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氣並不能算大好，豔陽被霧氣遮了過半，日光影影綽綽，仿佛隔了層紗般。
嚴公公面上是慣用的笑意，似是當真爲主家人感到高興一般。
“沈大人、沈夫人，這可是大喜之事呢，可得慶祝慶祝！”
他那略有褶皺的臉轉了過來，看向一旁冷傲、面上淡漠地沒有其他情緒的沈遇安。
嚴公公從十幾歲時候便跟在了太後跟前，這麼多年來官家子弟也不是沒有見過，可沈家這位小少爺，往好聽些說是寵辱不驚，可要是旁的不熟的人倒是覺着怪裝的..
像他爹。
還是老夫人率先回過神來：“這般事竟然叫您直接來了，當真是沈府的榮幸。”
二人來回奉承了幾句，秦雲素在一旁低垂着眉目，卻悄悄叫春朝準備好了茶點和荷包。
一刻鍾後，茶水下肚，嚴公公掂量了一下荷包，薄薄的，可一摸便知曉定然是銀票。
他是識貨的，唇角笑意愈發的真了。
“夫人放心，您家少爺的前程，還在後頭呢。”
送走嚴公公後，秦雲素抬眸，便瞧見屋中幾位面上神色算不上好看。
秦雲素知曉這是爲什麼。
當今太後是先帝皇後，陛下的嫡母，年輕時候還生下過一個皇子，幼年時便被封爲了太子。
可惜，八歲那年因一場天花要了他的命。
先帝與太後悲痛萬分，等到大限將至前，皇子紛爭不斷，可最後，是太後力排衆議扶持了當初無身份背景加持的五皇子成爲了太子，等到先帝駕崩後順利登上了皇位。
旁人不知曉太後爲何偏偏對五皇子頗爲青睞，甚至有心之人揣測，說是太後只是想要一個傀儡皇帝罷了。
而秦雲素卻隱約猜到了這緣由——
先帝的七個皇子之中，唯獨當今的陛下在幼年時候生過天花，並活了下來。
可這幾年隨着陛下在朝堂之中漸漸掌握了實權，重用沈時璋、周數等臣子，以寒門和世家相互制衡。
漸漸的，與太後母家劉氏的矛盾也愈發深。
如今三皇子伴讀一事，並非陛下、淑妃娘娘派人過來，而是太後跟前的嚴公公。
其中的緣由，便是沈時璋一時之間都有些看不懂了。
“祖母、母親莫要擔心。”沈時璋一抬眸便是家中衆人憂慮的神情。
他頓了頓：“陛下重孝道，太後平日裏也對幾位皇子頗有照拂，知曉遇安伴讀一事倒也是正常。”
沈時璋刻意忽略了最關鍵的點，也是爲了叫老夫人與大夫人不再擔憂。
聽着兒子的話，大夫人面色緩和了些許，但這般說辭卻沒法糊弄早年便歷經風霜的老夫人。
“總之，你在朝堂中，慎獨才好。”
沈家向來都是堅定不移的保皇黨。
沈時璋知曉自己祖母的意思，頷首：“孫兒謹遵教誨。”
只是原本應該是話題中心的沈遇安，瞧見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旁的身上了。
他皺着小眉頭，噌噌地走到了秦意濃的身側，而後，伸出手來扯了扯她的衣袖。
“姨母，我當真成了三皇子伴讀，你高興嗎？”
沈遇安的聲音並不算大，可整個廳堂中也就這麼些人，他的聲音清清楚楚印入衆人耳裏。
沈亦舒大概是第一個察覺到不對的。
他成了三皇子伴讀，第一時間竟不去找親生母親秦雲素，而是直奔只來秦家兩個月的姨母身邊？
沈亦舒抬眸，看向秦雲素時候的神情都略微帶了些同情。
秦意濃似乎並未察覺到什麼不妥，她彎下身來，笑靨如花。
“遇安天資聰穎，姨母自然爲你高興。”
她頓了頓，似有所感地抬起頭來，望向秦雲素：“妹妹，你定然也爲遇安高興吧？”
除去身份之外，沈遇安這伴讀位置，有多少是他自己真才實學，又歸功於多少她那一株雙生並蒂蓮，秦雲素說不清楚也並不想深究。
可看到她生下來的兒子竟這般親近秦意濃。
秦雲素腦海之中蹦出來一個字。
蠢。
太蠢。
若是當初她沒有拿住沈遇安的把柄，沒有安南侯夫人提前派人來與她私下說了，沒有...
那如今這伴讀位置，他沈遇安無論如何也要不起。
更是直接將沈家的面子都扯下，丟到了地上。
在沈家人面前，秦雲素心中便是不滿意也得裝出來，更何況，沈遇安當上三皇子伴讀之事與上輩子不同，那便代表，在旁的事情上，她也能做出改變！
讓她，和腹中孩子，再也不會走當初的老路了。
秦雲素撫着自己小腹，日光垂落照映在她的身上，顯得整間屋子裏都柔和了些。
“便是她，也在爲自己兄長高興的。”
沈時璋視線緩緩，落在秦雲素身上。
這一刻，他似是與她有了共感似得，察覺到那小腹出傳來的顫動，那是血脈相連、無法言說的感覺。
察覺到有一束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飄散不開，秦雲素沒有忍着，直接掀開眼皮便對視回去，卻一下撞進沈時璋那一雙靜謐的眸子裏。
時間仿佛停頓了。
“好了好了。”察覺到這氣氛似乎不是太對，老夫人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音。
“今日這事，總歸是遇安的大喜事。便由老身做主，既爲遇安慶賀，也是亦舒的接風洗塵宴，可好？”
原本定的沈亦舒是明日再帶孩子來沈府，可聽着老夫人的話，沈亦舒思索了一瞬便頷首。
“好，祖母。”她笑面盈盈，親昵開口：“都聽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