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屹得到了許可,立刻返回屋裏。
老劉還在那兒對着屍體較勁,小王在一旁給他打下手,遞個鑷子,舉個手電筒,氣氛凝重。
陳屹沒打擾他們,徑直走到牆角,從那堆廢品裏拿出了那個紅色的塑料搓衣板。
搓衣板上面布滿了波浪形的紋路,還沾着不少黑乎乎的污垢。陳屹皺了皺眉,這不行,他需要的是平整的板面。
他把搓衣板翻過來,背面倒是很平整,就是有點髒。
他從自己的布包裏掏出一塊擦機器用的舊棉布,小心地把搓衣板的背面擦得幹幹淨淨。做完這一切,他又把搓衣板拿到窗邊,借着光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上面沒有任何可能影響實驗的附着物。
小王一直用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着陳屹的舉動,看得是一頭霧水。
“陳屹,你拿個搓衣板幹嘛?這玩意兒也能當證據?”他實在忍不住,小聲問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陳屹神秘地笑了笑,沒有多做解釋。
他越是這樣,小王心裏就越是好奇,感覺像有貓爪子在撓一樣。
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鍾,派出所長老張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手裏捏着一小塊布。
“趙隊,陳……陳同志,找到了,找到了!”老張把手裏的東西遞了過來,像獻寶一樣。
陳屹和趙援朝都湊了過去。
那是一塊大約巴掌大小的布料,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顏色是暗紅色,已經洗得有些發白,但料子摸起來確實是真絲的,柔軟順滑。
“這是住胡同口那個王大媽家的,說是她閨女出嫁時的一件舊旗袍上剪下來的,一直壓在箱子底。我跟她說了是公安局辦案用,王大媽二話不說就給了。”老張擦着汗說道。
“行,老張,辛苦你了。你跟王大媽說,我們謝謝她對公安工作的支持。”趙援朝點了點頭。
陳屹接過那塊絲綢,入手冰涼,質感細膩。他拿到眼前仔細看了看,又對着光檢查了一下,確認非常幹燥,心裏一喜。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趙隊,工具齊了,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陳屹拿着塑料搓衣板和絲綢,對趙援朝說道。
趙援朝看着他手裏的兩樣東西,眼神古怪,但還是點了點頭:“開始吧,我倒要看看,你這搓衣板和破布能玩出什麼花樣。”
陳屹拿着他的“新式武器”,重新走進了那間小屋。
屋裏的老劉和小王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小王,你過來一下。”陳屹招呼道。
小王趕緊跑了過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陳屹手裏的東西。
陳屹把塑料搓衣板平整的背面朝上,然後拿起那塊暗紅色的絲綢,當着所有人的面,開始在搓衣板的表面快速地、單向地摩擦起來。
“沙沙……沙沙……”
幹燥的絲綢和塑料板摩擦,發出一陣陣輕微的聲響。
趙援朝、老劉、小王,三個人,六只眼睛,全都傻了。
他們就這麼呆呆地看着陳屹,看着他像個魔怔了的人一樣,拿着一塊絲綢,對着一個破搓衣板的背面,一遍又一遍地來回使勁搓。
這……這是在幹什麼?
做法事嗎?
趙援朝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感覺自己的血壓又開始往上飆了。他強忍着罵人的沖動,想看看陳屹到底要幹嘛。
小王張大了嘴,他覺得眼前的一幕實在是太詭異了,比剛才陳屹用鑷子在枕頭上“繡花”還要詭異。
老劉更是直接撇了撇嘴,轉過頭去,一副“我不忍心看下去了”的表情。他覺得這小子已經不是腦子缺根弦了,是根本就沒長弦。
陳屹對他們的反應視而不見,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的動作。
他摩擦了大概一分多鍾,感覺差不多了,才停了下來。
他一手舉着那塊經過摩擦的搓衣板,另一只手伸向自己的頭發。
只見他把搓衣板慢慢靠近自己的頭發,還沒等接觸到,他頭上的幾根頭發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一樣,“嗖”地一下豎了起來,牢牢地吸附在了塑料板上。
“嘿!”
小王看得真切,忍不住驚呼出聲。
趙援朝和老劉也看到了這一幕,兩個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是什麼戲法?
“看到了嗎?”陳屹舉着吸着頭發的搓衣板,對着一臉震驚的小王笑了笑,“這就叫靜電。幹燥的東西互相摩擦,就會產生一種能吸附細小東西的‘電’。”
靜電這個詞,對於他們來說,比“化學纖維”還要陌生。
“冬天脫毛衣的時候,不是經常能聽到‘噼裏啪啦’的響聲,還能看到火花嗎?那就是靜電。”陳屹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釋道。
這麼一說,大家好像有點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小王的腦子轉得最快,他好像猜到了什麼,“你想用這個……去吸地上的灰?”
“不只是灰。”陳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還有那些我們肉眼看不見的、凶手可能留下來的纖維、毛發、皮屑!所有比灰塵還輕的東西,都逃不過它!”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把吸在板上的頭發拿掉,然後舉着這塊自制的“靜電吸附器”,緩緩地走向了窗台下的那片地面。
所有人的呼吸,在這一刻都屏住了。
陳屹蹲下身,動作輕柔得將那塊紅色的塑料搓衣板,緩緩地、平穩地懸在離地面大約一厘米的高度。
他沒有讓塑料板接觸地面,因爲那樣會把灰塵蹭掉,而不是吸附起來。
趙援朝、小王、老劉,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圍了上來,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全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陳屹手裏的塑料板和那片看起來空空如也的地面。
他們想看看,這個被陳屹說得神乎其神的“靜電”,到底能不能真的吸起什麼東西來。
陳屹的手非常穩,他控制着塑料板,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從窗台下的地面上空,一寸一寸地掃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屋子裏靜得可怕,只能聽到衆人壓抑的呼吸聲。
在昏暗的光線下,那塊紅色的塑料板就像一艘在灰色海洋上空緩緩巡航的飛船。
一開始,什麼都沒有發生。
塑料板的表面依舊是幹幹淨淨的。
趙援朝的眉頭又開始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他心裏犯起了嘀咕,難道這小子這次玩脫了?搞了半天,又是絲綢又是搓衣板的,結果就是個能吸頭發的戲法?
老劉更是撇了撇嘴,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輕蔑。在他看來,這純粹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地上要是有東西,他用眼睛看,用手摸,不比這破板子好使?
只有小王,還抱着一絲期待,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恨不得把臉貼到塑料板上去看。
就在趙援朝的耐心快要耗盡的時候,變化,發生了。
隨着陳屹的手臂緩慢移動,那塊原本幹淨的紅色塑料板表面,開始出現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一些極其微小的、灰白色的顆粒,像是受到了某種神秘的召喚,從地面上“跳”了起來,然後像找到了家一樣,牢牢地粘在了塑料板的背面。
“動了!動了!”小王第一個發現了,他激動地壓低了聲音,指着塑料板,手都有些發抖,“趙隊,劉師傅,你們看!有東西吸上去了!”
趙援朝和老劉聞言,趕緊把頭湊得更近了。
果然!
只見那塊紅色的塑料板上,已經不再是空無一物,一層薄薄的、灰蒙蒙的“粉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不斷地從地面吸附上來,覆蓋在塑料板的表面。
這些“粉末”,不僅僅是普通的灰塵,裏面還夾雜着一些更小的、顏色各異的絮狀物,甚至還有幾根細如牛毛的短發。
在他們眼中,這片原本看起來“很幹淨”的地面,此刻就像一個隱藏的寶藏,正在被陳屹用一種匪夷所S所思的方式,一點點地挖掘出來。
“嘿!這……這是怎麼回事?”老劉徹底看傻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活了快五十歲,第一次見到如此神奇的景象。
趙援朝也是一臉的震驚,他嘴巴微張,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剛才還滿心懷疑,覺得陳屹是在故弄玄虛。可眼前的這一幕,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這塊破搓衣板,在陳屹手裏,竟然真的變成了一個能“隔空取物”的神器!
陳屹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他的表情依舊專注而平靜,仿佛一個正在進行精密實驗的科學家。
他操控着“靜電吸附器”,將窗台下那片可疑區域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遍。然後,他又移動到床邊的地面,以及門口附近幾處他認爲可疑的地方,重復了同樣的操作。
每到一處,那塊紅色的塑料板都能從看似幹淨的地面上,吸附起一層肉眼可見的微塵和雜物。
幾分鍾後,陳屹直起身子,長出了一口氣。
他小心翼翼地舉起手中的搓衣板,此時,搓衣板的背面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原本幹淨的紅色塑料表面,現在像一塊用舊了的蒼蠅貼,密密麻麻地粘上了一層灰白色的東西。
“趙隊,劉法醫,小王,你們看。”
陳屹將那些東西展示在衆人面前。
三個人立刻圍了上來,腦袋湊在一起。
“我的天……”小王看着板子上那層東西,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這……這地上原來這麼髒啊?我們剛才怎麼一點都沒看出來?”
“這些……都是從地上吸上來的?”老劉還是有些難以置信,他伸出手指,想去摸一下,但手伸到一半,又被陳屹喝止了。
“別碰!”陳屹的語氣很嚴肅,“上面的每一樣東西,都可能是破案的關鍵!絕對不能破壞!”
老劉被他唬得一哆嗦,趕緊把手縮了回去,臉上有些掛不住,但也沒敢反駁,現在,他已經不敢再小看這個年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