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啦——”
一聲布料摩擦的聲響。
瘦猴的棉褲,連帶着裏面的秋褲,毫無征兆地滑落到了腳踝。
兩條光溜溜的、瘦得像麻杆一樣的毛腿,就這麼暴露在十二月凜冽的寒風中。
車鬥裏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瘦猴的下半身上。
但這還不是最精彩的。
隨着褲子的滑落,一個棕色的舊皮夾,從他褲襠裏掉了出來,“啪嗒”一聲,摔在車板上。
皮夾的搭扣摔開了,裏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幾張十塊的“大團結”,一堆毛票,還有幾張糧票、布票,以及一張印着名字的身份證明。
空氣凝固了。
那兩個女同夥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李大牛剛跳下車,回頭看到這一幕,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一個同車的老大爺,正準備去拿自己的行李,看到散落一地的東西,突然指着那張身份證明,大叫起來:
“哎!這不是老王家的身份證明嗎?我的錢包!我的錢包被偷了!”
老大爺發瘋一樣地在自己身上摸索,隨即哀嚎起來:“我的錢!我給兒子看病的救命錢啊!”
這一嗓子,就像在滾油裏倒進一瓢冷水。
整個場面,瞬間炸了!
“抓小偷啊!”
“原來他們是一夥的!”
瘦猴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把褲子提起來。
可他一彎腰,腳下就被自己褪下的褲子絆住,“噗通”一聲,整個人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臉朝下摔倒在車鬥裏,來了個“狗吃屎”。
他這麼一摔,更顯得那光溜溜的下半身格外醒目。
“哈哈哈哈!”
周圍的群衆先是震驚,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哄笑聲。
“這小偷是新來的吧?業務不熟練啊!”
“偷東西還往褲襠裏塞?這是什麼新招數?”
“笑死我了,褲子都跑丟了,還想跑?”
那兩個女同夥見勢不妙,拔腿就想跑。
“還想跑?”
李大牛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他蒲扇般的大手一伸,一個箭步沖上去,一手一個,像抓小雞一樣,把那兩個女人給拎了回來。
“敢在我的車上偷東西!你們找死!”李大牛氣得滿臉通紅。
就在這時,姜小滿從車鬥裏慢悠悠地跳了下來。
她走到那個還在地上掙扎的瘦猴面前,歪着頭,用一種天真無邪的語氣,大聲地問道:
“叔叔,你的皮帶呢?”
這一問,簡直是神來之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瘦猴的腰間。
果然,光禿禿的,連個皮帶的影子都沒有。
瘦猴自己也愣住了。
對啊,我的皮帶呢?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他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根本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
“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人群外傳來喊聲。
兩個穿着綠色警服,戴着大蓋帽的民警,聽到動靜,迅速地擠了進來。
“怎麼回事?聚在這裏幹什麼?”其中一個年輕些的民警厲聲問道。
丟了錢包的老大爺立刻指着地上的瘦猴,哭訴道:“警察同志!他們是小偷!偷了我的救命錢!”
李大牛也義憤填膺地補充:“對!人贓並獲!這倆女的也是他同夥!”
證據確鑿,容不得抵賴。
年輕民警看着地上那狼狽不堪的瘦猴,也是忍俊不禁,但還是板着臉,掏出手銬,“咔嚓”一聲,將瘦猴的雙手反銬起來。
另外兩個女賊也被控制住。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
年輕民警叫王建國,他一邊維持秩序,一邊做着筆錄。
當問到是誰第一個發現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那個背着小書包,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姜小滿。
李大牛搶着說道:“是這個小娃娃!要不是她問那小偷皮帶去哪了,我們還沒反應過來呢!”
王建國這才注意到姜小滿。
他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溫和一些。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知道他皮帶沒了?”
姜小滿眨巴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小手指着瘦猴,奶聲奶氣地回答:
“我剛才睡覺的時候,感覺這個叔叔一直在拽我的書包,我沒敢睜眼。後來他站起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他腰上沒有皮帶,褲子就掉下去了。”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一個被嚇到但觀察力敏銳的小孩形象,立刻立住了。
王建國聽完,心中對這個小女孩生出幾分喜愛和敬佩。
“你很勇敢!”他忍不住摸了摸姜小滿的頭。
他抬起頭,環顧四周,問道:“這孩子的家人呢?快來領一下,我們要帶他們回派出所了。”
李大牛撓了撓頭,有些爲難地說:“警察同志,這娃娃……是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王建國愣住了。
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出門?
他看向姜小滿,眼神裏多了幾分擔憂。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你要去哪裏?”
姜小滿的眼眶說紅就紅,小嘴一癟,委屈的淚珠就在眼眶裏打轉。
“我……我要去火車站,找我爸爸。”
“你爸爸在火車站?”
“不,我爸爸在很遠的地方當兵,是個大英雄。我要坐火車去找他。”
稚嫩的聲音,帶着無比的堅定。
王建國的心,瞬間被觸動了。
一個軍人的孩子,一個獨自踏上尋親之路的勇敢女孩。
他肅然起敬。
看了一眼旁邊那輛帶挎鬥的長江750警用摩托車,王建國心裏有了決定。
“從這裏到火車站還有好幾裏路,你一個小孩子走着不安全。”
他站起身,對着姜小滿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來,小英雄,警察叔叔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