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了。”
三個字，像三根冰錐，扎進林默的耳朵裏。
巷子裏的空氣一下子繃緊了。遠處主幹道的車流聲、園區裏隱約的嘈雜聲，都像是被一層玻璃罩隔開，變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個黑衣男人站在五米外，帽檐下的暗紅色瞳孔，在昏暗光線裏幽幽發亮。
蘇晚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步橫跨，擋在了林默身前。
“你誰？” 她的聲音很冷，手已經摸向腰後 —— 那裏別着個小小的防狼噴霧。
黑衣男人沒動，也沒回答。他的目光越過蘇晚的肩膀，依然鎖定在林默臉上。那雙暗紅色的眼睛，林默越看越覺得邪性 —— 那不是美瞳，瞳仁深處真的有細碎的光在流轉，像燒紅的炭。
“林默。” 男人開口了，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鐵皮，“24 歲，江城快遞站員工，家住老城區平安裏 7 棟 302。父親林建國，機械廠退休工人；母親陳芳，超市理貨員。三年前開始出現‘存在感衰減’症狀，半年前覺醒異能‘記憶刻痕’—— 能在物體表面留下只有特定人群可見的信息痕跡。”
他一字一句，報檔案似的。
林默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人知道他的一切。
連異能名稱都知道 ——“記憶刻痕” 這個詞，他自己都沒這麼正式地命名過，只是心裏這麼覺得。
“你們是什麼人？” 蘇晚握緊了防狼噴霧，指尖發白。
“我們？” 男人嘴角扯了一下，那不算笑，更像肌肉抽搐，“‘記憶獵人’。專門處理你們這種…… 失控的‘遺忘者’。”
記憶獵人。
這個詞，林默在葉薇薇的刻痕裏見過。在陳伯的回憶裏聽過。現在，真人站在面前。
“失控？” 林默的聲音有點幹，“我做什麼了？”
“你幹預了。” 男人往前邁了一步，巷子太窄，這一步就把距離拉到了三米內，“葉薇薇的案子，不該有你。你留下的那些藍色字跡，差點打亂布置。”
布置？
林默腦子飛快地轉 —— 葉薇薇的塌房，那段排練錄像的曝光，是 “記憶獵人” 策劃的？
“你們在葉薇薇身上放了證據？” 蘇晚突然問，“就爲了今天直播曝光？”
男人瞥了她一眼，暗紅色的瞳孔裏閃過一絲意外。
“記者蘇晚。” 他認出來了，“你倒是聰明。可惜，聰明人往往死得快。”
“你們想怎麼樣？” 林默把蘇晚往後拉了點，自己往前站了半步。精神力還沒恢復，腦子裏那根針還在隱隱作痛，但他不能躲在一個女人後面。
“兩個選擇。” 男人伸出兩根手指，“一，跟我們走。你的能力很有用，組織需要‘記錄者’。二……”
他頓了頓，暗紅色的瞳孔驟然縮緊。
“被‘清理’。”
最後兩個字，帶着血腥味。
巷子裏的風，好像都停了。
“跟你們走？” 林默冷笑，“去幹什麼？幫你們陷害更多人？像葉薇薇那樣？”
“她不一樣。” 男人搖頭，“她越界了。和 K 接觸，試圖用異能牟利，還差點暴露‘遺忘者’的存在。她必須被處理。”
“K 是誰？” 蘇晚立刻追問。
男人看了她一眼，沒回答。
但林默注意到了 —— 提到 K 的時候，男人暗紅色的瞳孔，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那是…… 忌憚？
“時間到。” 男人放下手，“選哪個？”
林默沒選。
他做了第三件事 —— 右手猛地按在旁邊的磚牆上，五指張開。
記憶刻痕，全開！
不是寫字，不是投射。
是把他腦子裏關於這三年 “被遺忘” 的所有畫面、所有情緒、所有不甘和憤怒 —— 像決堤的洪水一樣，灌進牆壁裏。
轟！
淡藍色的光，炸了。
不是柔和的光暈，是刺眼的、暴烈的光潮，從林默掌心噴涌而出，瞬間吞沒了整面牆壁。磚石表面像是活了過來，無數畫面在藍光中翻滾閃現：父母茫然的眼神，同事叫錯的名字，客戶不耐煩的揮手，還有他自己在深夜空蕩街道上騎着電動車，像個孤魂野鬼……
那些被世界遺忘的瞬間。
那些透明存在的痛楚。
全部具象化。
巷子被照得亮如白晝。黑衣男人猝不及防，暗紅色的瞳孔被強光刺得猛地一縮，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
“走！”
林默抓住蘇晚的手腕，轉身就往巷子另一頭沖。
他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 “記憶具象化”，也不知道這招能撐幾秒。精神力像被抽水機狂抽，眼前一陣陣發黑，但他死咬着牙，拖着蘇晚狂奔。
身後傳來男人的低吼。
還有腳步聲 —— 追來了。
“這邊！” 蘇晚反手拉着他，拐進另一條更窄的岔巷。
這條巷子堆滿了廢棄的建材和垃圾袋，幾乎沒法跑。林默跌跌撞撞，小腿撞在一塊鏽鐵板上，鑽心地疼。
“他眼睛！” 蘇晚邊跑邊喊，“那雙紅眼睛，我導師筆記裏提過 ——‘記憶獵人’的標志性特征，他們靠吞噬‘遺忘者’的記憶來強化自己！”
吞噬記憶？
林默腦子裏嗡的一聲。
難怪叫 “獵人”。
他們是把 “遺忘者” 當獵物。
岔巷盡頭是一堵兩米多高的磚牆，沒路了。
“操。” 蘇晚罵了一句，轉身背靠牆壁，舉起防狼噴霧。
黑衣男人已經追到了岔巷口。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穩。暗紅色的瞳孔在黑暗裏像兩盞小燈，直直地盯着林默。
“不錯的爆發。” 男人評價，聲音裏居然有點欣賞，“剛覺醒沒多久，就能把情緒記憶強行外放。可惜，還是太弱。”
他抬起右手。
五指張開，掌心朝上。
一縷黑煙，從他掌心緩緩升起。
那煙很怪，不飄散，反而像有生命一樣，在半空中扭結成一條細長的、蛇狀的玩意兒。煙蛇的頭部，隱約能看見兩顆暗紅色的光點 —— 像縮小版的眼睛。
“記憶剝離。” 男人說，“放心，不疼。就是以後…… 你會忘掉很多事。”
煙蛇朝林默遊過來。
速度不快，但帶着一股陰冷的壓迫感。林默想動，但腿像灌了鉛，精神力透支的後遺症全面爆發，太陽穴突突狂跳，視線都在晃。
蘇晚猛地按下噴霧。
嗤 ——
白色的霧噴出去，精準命中煙蛇的頭部。
沒用。
煙蛇只是頓了頓，然後繼續往前。防狼噴霧的微粒穿過黑煙，像穿過空氣一樣，沒造成任何傷害。
“物理攻擊沒用。” 男人搖頭，“記憶層面的東西，得用記憶來擋。”
煙蛇已經遊到林默面前一米。
他能感覺到那股陰冷 —— 不是溫度低，是某種更深層的、針對意識的寒意。
蘇晚突然鬆開噴霧，一步跨到林默身邊，雙手抓住他的肩膀。
“看着我！” 她吼。
林默下意識轉頭。
蘇晚的眼睛，很近。瞳孔是深褐色的，很幹淨，裏面映着他的臉 —— 慌張，蒼白，但清晰。
“記住我！” 她一字一句，“現在，腦子裏只想我！想我的臉，我的聲音，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
林默一愣，但本能地照做。
他想起了豆漿店裏她掰油條的樣子，想起了她說 “我幫你證明存在” 時的眼神，想起了剛才她擋在他身前的背影。
那些畫面，很清晰。
像刻在腦子裏。
煙蛇已經到了半米內。
林默甚至能 “聞” 到那股味道 —— 像舊書發黴，又像鐵鏽混着灰塵。
然後，煙蛇停住了。
在距離林默胸口三十厘米的地方，它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頭部扭曲了一下，然後開始原地打轉。
暗紅色的光點急促閃爍。
“嗯？” 黑衣男人皺眉，“記憶錨點？”
他盯着蘇晚，暗紅色的瞳孔裏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你就是那個‘免疫者’。” 他確認了，“能天然抵抗記憶剝離，還能反向加固他人的記憶錨定…… 難怪組織找了你這麼久。”
蘇晚沒理他，雙手依然按着林默的肩膀，眼睛死死盯着他。
“繼續想！” 她命令，“別停！”
林默腦子裏全是蘇晚。
從第一次見面她舉着照片質問，到她蹲在車庫分析輪胎印，再到剛才她說 “我幫你證明你的存在”。
每一個畫面，都帶着溫度。
煙蛇開始後退。
不是男人控制的，是它自己在退。那些黑煙扭動着，像是遇到了天敵，一點點縮回男人的掌心。
男人收回手，暗紅色的瞳孔深深看了蘇晚一眼。
“今天算了。” 他說，“但林默，你已經被標記了。組織會再找你 —— 在你更有‘價值’的時候。”
他頓了頓，補充：“另外，離 K 遠點。那家夥…… 比我們危險。”
說完，他轉身。
腳步聲消失在岔巷口。
黑煙散盡。
巷子裏重新陷入昏暗，只有遠處路燈的一點餘光滲進來。
林默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蘇晚架住他，扶到牆邊坐下。
“沒事了。” 她喘着氣，自己臉色也不好看，“他暫時不會動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