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嵐家的這處院子,是亡夫季揚留下的。
季揚當年在南邊境犧牲的消息傳來時,夏嵐還年輕,兒子季司承也尚在懵懂。
這個堅強的女人沒有選擇改嫁或依附他人,而是咬着牙,獨自守着這偌大的宅院,含辛茹苦地將兒子拉扯成人。
然後送他去當兵。
看着他憑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晉升,又爲他張羅婚事,看着他成家立業。
這院子,早已不僅僅是居所,它承載了她半生的堅韌、守望與無盡的回憶。
雖然後續沒有再精心修繕,顯得有些舊了,但處處拾掇得幹淨整齊,窗明幾淨,院角還種着幾盆耐活的花草,透着一股不屈不撓的生命力。
房子是傳統的磚木結構,青磚灰瓦,屋脊線條舒展。
廳堂寬敞,地面鋪着舊方磚,擦得光亮。
幾間廂房也足夠居住,比起隔壁夏方萍家那處全靠夏嵐幫襯才勉強置辦下的、低矮逼仄的小院,無論從規模還是氣派上,都不可同日而語。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安頓好孩子。
“小心點,別把孩子吵醒了。”夏嵐在旁邊低聲提醒,“不然等下就難哄了。”
“我知道。”
江映雪小心翼翼地將熟睡的汀汀放進臨時用舊棉被和椅子搭成的柔軟小床裏,仔細掖好被角。
小家夥只是微微動了動嘴唇,依舊睡得香甜。
關上房門,隔絕了外間的聲響,江映雪轉向婆婆,沒有迂回,直接切入主題:“媽,我們什麼時候去司承那邊隨軍?”
“什麼?隨軍?”夏嵐愣了一下。
按照常理和之前的打算,怎麼也得等孩子大一些,怎麼說也得等個三五年吧?
“隨軍這事……”她下意識回道:“咱不着急,等汀汀再大些,你這身子也得多養養才行。”
“媽,我身體真的沒事了,您也看到我恢復得多快。”江映雪語氣堅持,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我想着,不如就等我坐完月子,咱們就動身吧?”
她不能等。
原劇情裏,就是在這段等待隨軍的日子裏,夏方萍仗着自家也“剛添了孫女”,以各種由頭,諸如“孩子沒奶吃”、“夢佳身子虛需要補”,三天兩頭過來打秋風,白吃白拿,占盡了便宜。
夏嵐念及姐妹情分和對孩子的疼惜,往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再等孩子大一些,就有記憶了,夏方萍和柳夢佳兩人便給孩子洗腦,挑撥離間,讓那白眼狼逐漸信任她們……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讓自己的女兒汀汀,整天被那對心懷鬼胎的婆媳用那種貪婪又算計的目光盯着,哪怕一天都不想多待。
“但是……”
夏嵐看着兒媳紅潤的臉龐和清亮的眼神,確實不像尋常產婦那般虛弱,但她還是擔心路途顛簸,傷了根本。
再說了,季司承也不是不能請假回來……
想到這裏,夏嵐便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情,哦~小兩口剛有了孩子,兒媳怕是念着丈夫了,這心情也能理解。
“是想司承了吧?”她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的、帶着點揶揄的笑容:“也是,他都沒能看着孩子出生。”
“行吧,你既然覺得身體吃得消,那我明天就去郵局給他打個電話說說,看看那邊安排得怎麼樣了,要是方便,咱們就早點過去。”
江映雪:“……”
婆婆真能腦補。
她知道婆婆誤會了,但這也正好是個順理成章的理由,她便順着點了點頭,沒有過多解釋。
……
夜裏,萬籟俱寂。
江映雪喂完奶,輕手輕腳地給汀汀換了幹爽的尿布,小家夥滿足地哼哼兩聲,又沉沉睡去。
剛把女兒安置好躺下,隔壁就隱約傳來了孩子細弱的哭聲,在這安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個喪門星!讓你哭!再哭把你扔出去!” 緊接着,是夏方萍壓低了卻依舊尖厲的咒罵聲。
似乎還伴隨着什麼東西磕碰的悶響。
那哭聲不但沒停,反而因爲驚嚇更加淒厲。
江映雪在黑暗中,緩緩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愉悅的笑意。
對面那對婆媳,如今是把那個真正的“臭妮”,當成了自家的血脈來“疼愛”着呢。
她幾乎可以預見,上輩子她們施加在汀汀身上的那些冷待、打罵、苛責,這輩子,只怕會變本加厲地落在這個被她們親手換回去的孩子身上!
想到那個被柳夢佳取名“臭妮”的孩子,前世是如何在季家享受着原本屬於汀汀的一切寵愛與資源,最後卻心如蛇蠍,害得季司承成爲植物人,又親手拔掉原主的氧氣管……
江映雪心底那點因孩子啼哭而泛起的微弱漣漪,瞬間被冰冷的恨意所取代。
那個天生的白眼狼,骨子裏就流淌着自私涼薄的血液,根本不值得半分同情。
如今讓她提前嚐嚐自己種下的苦果,正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這念頭一起,她只覺得胸中一股鬱氣散去,竟有種難以言喻的解恨與快意。
…
第二天
夏嵐利索地做好了早飯——熬得濃稠的小米粥,配上自家醃的鹹菜和煮雞蛋。
她匆匆吃了幾口,便收拾着準備去郵局給兒子打電話。
剛打開院門,就看見隔壁的夏方萍頂着一對濃重的黑眼圈,面色憔悴地走出來倒潲水,頭發亂糟糟的,顯然一夜沒睡好。
“哎喲姐,這麼早出去啊?”夏方萍強打精神招呼,聲音似乎都有些沙啞。
“嗯,去給司承打個電話,報個喜。”夏嵐應了一聲,看她那樣子,順口問了句,“……你這是怎麼了?沒休息好?”
夏方萍一聽,立刻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怨氣沖天地抱怨:“害,還不是那個討債鬼!昨晚哭了一夜,吵得老娘腦仁疼!肯定是夢佳那個沒用的東西,奶水不好,讓孩子跟着受罪!”
她絕口不提自己打罵孩子的事。
正說着,屋裏傳來柳夢佳有氣無力的聲音,像是剛醒:“媽,我餓了……”
夏方萍一聽,火氣“噌”地又上來了,扭頭就沖着屋裏罵:“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孩子都帶不好,還有臉喊餓!我看你就是個廢物,生了這麼個哭喪棒回來,攪得家宅不寧!”
“……”柳夢佳在屋裏,同樣是一夜未能安眠,身心俱疲,聽到婆婆這毫不留情的咒罵,連回嘴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拉起被子蒙住頭,眼淚無聲地浸溼了枕巾。
她看着身邊這個瘦小、哭鬧不休的孩子。
再想想隔壁那個被江映雪抱在懷裏、白白淨淨的季晚汀,心裏像是被毒蛇啃噬一般,又酸又痛,還夾雜着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悔意。
如果孩子沒換……是不是現在焦頭爛額的是江映雪?
那個又乖又聽話的孩子,明明是她的!!!
想到昨天江映雪居然還在她面前炫耀孩子聽話,她心裏就堵得慌,明明那個乖寶是她的孩子!!
現在卻成了別人在她面前炫耀的資本。
明明是婆婆提出來換孩子的主意,現在卻整天罵她,說是她生出來這個愛哭鬼。
“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的,還得伺候你們吃喝。” 夏方萍罵罵咧咧了半天,見屋裏沒動靜,這才泄了氣般,憤憤地轉身回屋,嘴裏還不停嘟囔着。
一邊不情不願地開始生火做早飯,那鍋碗瓢盆被她摔打得砰砰作響。
“神經……”夏嵐看着妹妹這家雞飛狗跳的樣子,搖了搖頭,心裏那點因爲昨天巴掌而產生的些許愧疚也淡了。
她沒再多說,挎上布包,徑直朝郵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