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裏的水溫漸漸沒那麼燙了,只餘下嫋嫋溫熱。
滿池子的玫瑰花瓣被攪得亂七八糟,大半都貼在池壁上,或者隨着水波無力地打轉,顯出一股子狂風驟雨後的頹靡。
陸玉鸞軟塌塌地靠在許長青懷裏。
她渾身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鳳眸半闔着,眼尾還掛着幾許未幹的溼意。
水面下,她的玉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許長青胸膛上劃過。
“冤家……”
“你這身本事,究竟是哪兒練出來的?”
“初次怎麼沒見你這麼……”
她咬了咬嘴唇,沒好意思把那個狠字說出口。
許長青靠在池壁上,一只手搭在池邊,另一只手梳理着她溼漉漉的長發。
聞言,他露出一抹壞笑。
“怎麼?”
“太後寶寶這是嫌棄臣了?”
“還是說,剛才沒伺候舒服?”
陸玉鸞身子一僵,沒好意思接這葷話。
她在水下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肉,嗔道:
“沒個正形,哀家是擔心你……”
“擔心什麼?”
“擔心你這把力氣,明日到了朝堂上,若是使不出來,一百萬兩銀子去哪兒找?”
陸玉鸞說着,眼神又黯淡了幾分。
瘋狂的歡愉退去,現實的壓力便涌了上來。
一百萬兩啊。
那可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不是靠床上這點本事就能變出來的。
若是輸了……
她真的要去西山守陵,這冤家也沒好果子吃。
想到這,陸玉鸞心裏就一陣陣發緊。
許長青感受到了她的不安。
他沒說話,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柔荑,放在唇邊親了親。
隨後,譁啦一聲。
他猛地從水中站了起來。
帶起的水花濺了陸玉鸞一臉。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捂住胸口,仰頭看着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
水珠順着許長青精壯的肌肉線條滑落,沒入腰間的布巾,充滿了野性張力。
他長腿一跨,直接邁出了浴池,隨手抓起旁邊架子上的布巾,胡亂擦了兩下,便開始穿衣。
動作利落,幹脆得很。
陸玉鸞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許長青套上中衣,系上腰帶,原本還有些迷離的眼神瞬間清醒了不少。
“你……”
陸玉鸞咬着紅唇,聲音裏帶上了幾分惱意:
“你這是幹什麼?”
“這就走了?”
許長青正在整理衣領,聞言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太後娘娘還想留臣過夜?”
陸玉鸞氣得抓起一把花瓣朝他扔過去。
花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沒一點殺傷力。
“許長青!”
她趴在池邊,大半個身子露出水面,雪白的肌膚在燈光下晃眼得很。
“你這混蛋!”
“剛才在水裏玩命的喊人家寶寶,這會兒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你把哀家當什麼了?”
許長青整理好最後一道衣褶,重新將帶刀侍衛標配的長刀掛在腰間。
他幾步走到池邊,俯下身。
單手撐在陸玉鸞身側,俊朗的臉龐瞬間逼近,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陸玉鸞的罵聲戛然而止,身子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睫毛亂顫。
“傻女人。”
許長青伸出手,輕輕抹去她眼角的一滴淚珠。
“我這是去給你賺錢。”
“賺錢?”
陸玉鸞一愣。
“沒錯。”
許長青臉上笑容溫和。
“一百萬兩銀子可沒那麼容易拿。”
“今晚我打算嚐試做另一些準備。”
“你乖乖在宮裏洗幹淨了等着,別胡思亂想。”
說完,他在陸玉鸞光潔的臉蛋上重重親了一口。
“走了。”
許長青直起身,抓起旁邊的大氅披在身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吱呀--
殿門開啓又合攏。
冷風灌進來一瞬,又被隔絕在外。
陸玉鸞聽着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伸手摸了摸臉蛋被他親過的地方。
“冤家……”
她低罵了一聲,笑容卻嫺靜溫柔。
……
出了慈寧宮。
暖香曖昧的氛圍瞬間被凜冽的寒風吹散。
夜色深沉。
許長青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貨有了。”
許長青心裏盤算着。
小皇帝趙辰這會兒估計還在翰林院蓋章蓋得熱火朝天。
幾百幅蓋了玉璽大印的孤本臨摹,就是他手裏的資源。
但光有貨還不行。
京城的商賈一個個都是成了精的狐狸,更是嚇破了膽的鵪鶉。
楊國忠積威太深。
若是沒人帶頭,誰敢買皇帝的字?
誰敢把錢送進國庫?
那是明擺着跟首輔過不去。
所以,他需要一個托。
只要這只領頭羊動了,剩下的羊群效應自然就會起來。
許長青停下腳步,看向京城東南方向最繁華的區域。
那裏住着京城的巨富們。
“沈寶運……”
許長青嘴裏念叨着這個名字,眼神微眯。
“大臨富商,南州財神。”
“希望你識時務。”
許長青輕笑一聲,扶着腰刀,大步融入了夜色之中。
……
宮外,沈府。
作爲大臨有名富商的宅邸,沈府修得氣派無比。
朱紅大門,門口兩座漢白玉的石獅子足有一人高,連門環都是鎏金的。
往日裏沈府門庭若市,來往的都是達官顯貴。
可今夜,偌大的宅邸卻被愁緒籠罩着。
內院,書房。
幾盞兒臂粗的紅燭燒得噼啪作響,將屋內照得亮堂堂的。
地龍燒得極熱,可坐在書桌後的沈寶運,卻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裏。
沈寶運是個典型的富商長相。
身形圓潤,像個大白饅頭,平日裏總是笑眯眯的,見人三分喜。
可此刻,他那張胖臉上滿是油汗,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他手裏拿着一本賬冊,翻得譁譁作響,一邊翻,一邊長籲短嘆。
“老爺,您就別嘆氣了。”
旁邊的管家也是一臉苦相,端着一盞參茶遞過去:
“您這都看了一晚上了,身子骨要緊啊。”
“身子骨?”
沈寶運一把推開參茶,把賬本往桌上一摔。
“錢都要沒了,還要什麼身子骨?!”
他聲音都在抖,一身肥肉隨着他的動作一陣亂顫。
“那個楊峰……”
“簡直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楊峰,戶部侍郎,也是首輔楊國忠的親侄子。
這幾天,楊峰帶着人天天堵在沈家的商號裏,名義上是查稅,實際上就是明搶!
“他怎麼說的?”
沈寶運喘着粗氣問。
管家縮了縮脖子,小聲道:
“楊大人說咱們沈家這幾年的賬目不清,涉嫌偷漏稅銀。”
“若是三天內補不齊二十萬兩現銀,就要封了咱們所有的鋪子,還要把老爺您抓進大牢嚴審。”
“二十萬兩?!”
沈寶運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眼珠子瞪得滾圓。
“他怎麼不去搶!”
“老子一年才賺多少?”
“他張嘴就是二十萬兩!”
沈寶運急得在屋裏轉圈,肥碩的身子像個陀螺。
他心裏清楚得很,什麼賬目不清都是借口。
做大生意的,誰屁股底下幹淨?
真要查,別說二十萬兩,就是把他沈家抄個底掉都行。
楊峰這就是看準了他是一塊大肥肉,背後的人鬥不過楊國忠,想狠狠咬下一口來。
“老爺,要不咱們就給了吧?”
管家試探着說道:
“破財免災啊。”
“給?”
沈寶運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看着管家,眼神絕望。
“你以爲給了這一次就完了?”
“這就是個無底洞!”
“楊家現在把持朝政,正是缺錢的時候。”
“今天我要是給了這二十萬兩,明天他們就能要五十萬兩!”
“到時候,咱們沈家幾代人積攢下來的家業,全得填進那個老賊的肚子裏!”
沈寶運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捂着臉,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咱們是商賈啊……”
“命賤如紙。”
“靠山不夠硬。”
“就算有金山銀山,在那些當大官的眼裏,也不過是待宰的豬羊。”
“想什麼時候殺,就什麼時候殺。”
他沈寶運縱橫商場幾十年,哪怕是對上江洋大盜也沒怕過。
可面對這種手握生殺大權的官府老爺,他是真的怕了。
他的靠山只是一個侯爺。
可如今堂堂皇帝都日子難熬,其餘皇親國戚的地位可想而知。
而這也是楊家打主意到他頭上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