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與焦糊味，原本死寂的沼澤此刻仿佛變成了修羅場。
僅存的那名赤火門領隊弟子，此刻正癱坐在泥水中，手中的火焰長刀當啷一聲掉落。他雙眼圓睜，瞳孔劇烈顫抖，看着那個從魔蛛屍體上緩緩站起的身影。
那真的是人嗎？
林夜渾身浴血，原本灰色的雜役長袍已經被染成了暗褐色。他微微側着頭，那一雙暗紅色的眸子在迷霧中拉出兩道詭異的流光，嘴角掛着一絲尚未褪去的狂熱笑意。
“嘶——！”
剩下的兩只鬼面魔蛛雖然智商不高，但生物的本能讓它們感受到了來自血脈深處的戰栗。那是一種遇到了天敵的恐懼，仿佛眼前的這個兩腳獸，比它們這些以殺戮爲生的妖獸還要處於食物鏈的頂端。
那只被射爆了一只眼睛的魔蛛率先崩潰，它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八條長腿瘋狂劃動，竟是不顧一切地轉身向沼澤深處逃竄。
“獵物，是不允許逃跑的。”
林夜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仿佛兩塊生鐵在摩擦。
他並沒有去追，而是腳尖一挑，將腳邊那把赤火門弟子掉落的火焰長刀踢了起來。
左手接刀，右手在刀柄上一抹。
“雖然我不修火系功法，但這把刀的配重不錯。”
林夜身體後仰，脊椎如同一張拉滿的大弓，手臂肌肉瞬間緊繃，血管如同蚯蚓般暴起。
“標槍投擲，修正風偏，預判提前量。”
腦海中的數據流瞬間鎖定那只逃竄魔蛛的後背。
“去！”
隨着一聲暴喝，火焰長刀化作一道赤紅的流星，撕裂了迷霧。
“噗嗤！”
精準無比！
長刀從魔蛛最爲薄弱的腹部連接處貫入，巨大的動能帶着它的身體向前翻滾了十幾圈，最後狠狠地釘在一棵枯死的巨樹上。那魔蛛瘋狂掙扎了幾下，綠色的血液順着樹幹流下，很快便沒了聲息。
“還剩一只。”
林夜轉過頭，看向最後那只完好無損的鬼面魔蛛。
這只魔蛛顯然被嚇破了膽，既不敢攻，也不敢逃，只是不斷地後退，口器中發出威懾性的低吼，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掩蓋恐懼。
“乖，深呼吸，頭暈是正常的”
林夜沒有用武器，而是赤手空拳地走了過去。體內的靈根正在歡呼雀躍，那種剛剛突破煉氣四層的力量感充盈全身，讓他渴望一場拳拳到肉的發泄。
“嘶！”
魔蛛終於被逼到了絕境，凶性大發。它猛地噴出一道白色的蛛網，同時兩只鋒利的前鰲如剪刀般向林夜的腰部剪來。
“太慢了。”
在金手指動態視覺下，這必殺的一擊破綻百出。
林夜身形一矮，整個人如同滑鏟一般貼地掠過，堪堪避開蛛網。在滑行至魔蛛腹下的瞬間，他雙手猛地探出，死死抓住了魔蛛兩只前腿的關節處。
“給我起！”
煉氣四層的靈力爆發，配合現代杠杆原理的發力技巧。
“轟！”
那體型如磨盤大小的鬼面魔蛛，竟然被林夜硬生生地舉了起來！
“走你！”
林夜腰部發力，像扔鉛球一樣，將魔蛛狠狠地砸向旁邊的一塊巨石。
“砰！”
甲殼碎裂，漿液飛濺。
魔蛛被摔得七葷八素，還沒等它翻過身來，林夜已經如附骨之疽般騎在了它的背上。
“這一拳，是爲了剛才被你們嚇到的洛雪。”
砰！
拳頭裹挾着暗紅色的煞氣，砸爛了魔蛛的一只復眼。
“這一拳，是爲了這片被你們霸占的草地。”
砰！
魔蛛的頭蓋骨凹陷下去。
“這一拳……算了，單純就是我想揍你。”
砰！砰！砰！
連續十幾拳下去，身下的二階妖獸徹底變成了一灘爛泥。林夜的手深深插入魔蛛破碎的頭顱中，靈根再次發動。
“吞噬！”
又是一股龐大的精血與妖力涌入體內。
那種靈魂都在顫栗的快感，讓林夜忍不住仰起頭，發出了一聲壓抑的低吼。他原本處於煉氣四層初期的修爲，在這股能量的推動下，竟然又開始鬆動，直逼煉氣四層中期！
片刻後，林夜緩緩站起身。
他甩了甩手上的污穢，眼中的紅光逐漸消退，恢復了原本的清明與深邃。
“呼……稍微有點失控了。”
林夜按了按太陽穴，心中暗自警惕。修羅道靈根雖然霸道，但副作用也很明顯——容易讓人沉迷於殺戮。如果心智不堅，很容易淪爲只知道吞噬的怪物。
“必須盡快找到一種能夠壓制或者中和這股煞氣的方法。”
此時，背簍裏的洛雪早已看得呆若木雞。
她見過妖族的狂戰士，也見過人族的體修，但從未見過像林夜這樣……既野蠻又理智，既殘暴又精準的存在。他殺戮的時候像個瘋子，但每一個動作卻又像是經過精密計算。
“林……林夜……”洛雪弱弱地喊了一聲。
林夜轉過頭，給了她一個稍微溫和點的眼神，然後目光越過她，落在了那個還在發抖的赤火門弟子身上。
那弟子見林夜看過來，渾身一激靈，連滾帶爬地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大俠饒命！前輩饒命！我什麼都沒看見！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
他語無倫次地求饒，褲襠下的溼痕更加明顯了。
林夜一步步走向他，腳步聲踩在泥水中，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那弟子的心口上。
“你叫什麼名字？”林夜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語氣平靜得像是在問路。
“我……我叫趙火……是赤火門外門弟子……”趙火顫抖着回答，眼中燃起一絲希望，“前輩，我身上有靈石！還有丹藥！全都給你！只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說着，他慌亂地解下腰間的儲物袋，雙手捧過頭頂。
林夜接過儲物袋，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挺上道的。”
趙火心中大喜，以爲逃過一劫：“多謝前輩！多謝前輩！晚輩這就滾，絕不打擾前輩采藥！”
他剛想站起來，卻發現林夜並沒有讓路的意思。
“慢着。”
林夜的聲音依舊溫和，但聽在趙火耳中卻如墜冰窟，“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如果我剛才沒出手，你會怎麼做？”
趙火愣住了，支支吾吾道：“我……我會……”
“你會引那兩只魔蛛來攻擊我，然後趁亂搶走幽冥草，對嗎？”林夜替他回答了，眼神驟然變冷，“這是博弈論中的最優解，我不怪你。但問題是，你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前輩！我發誓！我可以用道心發誓！絕不泄露半個字！”趙火驚恐地大喊，身體不斷後退。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人最守信。”
林夜嘆了口氣，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時已經滑落掌心。
“那就是死人。”
話音未落，寒光一閃。
趙火只覺得脖頸一涼，眼中的世界開始旋轉。他雙手捂着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音，難以置信地看着林夜。
爲什麼？
明明已經交出了財物……
林夜收起匕首，看着倒在地上的屍體，眼中沒有絲毫波瀾。
“抱歉，我是歷史系的。歷史告訴我，仁慈往往是強者的墓志銘。尤其是對我這種身懷秘密的異類來說。”
他蹲下身，熟練地將趙火和其他幾具赤火門弟子的屍體搜刮一空，然後將屍體踢進了旁邊的沼澤裏。
“咕嘟咕嘟……”
泥漿翻涌，幾具屍體很快沉了下去，成爲了這片沼澤的養分。
做完這一切，林夜才轉身走向那片散發着幽藍光芒的幽冥草。
一共十二株。
每一株都葉片飽滿，根莖晶瑩，顯然是上品。
“一株一百貢獻點，這裏就是一千二。”林夜小心翼翼地用玉鏟將幽冥草挖出，放入特制的玉盒中，“再加上那三只魔蛛的材料和這幾個倒黴蛋的遺產……這一波，暴富。”
“你……真的殺了他。”
洛雪的聲音有些復雜。雖然妖族也信奉弱肉強食，但林夜那種殺完人還能若無其事地分析利益得失的冷靜，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
“他不死，死的就是我。”
林夜將玉盒收入儲物袋，重新背起背簍，一邊清理地上的痕跡，一邊淡淡道，“他看到了我吞噬魔蛛的過程。一旦傳出去，魔修這頂帽子扣下來，整個大陸的正道都會追殺我。到時候，你覺得你能幸免？”
洛雪沉默了。她知道林夜是對的，但這種殘酷的現實，還是讓她有些不適應。
“好了，別多愁善感了。”林夜拍了拍手，“此地不宜久留，剛才的動靜太大，肯定會引來其他人。撤！”
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的瞬間，一陣輕微的破空聲從迷霧深處傳來。
“既然來了，何必急着走？”
一道清冷如冰泉的聲音響起。
林夜瞳孔微微收縮，身體瞬間緊繃，右手搭在了腰間的匕首上。
迷霧散開。
蘇清寒帶着兩男一女，如同畫中走出的仙人，緩緩出現在林夜面前十丈處。
她依舊是一身冰藍勁裝，背負長劍，神色淡漠。但此刻，她那雙原本古井無波的美眸中，卻帶着一絲深深的探究，視線在林夜身上、魔蛛殘骸以及那片被采摘一空的草地上來回掃視。
在她身後，那個名叫劉雲飛的青年搖着折扇，一臉戲謔地看着林夜，但當他看到那只被砸碎了腦袋的魔蛛時，眼角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是你？”
蘇清寒看着渾身血污、如同野人般的林夜，語氣中帶着一絲不確定，“那個雜役？”
林夜迅速調整狀態。
他那挺拔如鬆的脊梁微微彎曲，臉上那股冷酷的殺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憨厚、驚魂未定甚至帶着點諂媚的笑容。
“哎呀！原來是蘇師姐！”
林夜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順便掩蓋了一下微表情），裝作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嚇死我了！我還以爲又是哪路妖獸殺回來了呢！”
“這些……都是你殺的？”
蘇清寒指了指地上那只被標槍釘死的魔蛛，以及那只被打成爛泥的魔蛛，眼神銳利如刀。
煉氣三層（雖然現在四層了，但他刻意壓制了氣息），單殺三只二階初期妖獸？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怎麼可能！”
林夜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師姐太看得起我了。我剛才路過這裏，正好看到赤火門的幾位師兄在和這幾只大蜘蛛拼命。那場面，嘖嘖，慘烈啊！最後他們同歸於盡，我這才敢出來撿個漏。”
說着，他還特意拍了拍自己那個破爛的背簍，一副占了便宜的小人得志模樣。
“同歸於盡？”
劉雲飛冷笑一聲，走上前來，用折扇指着那只被標槍釘死的魔蛛，“這只魔蛛是被一擊斃命，而且這把刀……如果我沒看錯，是赤火門趙火的兵器。以趙火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投擲出這種力道。小子，你在撒謊。”
氣氛瞬間凝固。
劉雲飛身上的靈力涌動，煉氣九層的威壓如同一座小山般壓向林夜。
“說！你到底用了什麼妖法？還是說，你身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重寶？”劉雲飛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一個雜役能做到這一步，身上肯定有好東西！
林夜被這股威壓逼得後退了兩步，臉色“蒼白”，但藏在袖子裏的手已經捏住了三枚自制的“閃光震撼彈”。
他在計算。
“距離三十米。對方四人。最強戰力蘇清寒，煉氣九層巔峰，冰系劍修，威脅度極高。劉雲飛，煉氣九層，浮誇，破綻多。另外兩人煉氣八層，輔助位。”
“勝率：正面硬剛0.01%。逃跑成功率：45%。”
就在林夜準備拼死一搏，扔出震撼彈然後跳進沼澤潛逃時，蘇清寒突然開口了。
“住手。”
她抬手攔住了劉雲飛。
“清寒師妹，這小子滿嘴謊言，肯定有問題！”劉雲飛不甘心地說道。
蘇清寒沒有理會他，而是走到那只被打爛了腦袋的魔蛛前，蹲下身，伸出纖細的手指沾了一點魔蛛的血液，放在鼻尖聞了聞。
然後，她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林夜一眼。
“這只魔蛛的骨骼盡碎，是被純粹的鈍擊硬生生砸死的。而且……”
她的目光落在林夜那雙雖然沾滿泥污，但指節粗大、青筋隱現的手上。
“赤火門的功法偏向火系爆發，並不擅長這種蠻力。反倒是你……”蘇清寒走到林夜面前，那雙清冷的眸子直視着他的眼睛，“我在登天梯上就覺得你不對勁。你的肉身力量，遠超常人。”
林夜心中一緊。這女人，直覺太敏銳了。
“師姐慧眼如炬。”林夜幹笑兩聲，半真半假地說道，“我從小力氣就大，家裏以前是殺豬的。剛才那只蜘蛛被赤火門的師兄困住了，我一時情急，就上去補了幾拳。沒想到它那麼不經打。”
“殺豬的？”
蘇清寒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似乎被這個理由給整無語了。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從腰間解下一個白色的玉牌，扔給林夜。
林夜下意識地接住，入手溫潤，上面刻着一個“寒”字。
“這片幽冥草既然是你先拿到的，那就是你的機緣，我不搶。但這黑風秘境深處有變，據說是空間裂縫導致的高階妖獸外溢。你這點微末道行，若是再往裏走，必死無疑。”
蘇清寒轉過身，衣袂飄飄，聲音清冷。
“拿着這塊牌子，若遇到危險，可捏碎它，我會感應到。就當是你替我們清理了這幾只魔蛛的報酬。另外……”
她側過頭，餘光掃過林夜，“不管你隱藏了什麼，只要不危害宗門，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若是讓我發現你墜入魔道，我的劍，不認人。”
說完，她帶着滿臉不爽的劉雲飛等人，向着秘境更深處飛掠而去。
林夜握着手中的玉牌，看着蘇清寒離去的背影，眼中的憨厚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
“有意思。”
林夜摩挲着玉牌上的“寒”字。
“這是在示好？還是在警告？或者是投資？”
背簍裏的洛雪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爲要打起來了。這蘇清寒雖然冷冰冰的，但人還怪好的嘞。”
“好人？”
林夜嗤笑一聲，將玉牌隨手揣進兜裏。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她給我這塊牌子，一方面是惜才，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想拿我當個備用的棋子。”
他轉頭看向蘇清寒等人消失的方向，那是黑風秘境的核心——“黑風淵”。
剛才蘇清寒提到了“空間裂縫”。
林夜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
“看來，這黑風淵，我是非去不可了。”
林夜檢查了一下裝備，確認無誤後，並沒有選擇撤退，而是向着蘇清寒等人相反的一條小路，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
“走吧，小狐狸。既然正餐吃完了，我們去看看這秘境裏到底藏着什麼甜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