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確涼了。
就像此時包廂裏,林家衆人那顆顆冰涼的心。
葉辰那句平淡的話語,輕輕飄蕩在死寂的空氣中,卻像是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每個人的胸口,讓他們幾乎無法呼吸。
整個天字號包廂,此刻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
空氣中彌漫着濃鬱的血腥氣味,混雜着食物的香氣,形成一種詭異而又令人作嘔的味道。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趙天龍的手下。
他們有的已經昏死過去,有的則在地上痛苦地翻滾,發出壓抑的呻吟。
斷裂的骨骼,流淌的鮮血,破碎的桌椅,將原本的奢華裝點成了修羅場。
而造成這一切的男人,正靜靜地坐在那裏。
他手裏端着一杯涼茶,神情淡漠,仿佛剛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瑣事。
這種極致的血腥與極致的平靜,形成了一種恐怖的視覺反差。
林家的親戚們,一個個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
他們看着葉辰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裏面再也沒有了輕蔑,沒有了鄙夷,沒有了嘲弄。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發自靈魂的恐懼。
以及,一絲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
“咕咚。”
一個膽小的堂弟,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精神壓力,喉嚨裏發出一聲怪響,眼皮一翻,竟直接嚇暈了過去,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這個小小的動靜,像是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啊!”
一個女眷尖叫一聲,像是終於從噩夢中驚醒,她捂着嘴,看着滿地的狼藉,開始幹嘔起來。
連鎖反應,就此開始。
整個林家亂成一團。
林建軍這位董事長,此刻再也沒有了半分上位者的從容。
他的雙腿抖得像是在篩糠,一張老臉煞白無比。
他看着葉辰,嘴唇哆嗦着,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剛才,還在試探葉辰的軍銜?
還在心裏覺得葉辰不過是認識了某個大人物的子弟?
現在想來,那是何等的可笑!
這是普通軍官能擁有的力量嗎?
這簡直就是一頭人形凶獸!
一個能輕易決定他們所有人生死的存在!
而自己,剛才竟然還想用長輩的身份去壓他?
一想到這裏,林建軍的後背就被冷汗徹底浸溼了。
王秀娥的狀況比他更不堪。
她癱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地看着葉辰,又看了看地上那些生死不知的打手,身體抖得幾乎要散架。
她的腦子裏,反復回蕩着鬼手之前那番惡毒的話語。
“把你的家人,你的妻子,你的父母,一個一個,慢慢折磨致死。”
如果……
如果今天葉辰沒有這身通天的本事。
那現在躺在地上的,被折磨的,會是誰?
是她的女兒婉兒,是她殘疾的丈夫,是她自己!
這個念頭,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進了她的心髒。
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看着葉辰那張平靜的臉,忽然覺得,這個她一直瞧不起的廢物女婿,此刻是那麼的陌生,那麼的可怕,又是那麼的……讓人心安。
是了。
心安。
正是因爲他的存在,他們才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裏。
想通了這一點,王秀娥看向葉辰的眼神,徹底變了。
恐懼還在,但其中,卻多了一絲依賴,一絲慶幸,甚至是一絲討好。
“葉……葉辰……”
王秀娥顫抖着聲音,第一個開口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種近乎卑微的語氣問道:
“這……這些人……怎麼辦?”
葉辰沒有看她。
他將手裏的涼茶,緩緩倒在了地上。
茶水,沖刷着一小片地毯上的血跡。
他站起身,目光越過所有人,落在了林婉兒的身上。
自始至終,他的眼裏,仿佛只有她一個人。
林婉兒也正看着他。
她的美眸裏,沒有恐懼,只有無盡的震撼和復雜的情緒。
她看到葉辰望向自己,那顆因爲緊張而狂跳的心,竟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
“嚇到你了嗎?”
葉辰的聲音很輕,很柔。
與剛才那個殺伐果斷的修羅,判若兩人。
林婉兒搖了搖頭。
她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口。
“我們回家。”
葉辰向她伸出了手。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仿佛在說,有我在,天塌下來,也不用怕。
林婉兒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剛才還輕易地捏碎了敵人的骨骼。
此刻,卻幹淨溫暖,讓人心安。
她沒有猶豫,將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
葉辰的手掌很寬大,很溫暖,將她微涼的小手完全包裹住。
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涌遍了她的全身。
“爸,媽,我們走吧。”
葉辰牽着林婉兒,走到了林正國和王秀娥的面前。
林正國坐在輪椅上,這位曾經的軍人,此刻也是一臉的震撼。
他看着葉辰,眼神裏充滿了探究和一絲欣慰。
他知道,自己的女兒,沒有信錯人。
王秀娥則是受寵若驚,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甚至不敢去看葉辰的眼睛。
“走,走,我們回家!”
她現在一秒鍾都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
當葉辰牽着林婉兒,準備帶着嶽父嶽母離開時。
林建軍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一個激靈,也顧不上什麼董事長的架子了,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攔在了葉辰面前。
“葉辰!賢侄!你……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他的聲音裏帶着哭腔,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些人……這些人可是趙天龍的人啊!你把他們打成這樣,趙天龍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你走了,我們林家怎麼辦啊!”
這番話,也說出了所有林家親戚的心聲。
他們看着葉辰,眼神裏充滿了哀求。
是啊,打人的時候是爽了。
可後果呢?
趙天龍,那可是江城的地下皇帝!
他的怒火,足以將他們整個林家都燒成灰燼!
葉辰停下腳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僅僅是一眼。
林建軍就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史前凶獸盯上,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後面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裏。
“我說過。”
葉辰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
“他的事,我來解決。”
“與林家,無關。”
說完,他不再停留,牽着林婉兒,推着林正國的輪椅,帶着王秀娥,徑直朝包廂外走去。
沒有一個親戚敢再上前阻攔。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葉辰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直到那扇厚重的大門被關上,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包廂裏的衆人,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個個癱倒在地。
林建軍看着滿地的狼藉,和那些痛苦呻吟的打手,臉上血色盡失。
完了。
林家,這次是真的要完了。
……
回家的路上。
氣氛,安靜得有些壓抑。
王秀娥和林正國坐在後排,兩人都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開車的,是葉辰。
林婉兒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她幾次側過頭,看着葉辰那張平靜的側臉,欲言又止。
路燈的光芒,透過車窗,忽明忽暗地照在他的臉上。
給他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這個男人,還是她記憶中的那個葉辰嗎?
是。
也不是。
他的溫柔,他的眼神,都和五年前一樣。
可他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氣勢,和他那身神鬼莫測的本事,卻是那麼的陌生。
“想問什麼,就問吧。”
葉辰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主動開口道。
他的聲音,打破了車內的沉寂。
林婉兒深吸一口氣,終於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這五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個問題,也是後排的林正國和王秀娥最想知道的。
兩人都不由自主地豎起了耳朵。
葉辰握着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
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金戈鐵馬,屍山血海的畫面。
那些崢嶸歲月,那些生死一線的瞬間,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的。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種平淡的語氣說道:
“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當兵,然後,學了點本事。”
這個回答,顯然無法滿足林婉兒的好奇心。
學了點本事?
剛才那叫一點本事嗎?
那簡直就是超人!
“可是……趙天龍他……”林婉兒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你打了他的人,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才是她最擔心的問題。
趙天龍在江城的勢力,根深蒂固,手眼通天。
葉辰再能打,終究也只是一個人。
雙拳,又怎能敵得過四手?
更何況,對方是一個龐大的地下勢力。
“放心。”
葉辰轉過頭,對她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
“我說過,一切有我。”
“區區一個趙天龍,在我眼裏,不過是一只稍微強壯點的螻蟻。”
“我若想讓他死,他活不過今晚。”
他的話語,平淡,卻充滿了無與倫比的自信。
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林婉兒看着他自信的眼神,那顆懸着的心,不知不覺間,竟然真的安定了下來。
她不再追問。
她選擇,相信他。
就像五年前一樣。
車輛,緩緩駛入了他們所住的那個老舊小區。
回到了那個只有幾十平米的小家。
熟悉的環境,讓王秀娥和林正國都鬆了一口氣。
但王秀娥看着葉辰的眼神,依舊充滿了敬畏和一絲討好。
她甚至主動上前,給葉辰倒了一杯熱茶,態度殷勤得讓林婉兒都感到驚訝。
“葉辰啊,累了吧,快喝口水。”
葉辰接過茶杯,說了一聲“謝謝媽”。
這一聲“媽”,叫得王秀娥心裏一顫,臉上擠出的笑容,都真切了幾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
是林婉兒的手機。
她拿起一看,是她大伯林建軍打來的。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電話剛一接通,林建軍那焦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就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婉兒!不好了!出大事了!”
“趙天龍……趙天龍他,親自帶人,把我們整個天悅府都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