,似乎比上次在遊輪上見到時清瘦了些,臉上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風塵仆仆,像是剛從某個遙遠的地方趕來。
他就那樣站在門口,深邃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復雜難辨。
我們隔着昏暗的光線,無聲地對視着。
空氣仿佛凝固了。
他先動了。
沒有開口,只是邁步走了進來,腳步很輕,卻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他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目光像沉甸甸的探照燈,一寸寸掠過我的臉,最後定格在我因緊張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上。
“在這裏,還習慣嗎?”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沙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點了點頭,喉嚨有些發幹,說不出話。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變得更加幽深,像是醞釀着什麼風暴。
忽然,他往前又逼近一步,幾乎站到了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那股迫人的壓力感瞬間籠罩下來。
“那個叫陸承的,”他幾乎是咬着牙,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是什麼人?”
我的心猛地一縮,手下意識地去摸頸間的素戒。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他眸色瞬間沉了下去,像是被刺痛了某根神經,猛地俯身,一把攥住了我摸向戒指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疼得蹙眉。
“你就是在等他?”
他逼近,灼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帶着一種壓抑已久的、危險的怒火。
“爲了他,你才甘願像個犯人一樣被關在這裏?嗯?”
他的質問帶着一種我不理解的痛楚和憤怒。
我試圖掙脫他的鉗制,卻徒勞無功。
“放開我!周野!這跟你沒關系!”我扭動着,聲音因爲驚慌和氣憤而顫抖。
“沒關系?”他嗤笑一聲,那笑聲裏充滿了自嘲和某種狠厲,“秦桑,你總是有本事,讓我覺得我自己像個笑話!”
話音未落,他猛地低下頭,狠狠地攫住了我的唇!
這個吻帶着不容抗拒的掠奪意味,粗暴而急切,充滿了懲罰性的力度,仿佛要將他心中所有無法言說的憤怒、不甘、以及那些連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復雜情緒,都通過這個吻宣泄出來。
唇齒間是他身上熟悉的、卻又混合了煙草的陌生氣息,霸道地侵占了我的所有感官。
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掙扎,雙手抵在他堅實的胸膛上,用盡全身力氣推拒着他。
可我的力量在他面前,如同蚍蜉撼樹。
他的手臂像鐵箍一樣緊緊圈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後頸,不讓我有絲毫退避的可能。
吻變得更加深入,帶着一種絕望的瘋狂。
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意識逐漸模糊,幾乎要放棄抵抗的時候,他的動作卻突然頓住了。
他微微抬起頭,唇瓣還與我若即若離,灼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裏面翻涌着駭人的欲望,但更深處,卻是一種極力克制的、近乎痛苦的掙扎。
他的身體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手臂的肌肉賁張,顯然在進行着極其艱難的自控。
我抓住這短暫的間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偏過頭,躲開他的唇,聲音帶着哭腔和屈辱的顫抖:“周野!你不能這樣!我已經是……”
我想說“我已經是陸承的人了”,想用這句話來刺傷他,讓他停止這荒謬的行爲。
也想提醒他,也提醒自己,我們之間早已隔着無法逾越的鴻溝。
然而,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卻像是被更尖銳的刺扎中,猛地鬆開了鉗制我的力量。
他直起身,後退了一步,拉開了我們之間危險的距離。
昏暗的光線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清,如同暴風雨前壓抑的海面。
他抬手,用指關節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良久,他才放下手,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復雜得讓我心驚,有未褪的情欲,有壓抑的怒火,有深沉的痛楚,還有一絲……我讀不懂的,類似於悲哀的情緒。
“是,”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帶着一種自嘲的冰冷,“你是他的人。”
他頓了頓,目光像冰冷的刀子,緩緩掃過我凌亂的衣領和紅腫的唇瓣。
“而我,”他幾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也已經是林薇的丈夫了。”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看我,猛地轉身,大步離開了臥室。
房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他離去的身影,也仿佛隔絕了剛才那場短暫卻驚心動魄的風暴。
我癱軟在床上,心髒還在狂跳,嘴唇上還殘留着他粗暴的觸感和灼熱的溫度,手腕上也清晰地印着他留下的紅痕。
空氣中,似乎還彌漫着他帶來的,那種混合着危險、欲望與無盡苦澀的氣息。
我拉過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身體卻止不住地一陣陣發冷。
他來了,又走了。
帶着一場莫名其妙的怒火,一個戛然而止的吻,和一句劃清界限的、冰冷的話語。
可爲什麼,我卻在他說出“林薇的丈夫”時,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近乎絕望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