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如同殺雞般的琴音,成功地讓沈硯之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看着林小滿,又看了看那架被她“玷污”了的古琴,沉默了許久,最終從牙縫裏擠出了三個字的評價:“朽木,不可
雕也。”
林小滿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說得對。所以,硯之哥哥,你看我還有搶救的必要嗎?要不我現在就去跟蘇先生說,
我決定放棄音樂夢想,改行去說單口相聲?”
沈硯之沒有理會她的插科打諢。他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書架前,從最下面一層抽出一本已經有些泛黃的、厚厚的琴
譜,扔到了林小滿面前。
“今晚,把指法背熟。”他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像是在布置一個不容置喙的任務,“明日卯時,我檢查。”
“啊?”林小滿愣住了,“你……你要教我?”
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卷王竟然主動要給她開小灶?
沈硯之背對着她,聲音清冷:“我只是不想在獻藝大典上,因爲你那不堪入耳的琴音,而污了我的耳朵。”
他說完,便徑直走出了宿舍,留下林小滿一個人,對着那本厚得像磚頭一樣的琴譜,欲哭無淚。
雖然嘴上嫌棄,但沈硯之的“魔鬼訓練”還是開始了。
接下來的幾天,林小滿過上了比996還要悲慘的007生活。
清晨,天還沒亮,她就要被沈硯之從被窩裏拎起來,開始背誦那些天書般的指法。什麼“勾、剔、抹、挑”,什麼“泛
音、按音、散音”,聽得她頭都大了。
白天,上完學院的常規課程,她就要被“押送”到學院專門的琴房裏,進行慘無人道的實操練習。
琴房裏,沈硯之坐在她身旁,化身爲史上最嚴苛、最毒舌的導師。
“手抬高!你是沒吃飯嗎?”
“力道!跟你說了多少遍,要用腕力,不是用蠻力!你想把琴給拆了嗎?”
“這個音,彈得像鈍刀子在割肉,難聽至極!重來!”
林小滿被他訓得狗血淋頭,感覺自己的人格和尊嚴,都在那一聲聲“重來”中,被碾成了粉末。
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撂挑子不幹了,可每次一看到系統面板上那個“變成石獅子”的懲罰,就只能含着淚,把手指磨出
水泡,繼續跟那七根琴弦死磕。
而她和沈硯之這種“形影不離”的魔鬼訓練模式,在學院裏,也引起了新一輪的軒然大波。
在其他人看來,這哪裏是訓練,分明就是“打情罵俏”!
“你們看見沒?沈學長今天又手把手教林小滿了!”
“看見了看見了!林小滿彈錯的時候,沈學長雖然罵得凶,但眼神裏……好像帶着寵溺!”
“天啊!難道……高冷卷王,真的被那個妖孽給收了?”
這些流言蜚語,自然也傳到了柳子墨的耳朵裏。他聽着跟班們添油加醋的匯報,氣得當場就捏碎了一個茶杯。
“好!好一個沈硯之!”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既然你們這麼情深意重,那我就讓你們,在大典之上,一起出個大醜!”
他的眼神,變得愈發陰狠。
一個更加惡毒的計劃,在他心中成型。
這天下午,林小滿照例在琴房裏接受沈硯之的“愛的鞭策”。
經過幾天的魔鬼訓練,她的琴技雖然依舊爛得慘不忍睹,但好歹已經能把《高山流水》的調子給磕磕巴巴地彈下來
了。
“停!”沈硯之再一次打斷了她,“第四段,‘流水’部分,你的節奏太快,感情太……亢奮。流水是潺潺而下,不是山洪
暴發。”
林小滿甩了甩酸痛的手指,有氣無力地反駁:“我這是在表現瀑布,不行嗎?藝術是需要想象力的。”
沈硯之懶得跟她廢話,直接上手,握住她的手腕,親自示範:“看清楚,這裏的指法要輕柔,像羽毛拂過水面……”
就在這時,琴房的門被推開了。
柳子墨帶着他那幾個跟班,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
“喲,這不是沈學長和林同學嗎?真是勤奮啊,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練習。”柳子墨的語氣,充滿了虛僞的關切。
沈硯之立刻鬆開了林小滿的手,恢復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樣。
林小滿則挑了挑眉,看着這幾個不速之客,直覺告訴她,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柳同學有何貴幹?”沈硯之淡淡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聽說林同學琴技超群,被蘇先生委以重任,我等特來瞻仰一番。”柳子墨說着,目光落在了林小滿面
前那架練習用的古琴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對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精致的瓷瓶,“這是我從家裏帶來的‘玉指膏’,最能滋養手指,緩
解疲勞。我看林同學練習辛苦,特來相贈,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身後的跟班將瓷瓶送過來。
那個跟班走到林小滿面前,在放下瓷瓶的時候,身體“不經意”地晃了一下,手肘“恰好”撞在了古琴的琴碼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林小滿和沈硯之都來不及反應。
只聽“錚”的一聲刺耳銳響!
古琴最細的那根七弦,因爲琴碼的錯位和瞬間的巨大張力,應聲而斷!
斷掉的琴弦,像一條淬了毒的細鞭,帶着凌厲的風聲,狠狠地抽向林小滿的臉!
“小心!”
沈硯之的驚呼聲和他的動作,幾乎同時到達。
他想都沒想,一把將林小滿拽到了自己身後,同時伸出右手,擋在了她的面前。
“啪!”
一聲清脆的皮肉之聲響起。
那根斷弦,結結實實地抽在了沈硯之的手背上。
一道鮮紅的血痕,瞬間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浮現出來,觸目驚心。
林小滿躲在他身後,聞着他身上傳來的、熟悉的皂角清香,看着他手背上那道迅速滲出血珠的傷口,整個人都懵
了。
“哎呀!真是對不住!”那個跟班立刻誇張地叫了起來,臉上卻絲毫沒有歉意,“我……我不是故意的!”
柳子墨也假惺惺地說道:“沈學長,你沒事吧?都怪我這下人笨手笨腳的。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想必是這練習用
的琴,琴弦本就老化了,才會如此不禁碰。看來,林同學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他的話,意有所指,充滿了幸災樂禍的嘲諷。
說完,他便帶着人,大搖大擺地離開了,仿佛剛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琴房裏,再次恢復了安靜。
沈硯之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傷口,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不是傻子,他當然看得出,這絕不是意外。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針對林小滿的挑釁和警告。
而林小滿,也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看着沈硯之手上的傷,又看了看那根斷掉的琴弦,心裏一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來。
她可以接受自己技不如人,但她無法容忍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更讓她憤怒的是,沈硯之,這個一直嫌棄她、躲着她的家夥,竟然會爲了保護她而受傷。
“你……”她想說點什麼,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沈硯之沒有看她,只是走到那架斷弦的古琴前,蹲下身,仔細地檢查着斷掉的琴弦切口。
他看了許久,然後站起身,用一種極其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對林小滿說道:
“這不是意外。”
“琴弦的切口,太平整了。在斷裂之前,就有人用利器,在上面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