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灑進黑石峽谷。
洛蘭站在入口處的巨石上，俯瞰這片土地。
谷地比想象中開闊，南北長約十裏，東西寬約三裏。一條小河從谷地中央蜿蜒流過，河水清澈，但流量不大。兩側是黑色的岩壁，高聳陡峭，形成天然屏障。
谷內植被稀疏，多是低矮的灌木和苔蘚。遠處可見一片稀疏的樹林，更遠處則是綿延的荒草坡。
“少爺。”哈羅德走過來，獨臂指向谷地東側，“那邊地勢較高，背靠岩壁，適合建營地。能看到整個谷地，也容易防守。”
洛蘭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片緩坡，高出谷底約三十尺，背後是垂直的黑色岩壁。坡上有幾塊平坦的台地，確實適合建房。
“水源呢？”
“小河從坡下流過，取水方便。但冬天可能會凍住，得挖井。”哈羅德頓了頓，“我看了，坡上有幾處潮溼的地方，地下應該有水。”
洛蘭點頭：“就在那裏建營地。今天之內，要建起臨時圍欄和住處。”
“是！”
哈羅德轉身去召集奴隸。
洛蘭走下巨石，對等在一旁的雷蒙說：
“這一路走來，剩餘的糧食只夠一個多月了。你帶五個人，回灰岩鎮采購。”
雷蒙一愣：“少爺，現在回去？羅德可能還在路上……”
“所以才要快去快回。”洛蘭從懷中取出錢袋，數出五十枚金幣，“買黑麥三百石，豆子一百石，鹹肉五十桶，鹽二十袋。再買些工具——鐵釘、鋸子、錘子，有多少買多少。”
“這麼多……”雷蒙接過沉甸甸的錢袋，“一次運不回來。”
“雇車隊。”洛蘭說，“找巴頓，讓他安排。告訴他，這是長期買賣，以後每月都要采購。價格公道的話，我們可以籤長期契約。”
“明白。”
“還有。”洛蘭壓低聲音，“打聽一下‘黑手’莫裏的動靜。如果他還敢伸手……”
他沒說完，但雷蒙懂了。
“如果遇到羅德的人？”
“避開。”洛蘭說，“你們的任務是買糧，不是打架。買完立刻回來，走小路，分兩批運。”
“是！”
雷蒙選了五個精幹的護衛，牽出六匹最好的馬，裝上幹糧和水，立刻出發。
馬蹄聲遠去，消失在峽谷入口。
洛蘭轉身看向營地。
三百多奴隸已經在哈羅德的指揮下開始工作。
壯年男子被分成三隊：
一隊去砍樹，用繳獲的斧頭和砍刀砍伐谷內的枯樹和灌木。
一隊去搬運石頭，在緩坡邊緣壘起矮牆。
一隊去割草，用草和泥混合，準備搭建簡易窩棚。
女子們也沒閒着。
在莉莉安的記錄和分配下，她們負責煮飯、縫補、照顧孩子，還有一部分去河邊打水、清洗。
艾莉亞被分到炊事組，米克用布條綁在她背上，她一邊生火一邊哄孩子。
“少爺。”卡爾走過來，手裏拿着賬冊，“按現在的消耗，糧食只夠一個多月了。雷蒙隊長這一去一回，最快也要四天。就算順利買回來，運糧的車隊走得慢，可能要六天才能到。
也許我們可以組織人手在附近看看有沒可以作爲糧食的物資
洛蘭想了想：“組織狩獵隊。谷內應該有野兔、野山羊。再派人去河邊看看有沒有魚。”
“老奴這就安排。”
“還有。”洛蘭叫住他，“今天中午，每人加一條熏魚幹。告訴大家，這是安家飯。”
卡爾眼睛一亮：“是！少爺仁慈！”
仁慈？
洛蘭看着忙碌的人群，心中苦笑。
這不是仁慈，是必要。要讓這些人有力氣幹活，要讓他們看到希望，要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在這裏扎根。
他走向正在壘牆的工地。
哈羅德正站在一塊巨石上指揮。
“這裏！石頭壘實！縫隙用泥填上！”
“你！那邊的！牆基要挖深！挖到凍土層下面！”
奴隸們埋頭苦幹，雖然疲憊，但沒人偷懶。
哈羅德的木棍不是擺設——剛才有個偷懶的，被他抽了一棍，現在正瘸着腿搬石頭。
“少爺。”哈羅德跳下巨石，“照這個速度，天黑前能壘起一道三十丈長的矮牆。雖然不高，但能擋一擋野獸。”
“夠用了。”洛蘭說，“今晚先有個遮攔。明天開始建真正的木牆。”
“木材不夠。”哈羅德指着遠處樹林，“谷裏的樹太稀疏，要建三百人住的營地和防御牆，至少需要砍掉半片林子。”
“那就砍。”
“但那些樹……長得太慢。砍光了，以後就沒柴燒，也沒材料擴建了。”
洛蘭皺眉。
這是個問題。
黑石峽谷雖然開闊，但資源並不豐富。樹木、石頭、水源，都要精打細算。
“先砍必要的。”他說，“以後我們再種。找些耐寒的樹苗，種在營地周圍。”
“是。”
中午，炊煙升起。
大鍋裏煮着黑麥粥，加了豆子和鹽，還有每人一條拇指大小的熏魚幹。
奴隸們捧着木碗，蹲在地上吃。
這次沒人搶，沒人擠。
哈羅德規定了排隊順序：幹活最賣力的先吃，偷懶的最後吃。
效果很明顯——所有人都拼命表現。
莉莉安拿着賬冊，一邊吃一邊記錄分發數量。
洛蘭端着碗，走到她身邊坐下。
“記賬還習慣嗎？”
“習……習慣。”莉莉安趕緊咽下嘴裏的粥，“少爺，我發現一個問題。”
“說。”
“工具太少了。”莉莉安翻開賬冊，“我們現在有斧頭一百把把，鐵鍬一百把把，鋸子只有五十把。三百個人，根本不夠用。幾個人共用一把工具，效率很低。”
洛蘭點頭：“等雷蒙回來，會買更多工具。”
“但……”莉莉安猶豫了一下，“工具很貴。一把好斧頭要五十銅幣，一把鐵鍬要四十銅幣。如果我們買夠三百人用的工具，要花很多錢。”
“多少錢？”
莉莉安快速心算：“按每人一套基本工具算，至少需要……十五枚金幣。”
十五枚金幣，就是十五萬。
確實不便宜。
“先買一半。”洛蘭說，“輪流用。以後我們自己建鐵匠鋪，自己打。”
“我們……有會打鐵的人嗎？”
洛蘭看向遠處的奴隸隊伍。
四個工匠裏，有一個老鐵匠，但只會修補，不會打新工具。
“會有的。”他說。
下午，營地建設繼續。
矮牆已經壘起了五十丈，雖然只有胸口高，但給人安全感。
簡易窩棚也搭起了十幾個，用的是木架加草泥，雖然簡陋，但能擋風。
洛蘭沒參與具體勞動。
他騎着馬，帶着兩個護衛，開始巡視整個峽谷。
從入口到盡頭，他細細查看。
小河的水源來自北面山澗，流量穩定，但確實不大。冬天如果結冰，取水會成問題。
谷地土壤貧瘠，多是沙石，開荒種糧需要大量施肥和改良。
東側岩壁上有幾處山洞，不深，但可以儲物或住人。
西側有一片亂石灘，石頭可以用來建房。
走到峽谷最北端時，洛蘭看到了那個廢棄的礦洞。
洞口被亂石半掩，上面長滿藤蔓。旁邊立着一塊石碑，字跡已經模糊，但仍能辨認出矮人文字和通用語：
“黑石礦洞，開采於鐵爐歷327年，廢棄於341年。警告：深處危險。”
洛蘭下馬，走近洞口。
裏面漆黑一片，有冷風從深處吹出，帶着黴味和鐵鏽味。
“少爺，別進去。”護衛緊張地說，“傳說這裏面……”
“我知道。”洛蘭打斷他。
布萊克說過，二十年前有十二個傭兵進去，再沒出來。
他彎腰撿起一塊石頭。
黑色，質地堅硬，表面有金屬光澤。
是鐵礦。
雖然品位不高，但確實是鐵礦。
如果能開采，能冶煉，他們就有自己的鐵了。
工具、武器、農具……都不再需要高價購買。
但礦洞深處的危險……
洛蘭將石頭揣進懷裏，轉身離開。
“封住洞口。”他對護衛說，“用石頭堵死，留個小口通氣就行。以後再說。”
“是！”
巡視完整個峽谷，太陽已經偏西。
洛蘭回到營地時，看到了一幅讓他欣慰的景象——
矮牆已經壘起了近百丈，圍出了一個半圓形的區域。
窩棚搭起了三十多個，雖然簡陋，但整齊排列。
炊煙再次升起，奴隸們結束了一天的勞動，排隊領飯。
哈羅德拄着木棍，在營地裏巡視，檢查每個人的工作。
莉莉安在記賬，艾莉亞在哄孩子，卡爾在安排晚飯。
這裏開始像一個家了。
洛蘭走上緩坡，站在最高處。
從這裏，他能看到整個營地，看到峽谷入口，看到遠山。
夕陽將一切染成金色。
“少爺。”哈羅德走過來，“今天的工作完成了。矮牆一百丈，窩棚三十五個，儲水池挖了一個。明天可以開始建木牆了。”
有人受傷嗎？
“三人輕傷，都是搬運石頭時砸到腳。已經處理了。”
“糧食消耗？”
“按莉莉安的記錄，今天消耗黑麥三百多斤，豆子幾十斤，鹽五斤，熏魚幹三百零五條。”
比預想的少。
看來飢餓讓人節儉。
“讓大家吃完飯早點休息。”洛蘭說，“今晚要加強守夜。你安排一下，奴隸也要參與，每十人一隊，輪流值守。”
“是。”
夜幕降臨。
營地裏燃起篝火。
奴隸們圍坐在火堆旁，雖然疲憊，但臉上有了些許放鬆。
有人小聲說話，有人給孩子講故事，有人默默修補衣服。
洛蘭坐在自己的帳篷前——那是今天特意搭的，雖然也不大，但至少獨立。
他拿出懷裏的鐵礦石頭，在火光下細看。
鐵。
這個世界最珍貴的資源之一。
有了鐵，就有工具，有武器，有力量。
但開采需要人手，需要技術，需要時間。
而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糧食只夠一個多月。
雷蒙最快四天才能回來，運糧車可能要六天。
中間至少還會消耗一些。
狩獵和捕魚能補充一些，但不夠三百人吃。
除非……
洛蘭想起白天看到的野山羊群。
如果能獵到幾頭，能撐一兩天。
但野山羊很警覺，跑得快，不好抓。
“少爺。”莉莉安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什麼事？”
“今天的賬。”莉莉安遞上賬冊，“還有……我想提個建議。”
“說。”
“我們可以……采集野菜。”莉莉安小聲說，“我父親教過我認一些野菜。雖然現在入秋了，但有些野菜還能吃。谷裏我看到過幾種，可以充飢。”
洛蘭眼睛一亮：“你會認多少種？”
“七八種。有的可以直接吃，有的要煮過。”
“好。”洛蘭站起身，“明天一早，你帶一隊女子，去采集野菜。能采多少采多少。”
“是！”
莉莉安正要離開，洛蘭叫住她：
“你父親還教過你什麼？”
莉莉安想了想：“還教過我記賬、算術、認一些草藥、讀一點簡單的書……”
“以後，你除了記賬，還要負責教人。”
“教人？”
“教孩子們認字，教大人們算術。”洛蘭說，“一個領地，不能全是文盲。我們需要能記賬的人，能寫信的人，能看懂契約的人。”
莉莉安愣住了，半晌才說：“我……我能行嗎？”
“試試看。”洛蘭說，“先從簡單的開始。每天晚飯後，教一個時辰。”
“是……是！”
莉莉安離開時，腳步輕快了許多。
洛蘭重新坐下，繼續思考。
糧食、工具、住房、防御、教育……
千頭萬緒。
但必須一件一件來。
最先要解決的，是糧食。
然後是安全。
然後是發展。
夜深了。
營地漸漸安靜，只有守夜人的腳步聲和遠處的狼嚎。
洛蘭回到帳篷，盤膝坐下，運轉呼吸法。
氣息在體內循環，比昨天更順暢。
白天的巡視和思考，讓他對這片土地有了更深的了解。
這裏是他的領地。
他的責任。
他的未來。
帳篷外，傳來哈羅德巡視的腳步聲，卡爾低聲吩咐守夜的聲音，嬰兒細微的啼哭和母親的哼唱。
三百二十二人。
每個人的命運，都系於他一身。
很重。
但他必須扛起來。
明天，還有更多事要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