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並沒有給林家溝帶來多少暖意。
這山溝溝裏的冬天，冷得像是要把人的骨髓都凍成冰渣子。
招娣還在被窩裏縮成小小的一團，睡得正香。
夢裏頭，那個神仙叔叔給了她好大的一根糖葫蘆。
那糖葫蘆紅彤彤的，上面裹着亮晶晶的糖稀，咬一口，嘎嘣脆，酸酸甜甜。
小丫頭砸吧着嘴，口水順着嘴角流到了枕頭上，把那塊打着補丁的枕巾都洇溼了一小片。
“糖……吃……”
招娣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就在這時候，那個總是冷冰冰，但有時候又有點嘮叨的聲音，在她的腦瓜子裏響了起來。
【宿主，醒醒！太陽曬屁股了！】
【別睡了！你的金大腿出現了！】
【趕緊起來幹活！再不努力，你爹又要餓暈了！】
招娣被吵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臉蛋紅撲撲的，還有兩道被被子壓出來的紅印子。
“叔叔……什麼是金大腿呀？”
“能吃嗎？是烤雞腿嗎？”
招娣吸溜了一下口水，腦子裏全是那次過年，村長家飄出來的肉香味。
系統：【……】
系統覺得自己的核心代碼又要過熱了。
【不是吃的！是人！是一個能讓你以後橫着走的人！】
【聽着，隔壁那個破牛棚裏，剛搬來一個怪老頭。】
【那是你未來的靠山，是國家的大寶貝，你得去給他送溫暖！】
【發布支線任務：雪中送炭。】
【任務目標：與關鍵人物陳致遠建立友好關系，並提供不少於500卡路裏的熱量補給。】
【任務獎勵：大白兔奶糖一包（系統特供高鈣版）。】
一聽到“大白兔奶糖”，招娣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那個字她不認識，但她聽懂了“糖”！
“糖！招娣要吃糖！”
小丫頭一骨碌從被窩裏爬起來，動作利索得像只小猴子。
雖然窯洞裏冷得像冰窖，但爲了糖，這點冷算什麼！
這時候，林建國已經起來了。
他正坐在灶台前燒火。
那條受過傷的腿上，褲管鼓鼓囊囊的，裏面套着那個昨晚敲打了一夜的“鐵架子”。
經過一夜的適應，他現在走路雖然還有點僵硬，但已經不需要拐杖了。
那種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他這個鐵打的漢子，心裏頭踏實得不行。
“招娣醒了？餓不餓？”
林建國聽見動靜，回頭看了一眼閨女，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爹，我不餓。”
招娣一邊笨拙地往身上套那件破棉襖，一邊奶聲奶氣地說，“我要出去玩。”
林建國皺了皺眉。
“外面冷，別跑遠了。還有……”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別往村口去，聽話。”
昨天那只“地獄三頭犬”鬧出的動靜太大了。
雖然賴頭李被嚇跑了，但村裏現在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林家鬧妖怪。
這會兒，指不定有多少雙眼睛盯着自家這破窯洞呢。
“嗯！招娣就在門口玩泥巴！”
小丫頭答應得脆生生的。
她穿好那雙露着腳趾頭的破布鞋，像個小炮彈一樣沖出了窯洞。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但風還刮得呼呼響。
招娣縮了縮脖子，兩只小手揣在袖筒裏。
她按照神仙叔叔的指示，邁着小短腿，往隔壁那個廢棄的牛棚走去。
那個牛棚離林家也就幾十米遠。
四面漏風，頂上的茅草都爛了一半，平時連村裏的野狗都不愛往那鑽。
但這會兒，牛棚門口卻多了幾個陌生的腳印。
招娣探頭探腦地往裏看。
只見那昏暗潮溼的牛棚角落裏，鋪着一堆爛稻草。
稻草上，蜷縮着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
那老頭穿着一件單薄的舊中山裝，上面全是補丁和油污。
頭發花白，亂糟糟的像個雞窩。
他臉色蠟黃，嘴唇凍得發紫，正縮在那裏不停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
那聲音聽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了，聽得人心驚肉跳。
這就是神仙叔叔說的“金大腿”？
招娣歪着小腦袋，有點想不通。
這老頭看着比村口的乞丐還可憐，哪裏像是有大腿給招娣抱的樣子？
【笨蛋宿主！人不可貌相！】
系統恨鐵不成鋼地提醒道。
【這可是陳致遠！國內頂尖的機械動力學家！要不是因爲成分問題被下放，這種大佬你平時連面都見不着！】
【趕緊的！趁他現在落魄，去刷好感度！】
招娣聽不懂啥叫機械動力學家。
但她看出來了，這個老爺爺好冷，好餓。
就像爹爹昏倒那天一樣。
招娣的心裏，突然涌起一股子難受勁兒。
她想起了系統發布的任務，要在門口玩泥巴。
“叔叔，玩泥巴就能有糖吃嗎？”
【對！看見門口那堆黑土了嗎？去捏個圓球！】
系統隨口胡謅。
其實那是它檢測到那塊土裏含有微量的稀土元素，想讓宿主順手提純一下做樣本分析。
招娣乖乖地蹲在牛棚門口。
雖然手凍得通紅，但她還是認真地扒拉着那塊凍得硬邦邦的黑土。
“捏圓圓……捏圓圓……”
小丫頭嘴裏念叨着，呼出的熱氣在冷風中變成了一團團白霧。
牛棚裏的陳致遠，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他費力地睜開渾濁的眼睛。
昨天，他和勘探隊一起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說是勘探隊，其實就是把他們這些“臭老九”發配到這兒來改造。
隊長看他不順眼，直接把他扔進了這個漏風的牛棚，連床被子都沒給。
這一夜，他差點就凍死過去。
這會兒，他又冷又餓，胃裏像是有一只手在抓撓，火燒火燎地疼。
他看見了門口蹲着的那個小娃娃。
那是誰家的孩子？
穿得那麼破，小臉凍得像個紫茄子，卻還在那傻乎乎地玩泥巴。
陳致遠苦笑了一下。
這世道，大人都活不下去，更別說孩子了。
他想喊那個孩子回家，別凍壞了。
可嗓子裏幹得冒煙，根本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候。
招娣終於捏好了一個並不怎麼圓的泥球。
【叮！任務完成！】
【稀土元素提純樣本已收錄。】
【獎勵發放：大白兔奶糖一包（已拆封，散裝5顆）。】
招娣只覺得手裏一沉。
原本捏着的泥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顆硬邦邦、滑溜溜的東西。
那是包着紅藍白三色糖紙的奶糖！
一股濃鬱的奶香味，即使隔着糖紙，也直往鼻子裏鑽。
招娣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咽了一大口口水。
好想吃啊。
這可是糖啊！
長這麼大，她只吃過一次糖，還是爹爹從牙縫裏省下來的半塊冰糖。
可是……
招娣看了一眼牛棚裏的老爺爺。
老爺爺還在咳嗽，身子抖得像篩糠。
神仙叔叔說，要給這個老爺爺送溫暖。
如果不送，是不是就沒有糖吃了？
而且，爹爹說過，好孩子要懂得分享。
招娣吸了吸快要流出來的鼻涕，做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她緊緊攥着那幾顆糖，邁着小碎步，走進了牛棚。
“爺爺……”
招娣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陳致遠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這個還沒有自己膝蓋高的小娃娃，像個小雪球一樣滾到了自己面前。
那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幹淨得像是這山裏的泉水。
沒有嫌棄，沒有鄙夷，只有純粹的好奇和關心。
“娃……娃娃……”
陳致遠沙啞着嗓子，想要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卻比哭還難看。
“爺爺，吃糖。”
招娣伸出那是凍得通紅的小手。
手心裏，躺着一顆剝開了糖紙的大白兔奶糖。
那乳白色的糖塊，在昏暗的牛棚裏，白得晃眼。
陳致遠渾身一震。
大白兔？
這可是稀罕物啊！
在這個連紅薯面都吃不飽的年代，這一顆糖，能換好幾斤粗糧！
這孩子哪來的？
而且，她竟然要給自己這個“壞分子”吃？
“爺爺不吃……你吃……”
陳致遠下意識地推拒。
他這把老骨頭，死了就死了，別糟踐了這麼好的東西。
“爺爺吃！吃了就不咳了！”
招娣固執地把糖往陳致遠嘴邊送。
那股甜甜的奶香味，像是鉤子一樣，勾得陳致遠那早已幹涸的身體本能地渴望。
“快吃呀，神仙叔叔給的，可甜了。”
招娣眨巴着大眼睛，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陳致遠看着孩子那雙清澈的眸子，眼眶突然有些發酸。
自從被打成“臭老九”，這一路走來，他受盡了白眼和冷遇。
沒想到，在這荒山野嶺，竟然是一個三歲的娃娃，給了他唯一的溫暖。
他顫抖着張開嘴。
招娣把糖塞進了他嘴裏。
那一瞬間。
濃鬱的奶香和甜味，在舌尖上炸開。
那是久違的幸福的味道。
那是活下去的希望的味道。
糖塊順着喉嚨滑下去，化作一股熱流，迅速流遍了全身。
原本因爲低血糖而有些眩暈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不少。
“甜嗎？”
招娣舔了舔手指頭上沾的一點點糖霜，眼巴巴地問。
“甜……真甜……”
陳致遠老淚縱橫。
這哪裏是糖啊。
這是救命的仙丹啊！
【叮！檢測到目標人物好感度提升至“生死之交”！】
【這老頭真好哄，一顆糖就感動哭了。】
系統在招娣腦海裏吐槽道。
【不過也是，這年頭，這一顆糖確實比金子還貴重。】
【宿主，幹得漂亮！這下你的金大腿算是抱穩了！】
招娣聽不懂系統的嘮叨。
她只知道，爺爺吃了糖，不抖了，也不咳了。
“爺爺，還有呢。”
招娣獻寶一樣，把手裏剩下的四顆糖全都塞進了陳致遠那破舊的口袋裏。
“都給爺爺，爺爺留着慢慢吃。”
小丫頭雖然心裏有點舍不得，但還是表現得很大方。
陳致遠慌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娃娃！”
“這太貴重了！你自己留着吃！”
他想把糖掏出來還給招娣。
可那雙凍僵的手，根本不聽使喚。
“招娣還有哦！”
招娣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小口袋（其實裏面是空的，她在吹牛），笑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爺爺，你要喝水水嗎？”
“招娣家裏有熱乎水。”
陳致遠看着這個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孩子，喉嚨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他點了點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喝……爺爺想喝水……”
“那爺爺等着，招娣去叫爹！”
小丫頭說完，轉身就往外跑。
像只快樂的小鳥。
陳致遠看着那個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風雪中。
他那顆早就涼透了的心，突然又熱乎了起來。
這個國家，還有這樣的孩子。
還有這樣幹淨的靈魂。
那他受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要能爲了這些孩子，爲了這個國家的未來，哪怕是在這牛棚裏幹一輩子，他也認了！
“林家溝……好地方啊……”
陳致遠嚼着嘴裏的糖，喃喃自語。
他並不知道。
就在幾分鍾後。
他將會看到足以顛覆他整個學術生涯，甚至改變這個國家命運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