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素未曾錯過沈亦舒面上的表情。
擔憂、堅定、錯愕...
只這一眼，秦雲素心中便清楚知曉，大概秦意濃搶先與她說了些什麼。
她與沈亦舒往日裏並不相識，初見面時心思被旁人左右，自也是正常的。
對於沈家、對於沈時璋，她自問問心無愧，那便也不怕沈亦舒誤會什麼。
秦雲素面上掛着溫和的笑意，與往常時候沒有任何的差別。
“姐姐說的對，如今我身子重，還是得以孩子爲主的。只是得叫姐姐多操心操心家裏才是了。”
沈亦舒原本厲害的口舌卻在這一瞬間失了作用，她愣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
“這，我是外嫁女，這怎麼行。”
這麼多年過去了，沈亦舒也早早見識了其他人家的媳婦對待手中的權柄是多麼的看重。
別說是沈家這般大的宗族，即便一年只有幾兩銀子的人家，都尚且會爲了手中那微末的權利爭來搶去。
沈家宗族上下得有兩三百口人，宗主主外，宗婦主內。
這權利不容小覷，也別提其中輕而易舉能撈着的油水。
看着秦雲素面上沒有絲毫的扭捏、不情願，便是自詡看人極準的沈亦舒如今都有些犯了難。
怎麼，怎麼同她當初想的不一樣了呢？
沈亦舒掃了一眼秦意濃，再看向秦雲素，而後才鄭重地看向祖母。
“祖母，這活我不能接。”
祖母擰緊眉心，不悅地看向她。
還是秦雲素站出來寬慰道：“什麼外嫁女不外嫁女的，姐姐終究是姓沈。”
她頓了頓：“況且我月份日後也會越來越大，祖母與母親都已經到了安享天樂的年齡，又如何敢勞煩她們？可若是將這事交給旁人來做...便是祖母與母親不說，我心中也不踏實的，除去姐姐，還有誰更適合呢？”
秦雲素這話一出，便也瞬間說道了大夫人的心坎中了。
她原本是想讓秦意濃接手，分秦雲素手中的權。
可若是能叫她親女兒來，那還有誰能比沈亦舒更加合適？
想到這兒，大夫人看向秦雲素的視線之中都比往日裏要多上了幾分柔和。
後宅之事沈時璋向來是不插手的，如今，自然也沒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
只是，他思忖了片刻：“既然夫人都這般說了，大姐便莫要推脫了。”
大夫人站起身來，生怕自家閨女這根筋沒有扭過來，將這大好的事給推了。
“對對對，亦舒，這沈家是你家，若是旁人想趕你走還得掂量掂量我呢。便聽你弟弟的，可好？”
沈亦舒抿着唇，她心中涌起一絲的愧疚，而後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將這活攬在身上。
“好，我接。”
短短三個字，卻叫屋內大半人都鬆了口氣。
秦雲素眼眸中瞬間變涌上了笑意。
她是當真想將這爛攤子給丟出去了！宗婦的名號說着好聽，可不過是個大家庭的管家婆，事事操心。
這麼多年她操勞的已是夠了，如今有人能夠接手，她當真是想出門放鞭炮來慶祝才是！
而站在一旁的秦意濃笑意卻極其勉強。
她心中掀起波濤駭浪，只覺得秦雲素這是瘋了！竟將沈家的實權半交給一個早嫁出去好些年的大姑子手裏？！
若她秦意濃是沈家宗婦，便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都不能叫她將半分權柄給分出去。
蠢貨！
當真是個蠢貨！
秦雲素一轉過頭來，便清晰察覺到了自家嫡姐眼眸中的猙獰。
前世她還曾疑惑過，爲何是秦意濃自己逃婚，最後卻是她最後悔。
當初的秦雲素還尚且對這微薄的姐妹情有些許期待，可如今，秦雲素卻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嫉妒。
秦意濃是在嫉妒她。
認知到這件事後，秦雲素心中反而釋然了。
小時候還沒有嫡庶之別時，她與秦意濃當真像平常人家的姊妹一般親昵。
秦意濃害怕老態龍鍾的祖母，每回去祖母跟前請安的時候，都要有秦雲素作伴。
而那時，秦意濃被大太太手把手教養，即便年紀不大，卻也是遠近聞名的才女。秦雲素被女夫子打手心時，她也曾耐心教導過。
可到後來...
她們終究是漸行漸遠，只能堪堪維系面上的交情。
最終...卻又是秦意濃逃婚，她被迫替嫁。
改變了她們二人的一生。
“怎麼了？”
似是察覺到秦雲素神情有些不對，站在她一旁的沈時璋眉心擰緊。
秦雲素抬眸，撞進他眼眸中。
那一雙瑞鳳眼裏冷淡得像一汪古井，無論是投進任何東西，絲毫都動不了他的情緒。
夫妻多年，秦雲素知曉，她從未進過沈時璋的心。
“無事。”
秦雲素低垂眼眸，長軟的睫顫抖了下，掃落一片陰影。
“只是有些乏了。”
沈時璋微怔，而後抿直唇角。
相顧無言，沈時璋也不是個言語多的性子，便也遲遲不開口。
直到——
衣着富貴、一瞧便是宮中出來的太監闊步走來。
“方才大堂沒人，問了好些人才知曉大人在這兒呢。”
沈時璋一頓，轉身拱手：“嚴公公。”
嚴公公是太後身邊跟前最得力的閹人，沈時璋平日之中與太後並無來往，如今他驟然來訪，沈時璋不知曉他究竟爲何，眉心也皺緊。
“大人莫要擔心。雜家只是來向沈老夫人、大夫人，和沈大人沈夫人道喜的。”
老夫人站起身來，威嚴萬分：“喜？什麼喜？”
嚴公公浸染在宮中大半輩子，絲毫沒被震懾道，卻笑得眼都彎了。
“自然是，小少爺成三皇子伴讀一大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