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江城,秋意正濃。
江城一中期中考試剛結束,校園裏彌漫着考後的鬆弛與疲憊。梧桐樹的葉子黃了一大半,風一吹就簌簌落下,在教學樓前的空地上鋪了厚厚一層。
林逸從考場走出來時,天空是那種幹淨的淡藍色,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下來,不熱不燥,剛剛好。
他考得不錯——至少自己感覺不錯。語文和歷史應該能拿高分,數學和物理雖然有些磕絆,但及格沒問題。最重要的是,這次考試他全程沒開系統作弊,全靠自己這幾個月惡補的成果。
“逸哥,數學最後那道大題你做出來了嗎?”陳昊從後面追上來,一臉苦相。
“做出來了,但不知道對不對。”林逸說,“用餘弦定理做的。”
“完了,我用正弦定理……”陳昊哀嚎,“肯定錯了!”
兩人走到自行車棚,推車出校門。校門口擠滿了接孩子的家長,自行車鈴鐺聲、汽車喇叭聲、說話聲混成一片。
“下午幹嘛去?”陳昊問。
“圖書館。”林逸說,“還幾本書。”
“又去圖書館?”陳昊瞪大眼睛,“考完了還不放鬆放鬆?我約了幾個哥們去網吧,一起?”
林逸搖搖頭:“下次吧,真有事。”
“行吧行吧,大學霸。”陳昊擺擺手,“那我走了,周一見。”
林逸騎上車,朝市圖書館的方向去。
他確實要去還書——趙明遠推薦的幾本歷史專著,借期到了。但更重要的是,他要去寫《雲海仙蹤》的最新章節。
這段時間劇情進入關鍵期:張小凡在碧瑤沉睡後性情大變,開始暗中調查復活之法。陸雪琪察覺到了他的變化,想勸他放下執念,兩人之間產生了第一次真正的沖突。
這一章很難寫。既要寫出張小凡的偏執與痛苦,又要寫出陸雪琪的擔憂與無力,還要埋下後續劇情的伏筆。
林逸昨晚寫到凌晨兩點,只寫了八百字,全刪了。今天狀態好,想去圖書館換個環境試試。
市圖書館是棟老建築,蘇聯援建時期的風格,灰色外牆,拱形窗戶,門前有長長的台階。林逸鎖好車,背着書包走進去。
周六下午,圖書館人不多。一樓閱覽室有幾個老人在看報紙,二樓自習室坐了幾個備考的成年人,三樓是社科和文學區,最安靜。
林逸徑直走上三樓,習慣性地走向那個靠窗的角落位置——那是他的“固定座位”,幾個月來只要他來,基本都空着。
但今天,位置上有人。
是個女生,背對着他,正低頭看書。馬尾辮,白色毛衣外套,背影很熟悉。
林逸腳步頓了頓,正想轉身去找別的座位,那女生恰好回過頭來。
琥珀色的眼睛。
蘇曉。
兩人同時愣住了。
“你……”林逸先開口,“也來圖書館?”
蘇曉點點頭,合上書——是那本《舊唐書》影印版,厚得嚇人。她面前還攤着幾本歷史資料和筆記本。
“我來還書。”林逸說,從書包裏掏出那幾本專著。
蘇曉看了眼書名:《明代政治制度研究》《萬歷十五年》《中國歷史地理概論》,都是專業書籍。
“你看這些?”她問。
“趙老師推薦的。”林逸說,“期中考試前借的,該還了。”
蘇曉“嗯”了一聲,收回目光,重新打開書。
林逸在原地站了兩秒,然後轉身去找別的座位。但走了幾步,他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問:“那個……我能坐這兒嗎?那邊沒位置了。”
他指着蘇曉對面的空位。
蘇曉抬頭看他,琥珀色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幾秒鍾後,她輕輕點頭。
林逸坐下,從書包裏掏出筆記本電腦——這是他上個月用稿費買的,聯想ThinkPad,二手,但性能不錯。
開機,打開Word文檔,調出《雲海仙蹤》的稿子。
他開始寫。
圖書館很安靜,只有翻書聲、鍵盤敲擊聲、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聲。陽光從西側的窗戶斜射進來,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溫暖的光斑,光斑裏有細小的塵埃在飛舞。
林逸很快進入狀態。今天的章節是張小凡夜探青雲禁地,尋找古籍中記載的“還魂之術”。他寫得很快,鍵盤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寫到一個關鍵處——張小凡在禁地深處發現一尊古碑,碑文記載:“魂魄破碎者,需以摯愛之人三魂七魄爲引,輔以天地至寶,方有一線生機。”張小凡盯着這行字,手指顫抖。
就在這時,林逸察覺到一道目光。
他抬起頭,發現蘇曉正看着他——準確地說,是看着他的電腦屏幕。
兩人對視。
三秒。
五秒。
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逸的第一反應是合上電腦,但手指僵住了。他看到蘇曉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裏映着屏幕的光。
她看見了。
看見了《雲海仙蹤》的文檔,看見了“墨語”的筆名,看見了那些她再熟悉不過的情節和文字。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
林逸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解釋?否認?坦白?
但最後,他什麼都沒說。他只是看着蘇曉,等着她的反應。
蘇曉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沒發出聲音。她的目光從屏幕移到林逸臉上,又移回屏幕,再移回林逸臉上。
震驚,困惑,恍然,然後是一種復雜的、難以形容的情緒。
最後,她低下頭,合上面前的《舊唐書》,開始收拾東西。
一本,兩本,筆記本,筆袋……動作很慢,但很穩。
收拾完,她站起身,背起書包。
林逸也站起來:“蘇曉……”
蘇曉沒看他,也沒說話。她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林逸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樓梯轉角。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徹底消失。
圖書館恢復了安靜。
陽光還在桌面上流淌,塵埃還在光柱裏飛舞,一切好像都沒變。
但林逸知道,有些東西已經變了。
他坐回座位,看着電腦屏幕。文檔還開着,光標在“一線生機”後面閃爍。
他合上電腦,靠在椅背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被發現了。
被蘇曉發現了。
那個寫長評的“曉風”,那個在歷史課上和他較勁的同桌,那個在深夜爲碧瑤流淚的女孩。
她知道他就是墨語了。
林逸不知道這會帶來什麼後果。蘇曉會告訴別人嗎?會質問他嗎?會……失望嗎?
畢竟,墨語是她欣賞的作者,而林逸只是她那個上課會打瞌睡、數學作業總出錯的同桌。
落差太大了。
林逸在圖書館坐到太陽西斜。他一個字也沒寫,就那樣看着窗外的天空從淡藍變成橙紅,再變成深藍。
直到管理員過來提醒閉館時間,他才收拾東西離開。
騎車回家的路上,晚風很涼。街道兩旁的店鋪亮起了燈,夜市開始出攤,空氣裏飄着烤紅薯和炒栗子的香味。
林逸騎得很慢,腦子裏亂糟糟的。
快到家時,手機震動了。
他停下車,掏出手機——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沒有稱呼,沒有落款,只有一句話:
“碧瑤會醒來嗎?”
林逸盯着那串數字看了幾秒,認出那是蘇曉的號碼——上次她發短信驗證《舊唐書》時,就是這個號碼。
他握着手機,站在路燈下想了很久。
最後,他回復:
“會。”
發送。
等了幾分鍾,沒有回復。
林逸把手機放回口袋,重新騎上車。
他知道,有些話不需要說太多。有些默契,點到爲止。
周一早上,林逸走進教室時,心裏有點忐忑。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蘇曉。
但蘇曉的表現……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她依然在早讀前背單詞,依然在上課時記筆記,依然在他打瞌睡時用筆帽戳他。
只是,她看他的眼神變了。
不再僅僅是好奇和探究,多了些別的東西——理解?包容?還是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林逸不確定。
上午第三節課間,蘇曉突然遞過來一張紙條。
林逸展開,上面寫着:
“周六下午,圖書館,靠窗位置,我給你留着。”
他抬頭,蘇曉正看着黑板,側臉平靜。
林逸在紙條背面寫:
“謝謝。你不問什麼嗎?”
推回去。
蘇曉看完,停頓了幾秒,寫下回復: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只想知道故事會不會繼續。”
林逸看着那行字,心裏涌起一股暖流。
他寫:
“會。每周六下午,老地方。”
這次蘇曉看完,嘴角極輕微地彎了一下,轉瞬即逝。
但林逸看見了。
那是他認識蘇曉以來,第一次看見她笑。
雖然很淡,但很美。
像秋日陽光穿透雲層,在琥珀上投下的那一縷光。
期中考試成績在周三出來了。
林逸總分班級第十二名,比上學期進步六名。語文132分,歷史94分,都是班級最高。數學和物理雖然剛過及格線,但也沒拖後腿。
趙明遠在歷史課上特別表揚了他:“林逸同學這次材料分析題答得非常好,不僅引用了課本知識,還結合了課外閱讀的積累。大家要向他學習,多讀書,多思考。”
下課後,蘇曉把她的試卷推過來:“幫我看看這道題。”
那是一道關於明清科舉制度的分析題,蘇曉答得很完整,但趙明遠批注:“過於拘泥制度本身,缺乏對歷史人物處境的共情。”
林逸想了想,在草稿紙上寫:
“你可以試着想象:一個寒窗苦讀二十年的書生,終於中了舉人,卻發現官場黑暗,理想無處安放。他會怎麼想?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歷史研究到最後,研究的是人。”
蘇曉看完,沉默了很久。
然後她在旁邊寫:
“就像碧瑤選擇犧牲,張小凡選擇追尋?”
林逸筆尖一頓。
他抬頭,蘇曉正看着他,眼神清澈。
他寫:
“對。就像那樣。”
蘇曉點點頭,收起試卷,沒再說話。
但林逸知道,她懂了。
周六下午,林逸如約來到市圖書館三樓。
靠窗的位置空着。桌上放着一本攤開的書——是蘇曉常看的那本《舊唐書》,書頁間夾着一張紙條:
“我去還書,很快回來。位置幫你占了。”
林逸笑了。
他坐下,打開電腦,開始寫今天的更新。
今天的章節是陸雪琪終於找到張小凡,兩人在青雲後山的瀑布邊對峙。陸雪琪說:“碧瑤若在,也不願你如此。”張小凡回答:“正因她不在了,我才必須如此。”
寫得正投入時,蘇曉回來了。
她手裏拿着兩杯熱飲,一杯放在林逸面前。
“桂花拿鐵。”她說,“秋天喝這個合適。”
林逸驚訝:“圖書館裏還有咖啡?”
“樓下新開的。”蘇曉坐下,打開自己的書,“趁熱喝。”
林逸端起紙杯,溫熱的,甜香撲鼻。他喝了一口,味道很好。
“謝謝。”
蘇曉“嗯”了一聲,開始看書。
兩人就這樣對坐着,一個寫小說,一個看歷史,互不打擾,但空氣裏有種奇妙的和諧。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在兩人之間投下一道明暗分界線。林逸在光裏,蘇曉在影裏,但光線會移動,很快就把兩個人都籠罩了。
偶爾林逸寫卡殼了,會停下來看看窗外。偶爾蘇曉讀到有趣的段落,會輕輕“唔”一聲。
安靜,但不覺寂寞。
下午四點,林逸寫完一章,保存文檔,伸了個懶腰。
蘇曉抬起頭:“寫完了?”
“嗯,今天的目標達成了。”林逸合上電腦,“你看完了?”
“看完了。”蘇曉合上書,“這章《楊貴妃傳》,比課本上詳細得多。”
“有什麼新發現?”
“楊貴妃可能沒死。”蘇曉說,“有野史記載,她被高力士用宮女替死,偷偷送到了日本。”
林逸挑眉:“這你也信?”
“不信。”蘇曉搖頭,“但有趣。歷史就是這樣,真相往往被層層掩蓋,留下各種猜想。”
“就像小說。”林逸說。
蘇曉看了他一眼:“對,就像小說。”
兩人收拾東西離開圖書館。走下台階時,夕陽正好,把整條街染成金黃色。
“你往哪邊走?”林逸問。
“回家。”蘇曉說,“你呢?”
“我也回家。”林逸推着自行車,“要送你嗎?”
蘇曉搖頭:“不用,很近。”
“那……下周六見?”
“嗯。”蘇曉點頭,頓了頓,“老地方。”
她轉身離開,馬尾辮在夕陽裏晃啊晃。
林逸看着她走遠,才騎上車朝相反方向去。
秋風吹過街道,卷起一地落葉。
這個秋天,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從那以後,每周六下午,市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總是被“預留”。
有時是林逸先到,放一本書占座。
有時是蘇曉先到,放一杯熱飲。
他們不怎麼說話,各做各的事。但有一種默契在生長——知道對方在看什麼書,知道對方在寫什麼故事,知道對方什麼時候需要安靜,什麼時候可以聊兩句。
林逸繼續寫《雲海仙蹤》,蘇曉繼續讀她的歷史。
但有些東西,在文字之外,在時光之中,悄然改變了。
十一月底的一個周六,江城下了入冬前最後一場秋雨。
圖書館裏很安靜,窗外雨聲淅瀝。
林逸寫完一章,抬頭時,發現蘇曉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側着臉,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手裏還握着一支筆,筆尖在紙上暈開一小片墨跡。
林逸看了她幾秒,然後輕輕起身,走到窗邊,把窗戶關小了些——雨飄進來了。
他回到座位,打開文檔,繼續寫。
但寫得很慢,很輕,怕鍵盤聲吵醒她。
雨一直下。
圖書館的鍾指向下午五點。
蘇曉醒了。
她睜開眼睛,看見林逸坐在對面,電腦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側臉線條溫和。
她坐直身體,揉了揉眼睛:“我睡了多久?”
“一個多小時。”林逸說,“累了吧?”
“有點。”蘇曉看了看窗外,“雨還沒停。”
“嗯,估計要下到晚上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你餓嗎?”林逸問。
“有點。”
“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館不錯,下雨天吃碗熱面最舒服。”林逸說,“要一起去嗎?”
蘇曉猶豫了一下,點頭:“好。”
他們收拾好東西下樓。圖書館門口,雨幕如簾。
林逸撐開傘:“我送你過去。”
蘇曉站到傘下,兩人並肩走進雨裏。
傘不大,林逸把傘往蘇曉那邊傾斜,自己的左肩很快就溼了。
面館在兩條街外,老字號,店面不大但很幹淨。下雨天沒什麼人,他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兩碗牛肉面。”林逸對老板說,“一碗不要香菜。”
蘇曉看了他一眼——她確實不吃香菜,但從來沒說過。
面很快上來了,熱氣騰騰。
兩人安靜地吃面。窗外雨聲潺潺,店裏暖黃燈光,面湯的香氣在空氣裏彌漫。
吃完面,雨小了些。林逸送蘇曉到教師家屬院門口。
“謝謝你的面。”蘇曉說。
“不客氣。”林逸把傘遞給她,“你拿着吧,我騎車快。”
蘇曉接過傘:“下周六還你。”
“嗯。”
她轉身走進樓道,走了幾步,又回頭。
“林逸。”
“嗯?”
蘇曉站在屋檐下,雨絲在她身後飄灑。她的眼睛在昏暗光線下像深色琥珀。
“碧瑤會醒來的,對吧?”她輕聲問。
林逸愣了愣,然後認真點頭:“會。”
“那就好。”蘇曉說,“我等着。”
她轉身,腳步聲消失在樓道深處。
林逸站在雨裏,看着那扇亮起燈的窗戶,很久。
然後他騎車離開。
雨絲打在臉上,涼涼的。
但他心裏,是暖的。
那個周六後,圖書館的約定依然繼續。
只是有時候,他們會一起去吃碗面,或者喝杯熱飲,或者只是在校門口的公交站等車時,簡單聊幾句。
話題很散:歷史,小說,考試,未來的大學,偶爾也聊聊家裏的事。
林逸知道了蘇曉的父親是中學老師,母親是醫生。知道了她從小喜歡讀書,但父母希望她學理科。知道了她其實不冷,只是不擅長表達。
蘇曉知道了林逸的父親在機械廠,母親是護士。知道了他也喜歡歷史,但更擅長寫故事。知道了他的秘密,但選擇替他保守。
他們像兩條平行線,在某個節點開始傾斜,慢慢靠近,但始終保持着一小段距離。
那段距離,是禮貌,是分寸,也是某種心照不宣的珍重。
十二月的第一個周六,江城下了第一場雪。
圖書館裏暖氣很足,窗戶上結了一層薄霧。
林逸寫完《雲海仙蹤》的最新章節——張小凡終於找到了復活碧瑤的第一縷希望。
他保存文檔,看向窗外。
雪花紛紛揚揚,世界一片潔白。
蘇曉也抬起頭,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下雪了。”她說。
“嗯,今年的第一場雪。”
“時間過得真快。”蘇曉輕聲說,“再過半年,就高三了。”
“是啊。”林逸也感嘆。
他們都沒再說話,就那樣看着窗外飄雪。
安靜的,默契的,像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也許,比朋友多一點。
也許,還不止。
但誰也沒說破。
有些東西,需要時間慢慢生長。
就像故事需要一章一章寫,就像歷史需要一頁一頁讀。
急不得。
雪越下越大。
圖書館的鍾指向閉館時間。
他們收拾東西下樓,在門口道別。
“下周見。”林逸說。
“下周見。”蘇曉點頭。
她撐開傘,走進雪裏。雪花落在傘面上,很快積了薄薄一層。
林逸看着她走遠,背影在雪幕中漸漸模糊。
他推着自行車,沒有立刻騎上,而是在雪裏站了一會兒。
雪花落在臉上,涼絲絲的。
但他心裏,是溫熱的。
因爲這個秋天,他收獲的不止是稿費,不止是讀者的認可。
還有一個能讀懂他的故事,也能讀懂他的人的陪伴。
這就夠了。
足夠他繼續寫下去,繼續走下去。
走進風雪裏,走進下一個季節,走進未知但充滿希望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