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車裏，劉猛死亡帶來的震驚和挫敗感尚未消散，趙偉對醫院小組的吼聲已然出口。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加密頻道裏傳來了負責醫院行動的小組長急促而緊張的回應：
“醫院小組報告！我們已抵達目標療養樓外圍！但……情況不對！樓內部分區域警報被觸發！有非正常電源波動！”
“強攻進去！目標張桐，病房號704！不惜一切代價確保他的安全！”趙偉的聲音因焦急而嘶啞。對手再次搶先了一步！
“明白！”
頻道裏立刻傳來破門聲、呵斥聲、以及醫院內部隱約傳來的混亂驚叫。趙偉的心緊緊揪着，目光死死盯住屏幕上代表醫院行動的副屏。
時間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如年。
幾分鍾後，頻道裏傳來小組長略微喘息但帶着一絲慶幸的聲音：“報告！控制現場！目標人物張桐安全！我們發現兩名僞裝成醫護人員的可疑人員正試圖給他注射不明藥物，已被我方制服！”
抓住了！趙偉猛地鬆了一口氣，幾乎虛脫般靠在椅背上。
“立刻將張桐和嫌疑人分開羈押，嚴密看管！檢查張桐身體狀況！嫌疑人移交後續趕到的兄弟單位，嚴格審訊！”他快速下令。
“收到！但趙隊……”小組長的聲音變得有些奇怪，“張桐的狀態……很不對勁。他好像……認識我們？但又很害怕，嘴裏一直嘟囔着一些奇怪的詞……”
奇怪的詞？趙偉的心又提了起來：“他說什麼？”
“聽不清楚……好像有‘星星’……‘燈’……還有……‘回來’？”
星星點燈？回來？
又是這首歌！難道張桐也……
“看好他！我馬上過去！”趙偉意識到，張桐可能是他們現在唯一的、也是最後的突破口了。那把所謂的“記憶的鑰匙”，必須立刻啓用。
他看了一眼主屏幕，安全屋那邊的隊員還在進行痕跡采集和屍檢，但顯然不會有更直接的發現了。倒計時依舊冰冷地跳動着：69:28:41。
“雷豹，這邊交給你掃尾。陳明，跟我去醫院！”趙偉抓起外套，和陳明迅速跳下指揮車，車輛朝着軍區醫院疾馳而去。
……
軍區醫院，特殊療養樓七層。
氣氛依舊緊張，走廊裏站滿了荷槍實彈的警察和武警。704病房門口，兩名隊員嚴密把守。
趙偉和陳明快步走進病房。
張桐蜷縮在病床上，身上連接着一些基本生命體征監測儀器。他看起來比檔案照片裏消瘦蒼白得多，眼神渙散，充滿了恐懼和迷茫，身體不時地輕微顫抖。看到有人進來，他立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往後縮了縮。
“張桐？還認識我嗎？我是趙偉。”趙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
張桐茫然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似乎在努力辨認，卻又無法聚焦。
陳明上前，快速檢查了一下監測數據，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生理指標基本穩定，但神經活動異常活躍，而且……有長期使用精神抑制類藥物和接受非規範性腦部刺激的痕跡。”陳明低聲對趙偉說，“他的記憶區可能處於一種被強行壓制又偶爾會混亂溢出的狀態。”
也就是說，他的失憶，很大概率是人爲的！
趙偉想起那條信息——“‘鍵盤’的密碼，是記憶的鑰匙。”
鑰匙……如何打開這把被強行鎖住的鎖？
他試着再次開口，放緩語速：“張桐，聽着，你現在安全了。沒有人能再傷害你。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關於三年前，‘夜鶯行動’，邱志遠，劉猛……你還記得什麼嗎？”
聽到“夜鶯行動”、“邱志遠”、“劉猛”這幾個詞，張桐的身體猛地劇烈一顫，瞳孔瞬間收縮，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聲響，雙手死死抓住了床單。
“星星……燈……”他破碎地吐出幾個字，眼神更加混亂，“……黑色的花……咬人……疼……”
黑色的花？曼陀羅？
“什麼疼？哪裏疼？”趙偉追問。
張桐卻突然用雙手抱住了頭，發出痛苦的呻吟，仿佛在抵抗某種巨大的痛苦。“不能想……頭疼……蟲子……腦子裏有蟲子……”
記憶被藥物和儀器扭曲、壓制，甚至可能植入了虛假的片段或痛苦反射來防止他回憶！
陳明臉色凝重：“強行追問可能適得其反，甚至可能導致他精神崩潰。”
但時間不等人！倒計時在一分一秒地減少！
趙偉看着痛苦不堪的張桐，又想起那斷斷續續的摩斯電碼求救信號，想起邱志遠可能正身處險境。
他必須冒這個險。
他深吸一口氣，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拿出手機，找到了之前錄下的、從安全屋傳來的那段《星星點燈》的音頻。
“張桐，聽聽這個。”他按下了播放鍵。
熟悉又詭異的兒歌旋律在病房裏輕輕響起。
刹那間，張桐的掙扎停止了。
他猛地抬起頭，渙散的眼神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異常清晰的聚焦！他死死地盯着趙偉的手機，仿佛那聲音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
他的嘴唇開始無聲地翕動，像是在默念着什麼。
緊接着，兩行眼淚毫無征兆地從他空洞的眼睛裏滑落。
“……家……”他極其輕微地、模糊地吐出一個字。
然後，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他抬起顫抖的手指，指向病房角落裏那台——醫院配備給病人使用的、老舊的液晶電視。
“……後面……牆……線……”他的聲音細若遊絲，斷斷續續，“……‘鍵盤’……插進去……‘門’……就開了……”
說完這句話，他仿佛虛脫了一般，癱軟下去，眼神再次變得空洞迷茫，仿佛剛才那一刻的清醒從未發生過。
電視後面？牆？線？
“鍵盤”插進去？“門”就開了？
趙偉和陳明對視一眼，立刻行動！
兩名隊員小心翼翼地將電視移開。
後面的牆壁潔白，似乎空無一物。但仔細檢查後，發現在牆壁下方，有一個極其不起眼的、似乎是預留的線盒蓋板，邊緣有細微的摩擦痕跡。
撬開蓋板。裏面不是預埋的線管，而是一個隱藏得極深的、USB接口大小的——數據端口！
USB端口？！藏在醫院病房的牆壁裏？！
這是什麼？
趙偉瞬間想起了張桐的代號——“鍵盤”！
難道這個端口，就是所謂的“鑰匙孔”？
“需要一台電腦！還有……可能需要他的生物特征驗證！”陳明急促道。
技術隊員立刻送來一台離線筆記本。但如何連接那個奇怪的端口？需要什麼樣的線？又需要什麼生物特征？
趙偉的目光再次投向病床上似乎又陷入混沌的張桐。
生物特征……指紋？虹膜？
他嚐試着拉起張桐無力垂落的手，將他的食指對準那個端口旁邊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小凹陷。
沒有反應。
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之際，趙偉忽然想起張桐剛才的話——“‘鍵盤’……插進去……”
鍵盤……鍵盤……
他猛地看向張桐的雙手！他的手指，尤其是食指指尖，似乎有着不同於常人的、極其細微的……磨損痕跡？
一個瘋狂的念頭竄入趙偉腦海。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將張桐的右手食指……直接……按入了那個USB大小的數據端口之中！
端口的大小，竟然剛好能容納一個成年男性的指尖！
就在指尖完全沒入的瞬間——
端口內部似乎傳來極其輕微的“咔噠”一聲，仿佛某種鎖被打開。
緊接着，一道微弱的藍光從端口邊緣亮起。
病床旁那台離線筆記本的屏幕，突然自動亮起！黑色的背景上，無數綠色的數據流如同瀑布般瘋狂刷下！
一個冰冷的、合成的電子音，從筆記本內置揚聲器裏傳了出來：
【生物密鑰驗證通過。神經元接口連接中……】
【歡迎回來，“鍵盤”。】
【開始下載加密記憶碎片……】
張桐的身體再次劇烈地顫抖起來，眼睛翻白，嘴裏發出無意識的嗬嗬聲，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筆記本屏幕上，數據流的頂端，開始浮現出一些模糊的、閃爍的圖片和文字片段——
爆炸的火光！ 邱志遠染血卻帶着詭異笑容的臉！ 劉猛驚恐萬狀的表情！ 一個裝着幽藍色液體的試管，標記着“Ψ-IV”！ 一份寫着“清洗名單”的文件！ ……還有一棟建築的藍圖——新安市廣電中心大樓！
所有的圖像都破碎、混亂、高速閃過，伴隨着那個電子音斷斷續續的解讀：
【……背叛……非自願……藥劑控制……】 【……名單……不止緝毒……目標……更大……】 【……廣電中心……信號塔……全城……】 【……倒計時……Ψ擴散……】
趙偉的瞳孔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
廣電中心信號塔？！Ψ擴散？！
那個倒計時，不是爲了殺死邱志遠一個人！
是爲了利用信號塔，向全城擴散那種可怕的“Ψ”制劑？！
這就是“清洗”行動的真正含義？！
一場針對整座城市的、生化級別的恐怖襲擊！
而他們，只剩下不到七十小時！
“立刻上報市委市政府！啓動最高級別反恐預案！疏散廣電中心周邊人群！但務必秘密進行，絕不能引起恐慌！”趙偉對着頻道嘶聲怒吼，聲音因爲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變形。
他猛地看向屏幕右下角。
倒計時：69:15:33。
他們阻止的，不再是一起案件，而是一場可能毀滅數百萬人的災難。
記憶的鑰匙，打開的是通往地獄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