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晚你帶項天去老街逛逛吧,如果坐船的人不多,就帶他和外婆一塊兒去夜遊釜溪河。”
從公墓回到市區,來到一家餐館吃飯的時候,周鹽單獨拉過黃燈燈,向他小聲交代。
“我?”
黃燈燈手指自己,“你不去?”
周鹽舔了舔唇,“晚上約了老同學。”
“老同學?”
黃燈燈微眯起了雙眼,將略顯心虛的姐姐來回打量,“你都把天天帶回來給爺爺上墳了,去見老同學怎麼就不能帶上他?”
周鹽幹脆直說了:“我要見的人是程藍,帶上他,很多話不方便講。”
“哦…你要背着小男友去見曾經的曖昧對象。”
黃燈燈懂了,眼神變得戲謔而促狹。
“什麼曖昧對象?人家又不喜歡女的。”
周鹽嗔了他一眼,又仔細交代了一番,跟着就去找項天了。
“不喜歡女的?”
黃燈燈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回想着從前跟程藍打過的幾次交道,喃喃自語:“可阿紫哥也不像喜歡男的呀?”
晚上八點,周鹽準時赴約。
她沒有刻意打扮,只是換下了上墳時穿的那身黑衣黑褲,換了件橙粉色薄毛衣外套內搭一條米白色連衣裙,腳踩一雙平底單鞋,很隨意地走進了程藍事先定好的餐廳。
對方確實不是她的曖昧對象,不帶項天不過是想和這位多年未曾聯絡過的老友單獨敘敘舊。
畢竟她和程藍上一回碰面,還是在高中班主任的葬禮上。
那會兒她正忙着考研,屬於笨鳥先飛的她恨不得把一天24小時掰成48小時來用,哪還有心思和精力去找老友加微信。
再後來,就是戀愛、工作、結婚、離婚…徹底把聯絡老友的事拋諸腦後......
看着坐在靠窗位置的程藍向自己笑着揮手,周鹽的步伐邁得更加輕鬆,打定主意今晚和這位老友好好擺擺龍門陣。
“怎麼才想到加我微信啊?”
一坐下,周鹽就先發制人。
程藍笑笑,感覺這麼多年過去,她的性情還是沒變,不由欣慰開心,“怕加了也沒什麼好聊的,頂多在朋友圈點個贊,沒啥意思。”
“朋友圈不就是你贊我我贊你,大家商業吹捧嗎?”周鹽打趣笑道。
“誒…我看你發的朋友圈,是開寵物醫院了嗎?”她隨即問道。
之前她隱約聽其他老同學提到過,說程藍考上了農大動物醫學專業,她的腦子裏立馬浮現出了程藍給母豬進行產後護理的畫面。
只因程藍在她心中,向來劍走偏鋒。
程藍點頭,“總店在成都,自貢是分店,不過我在自貢的時間長一些,因爲這邊的醫護力量還不夠,經常需要我親自出手。”
“那你給母豬接生嗎?”周鹽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正在翻看菜單的程藍抬眸看向她,“那是畜牧站獸醫的活兒,我是異寵獸醫,倒是給龍貓接生過。”
“異寵?”周鹽似懂非懂。
程藍簡單地向她解釋道:“就是貓狗以外的冷門寵物,比如鳥類、蛇類、蜥蜴、龍貓、倉鼠、刺蝟等等。”
“果然還是劍走偏鋒。”周鹽自顧點頭。
“先點菜。”
程藍隨即叫來了服務員。
點完菜等待的功夫,周鹽好奇問道:“你當初選動物醫學,不會是因爲那條毛毛蟲吧?”
高二那年的一個夏天,周鹽從一棵大樹下經過,一條毛毛蟲不偏不倚,落到了她的頭上,她渾然不知,走進教室,才被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程藍看見。
程藍怕嚇到她,就說要給她變一個魔術,讓她閉上雙眼。
周鹽不疑有他,只覺他的手指在自己的頭發上扒拉了一下,一睜眼,便看見一條毛毛蟲在他掌心蠕動,頓時把她給惡心壞了,還罵他神經。
程藍沒有解釋什麼,找來一個盒子,把那只毛毛蟲養了起來。
周鹽不喜歡那玩意兒,讓他看好盒子,別讓毛毛蟲跑出來了,否則殺無赦。
當然最後一句是故意嚇唬人的,她要是看到,跑還來不及呢!
不過後來見程藍真把毛毛蟲當寵物來養,漸漸地,她便不再害怕,還跟他一塊兒養。
只可惜,這條毛毛蟲在二人的悉心照顧下,被養死了。
這件事對程藍打擊很大,消沉了好一陣子,還發誓說以後要當獸醫,一定不會再讓小動物死在他的手上。
周鹽沒忍住潑了冷水,“沒聽說哪個獸醫會給毛毛蟲治病啊?”
“我會給毛毛蟲治病了。”程藍索性回答了她當年隨口問的那個問題。
周鹽頓時啞然。
緊接着,便向他豎起了大拇指,“就知道阿紫你異於常人。”
“那現在,你交男朋友了嗎?”她好奇問道。
程藍聳聳肩,“沒看到合適的。”
“也是,你瞧得上的同志大概率只出現在耽美小說裏。”周鹽點點頭。
“那你呢?現在的小鮮肉男友合你胃口嗎?”程藍笑問。
“喲!連這個都知道了?看來沒少在背地裏打聽我的事嘛。”周鹽挑眉。
“哈哈!誰叫咱倆從前是好姐妹呢?”程藍大笑道。
“防火防盜防閨蜜,幸虧我今晚沒帶上他,萬一被你給撬了咋整?”周鹽表情認真地開玩笑。
程藍拍拍胸膛,“君子不奪人所好。”
“我只是比較疑惑,你不是向來喜歡老男人嗎?”他的表情也變得認真起來。
周鹽暗戀高中歷史老師的事,程藍也清楚,只是過去對此諱莫如深,現在可以坦坦蕩蕩了。
“什麼老男人?”
周鹽睨了他一眼,“是成熟男人好嗎?”
程藍不置可否,“是前夫讓你意識到男人熟透了,嚼起來塞牙嗎?”
“噗哈哈......”
周鹽仰頭大笑,“你這口吻,怎麼這麼像我外婆?”
“是呀,塞牙。”
抹了一把眼角的笑淚,她頷首坦言:“在床上不肯出力,還想讓我給他生一兒一女。”
聞言,輪到程藍啞然失笑。
“那小鮮肉呢?應該很爽口吧?”
周鹽當即苦笑,“爽過頭了,跟頭牛似的,還是最肯犁地的水牛。”
程藍打趣式接話:“水牛好呀,體格健壯,力氣大,耐力還好,是耕地好搭子。”
“可我已經不再是從前了,我都快30歲了,工作生活壓得我喘不過氣,空餘時間只想平躺,不想被人折來彎去。”周鹽頗爲無奈道。
“挺有畫面感。”
程藍又打趣了一句,然後正色說道:“沒有十全十美,只有基本合適,跟你畫畫的時候調色一樣,手裏只有橙色和藍色,想要配出紫色,就調比例。”
“這話也送給你。”
周鹽順勢拿起服務員摻滿紅酒的杯子,向他舉了舉,“希望你早日調出適合你的另一半顏色。”
碰——
程藍舉杯與她一碰,杯中的紅酒激烈晃動,在水晶燈光的照耀下,時而紫紅、時而橙黃…色彩,永遠不是單一的,人生也一樣......
“鹽鹽…親愛的......”
在跟程藍暢聊完後,周鹽內心深處的壓力,以及隱藏的顧慮得到釋放,一回到酒店,就破天荒地主動找項天索歡,還分外熱情,反倒讓項天有些不能適應。
他望着她,喘息笑問:“怎麼見完老同學回來就這麼熱情了?該不會是看到昔日男神變成大腹便便的酒糟鼻大叔,這才意識到我這個小鮮肉的好吧?”
周鹽已累得喘不過氣,“什麼大叔…早就是…爺爺了。”
“啊?”
項天大張着嘴,“男神的保質期這麼短?”
周鹽撩開胸前的頭發,“你們男人總說我們女人的花期短,其實我們女的只要不生孩子,管他是結婚、離異,還是喪偶,花期都會很長,你們男的才是一結婚就凋零。”
“唔......”
項天努起嘴,想了想,說道:“好像是這個理,我看過我們家的老相冊,我爸結婚前就是個標準的東北帥哥,剛結婚那會兒也挺帥,直到我出生後,額前的頭發就開始稀疏了,再後來,肚皮像塞了個籃球…難怪我媽會嫌棄他,人變醜了,嘴還臭。”
“親愛的,我要把我花期最好的時候全部給你。”
窗外的雨小了,溫度逐漸攀升,室內室外皆是如此......
今年的清明節是三天假,餘下兩天就由王秀英當導遊,周鹽當司機,帶着項天這個遊客在自貢玩耍。
逛了恐龍博物館、鹽都博物館,參觀了燊海井,又去了一趟仙市古鎮,還在東方廣場美食街從頭吃到尾,晚上則去同興路夜市繼續胡吃海喝,兩天時間很快度過。
看到項天臉上的盡興表情,還有心情轉好的王秀英,周鹽對這次的假期也很滿意,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時間去程藍開的寵物醫院瞄上一眼。
周日傍晚,他們三人就要啓程返回成都了。
臨走前,項天提議打包幾個“姐妹小吃店”的鍋盔夾涼粉,那裏離王秀英的家不遠,她便拿着錢包出了門。
“糟了!”
半晌後,正在幫王秀英收拾行李的周鹽忽然聽見客廳裏的項天驚抓抓地叫了一聲,她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走了出去,“怎麼了?”
項天指着被王秀英忘在茶幾上的手機,皺起了眉,“外婆又沒拿手機。”
周鹽心頭一怔,急忙找了出去,並對他說:“你就在家裏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