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周雨眠走進阿裏園區28樓的人事部,手裏捏着已經籤好字的離職申請。走廊很長,兩側的玻璃幕牆映出她挺直的背影和略顯蒼白的臉。她昨晚幾乎沒睡,在留與走之間反復掙扎,直到天蒙蒙亮時才下定決心。
人事部的小李接過申請,掃了一眼,表情微妙:“周經理,王副總昨天特別交代,您的離職需要他親自審批。”
意料之中。周雨眠點頭:“那我等他。”
“王副總上午有會,您可能要等一會兒。”小李壓低聲音,“雨眠姐,真要走了?你的項目數據那麼好,走了多可惜。”
周雨眠只是笑笑,沒說話。可惜嗎?或許。但這個舞台再大,如果連站直了做事的空間都沒有,又有什麼可留戀的?
她在等候區的沙發上坐下,窗外是錢塘江的晨景。江水渾濁,奔流不息,像這座城市的野心,也像她此刻的心情——渾濁、奔涌,找不到清晰的流向。
手機在掌心震動,是程諾。
“雨眠,聽說你提交離職了?”他的聲音裏有難以掩飾的急切,“來西湖記憶吧,我給你產品副總裁的位置,薪資比阿裏高30%,期權另算。”
“程諾,我說過,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這不是插手,是邀請。”程諾頓了頓,“雨眠,西湖記憶現在需要你。林見清太理想主義,沈未晴太藝術家,他們做不了商業。你有經驗,有資源,有判斷力,你來,我們聯手,一定能把這個項目做起來。”
“我們?”周雨眠抓住關鍵詞,“你和林見清不是合夥人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理念不同。林見清想做什麼文化品牌,我想做的是能快速變現的商業模式。雨眠,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哪條路更現實。”
周雨眠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林見清的擔憂是對的——程諾果然有異心。
“程諾,我不會去西湖記憶。”她清晰地說,“至少現在不會。”
“爲什麼?因爲林見清?”
“因爲你們不是一條心。”周雨眠站起來,走到窗邊,“一個團隊,如果連方向都不一致,進去就是內耗。我不會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內鬥上。”
“那我們單獨做。”程諾的聲音壓低,“我認識幾個投資人,對文化IP很感興趣。你、我,再找幾個靠譜的人,重新起一個盤子。以你的能力和我的資源,肯定比西湖記憶做得更好。”
周雨眠閉上眼睛。這就是程諾,永遠在計算,永遠在尋找最優解。在他的世界裏,感情可以算計,友誼可以權衡,連理想都可以標價出售。
“程諾,”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三年前,你因爲家族壓力放棄我;三年後,你因爲商業利益接近我。在你眼裏,我到底是什麼?一個可以利用的資源,還是一個可以爭取的盟友?”
“雨眠,我……”
“不用解釋。”周雨眠打斷他,“我已經看清了。我們不是一路人,以後不必聯系了。再見。”
她掛斷電話,把程諾的號碼拉進黑名單。動作幹脆利落,但手指在微微發抖。說不難過是假的,畢竟愛過三年,畢竟曾經以爲會共度一生。但更多的是一種釋然——終於,徹底地,畫上了句號。
“周經理,王副總請您進去。”小李探出頭說。
周雨眠深吸一口氣,推開人事總監辦公室的門。王副總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正在看一份文件,見她進來,摘下眼鏡。
“雨眠啊,坐。”他示意對面的椅子,語氣溫和得反常。
周雨眠坐下,脊背挺直,像一棵不肯彎曲的竹子。
“離職申請我看了。”王副總把文件推到一邊,“說實話,很意外,也很遺憾。你的‘情感記憶’項目數據很好,總部那邊也注意到了。下個月的年終評優,你很有希望升總監。這個節骨眼上離職,太可惜了。”
“謝謝王總肯定。”周雨眠說,“但我已經決定了。”
“因爲楊琳的事?”王副總靠在椅背上,“雨眠,職場上總有摩擦,總要學會妥協。楊琳已經被停職了,你的項目資源不會受影響。留下來,前途無量。”
“不是因爲楊琳。”周雨眠直視他的眼睛,“王總,我只是覺得,這裏不適合我了。我想做一些更純粹的事,一些不用天天防備背後冷箭的事。”
王副總的臉色沉了沉:“你這是在指責公司的文化?”
“不敢。”周雨眠語氣平靜,“我只是陳述我的感受。阿裏很好,平台大,機會多。但對我來說,它太大了,大到聽不見個體的聲音,看不見具體的人。我想去一個能聽見、能看見的地方。”
辦公室裏陷入沉默。窗外傳來隱約的江輪汽笛聲,悠長,像嘆息。
“你團隊的人怎麼辦?”王副總換了個角度,“小劉、小王他們,都是你一手帶出來的。你走了,他們怎麼辦?”
“他們有能力,在阿裏會有很好的發展。”周雨眠說,“而且,如果他們願意,我會帶他們一起走。”
王副總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雨眠,我欣賞你的能力,所以跟你說實話。你的離職,我不會卡。但你要帶人走,這不合規矩。阿裏的競業協議,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周雨眠早有準備,“所以我只帶走願意跟我走,並且願意承擔風險的人。我會給他們時間考慮,不會強迫任何人。”
王副總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雨眠,你比三年前成熟多了。那時候的你,倔,但稚嫩。現在的你,還是倔,但有了鋒芒。”
“謝謝王總誇獎。”
“不是誇獎,是事實。”王副總站起身,走到窗邊,“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想過離開大公司,去小地方做點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但後來我沒走,因爲舍不得平台,舍不得資源,舍不得已經到手的一切。”
他轉過身,看着周雨眠:“所以我佩服你,有勇氣放下已經擁有的,去追求還不確定的。但雨眠,我要提醒你,創業這條路,九死一生。你現在看到的西湖記憶,風光無限,但很可能一年後就倒閉了。到那時,你想回阿裏,可就回不來了。”
“我知道。”周雨眠也站起身,“但我寧願在追求理想的路上失敗,也不願在苟且中成功。王總,這是我的選擇,我承擔後果。”
王副總點點頭,走回辦公桌,拿起筆,在離職申請上籤下名字。
“祝你成功。”他把申請遞還給周雨眠,“如果有一天想回來,阿裏的大門還爲你敞開——只要那時候,我還在這個位置上。”
“謝謝王總。”周雨眠接過申請,深深鞠了一躬。
走出辦公室時,她的腿有些軟,但心是穩的。終於,她跨出了這一步。終於,她選擇聽從內心的聲音,而不是別人的期待。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林見清。
“雨眠,程諾找我了,說你想離職,還說你拒絕了他的邀請。”林見清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是真的嗎?你要離開阿裏?”
“真的。”周雨眠走進電梯,按下1樓,“離職申請已經批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那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休息幾天,然後找工作。”周雨眠頓了頓,“或者,如果你還需要人的話,我想去西湖記憶看看。”
“需要!”林見清的聲音立刻亮起來,“隨時歡迎!薪資待遇你提,職位你定,只要你能來!”
周雨眠笑了,這是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別急,我先去看看,合不合適還不知道呢。”
“一定合適。”林見清說,“雨眠,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謝謝你,真的。”
“別謝得太早。”電梯到達1樓,周雨眠走出去,陽光刺眼,“等我來了,可能會給你添很多麻煩。”
“我求之不得。”
掛斷電話,周雨眠站在阿裏大樓外,回頭看了一眼這棟她奮鬥了三年的建築。玻璃幕牆反射着陽光,耀眼,冰冷。她在這裏哭過,笑過,熬過無數個通宵,也收獲過無數個成就。現在,她要離開了。
沒有不舍,只有釋然。
手機又震了,是小劉:“雨眠姐,聽說你離職了?真的假的?”
“真的。”周雨眠回復,“晚上請大家吃飯,老地方,我請客。願意來的都來,我有話說。”
她收起手機,攔了輛出租車。
“去哪兒?”司機問。
周雨眠想了想:“西湖,蘇堤。”
同一時間,西湖記憶公司會議室裏,氣氛凝重。
長條會議桌兩側,林見清和程諾各坐一端,中間隔着陸明遠派來的財務總監李文和市場總監張薇。大屏幕上顯示着過去一周的銷售數據:總銷售額8.7萬元,其中沈未晴的高價產品貢獻不到10%,其餘全是程諾主導的低價產品。
“數據說明一切。”程諾敲了敲桌子,“林總,一個月的時間快到了,你的高價產品策略並沒有奏效。我認爲,是時候調整方向了。”
林見清看着那些刺眼的數字,感到一陣無力。他試了——加強內容運營,在社交媒體上講沈未晴的創作故事;做精準投放,針對文藝青年、設計師、藝術愛好者群體;甚至找了幾個小紅書博主做推廣。但轉化率依然慘淡。
“我不同意。”沈未晴忽然開口。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藍色的連衣裙,襯得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很堅定,“才一周時間,不能說明什麼。藝術品的市場需要培養,需要時間。”
“沈老師,我理解你的藝術追求。”程諾的語氣很客氣,但話很鋒利,“但公司不是慈善機構,我們要對投資人負責,要對員工負責。一個月賣不出幾件產品,公司的現金流撐不了多久。”
“那我們可以減少產量,做精品,而不是做廉價品。”沈未晴堅持,“我的畫,每一幅都要花幾十個小時。你讓我畫西湖十景,一天我能畫十張,但那不是藝術,那是商品。”
“我們就是在做商品。”程諾攤手,“沈老師,你要搞清楚,我們開的是公司,不是畫廊。公司的目的是盈利,不是辦藝術展。”
“如果只是爲了盈利,我爲什麼要籤獨家協議?”沈未晴的聲音提高了,“我接商業稿,畫插畫,一樣能賺錢。我籤協議,是因爲相信見清,相信他能平衡商業和藝術。但現在看來,是我太天真了。”
“未晴……”林見清想說什麼,但沈未晴已經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先走了。”她抓起包,快步走出會議室。門在她身後砰地關上,留下滿室尷尬的沉默。
程諾聳聳肩,看向林見清:“林總,你看,藝術家的脾氣。我們是在做生意,不是在搞藝術創作。你要搞清楚主次。”
“程總,”林見清盯着他,“我再說一遍,西湖記憶的核心競爭力是藝術,是文化,是情感連接。如果放棄這個核心,我們和千千萬萬賣旅遊紀念品的店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於我們能賣得更多,賺得更多。”程諾也站了起來,“林見清,你不要再固執了。陸總那邊已經很不滿意了,如果你再堅持這個錯誤的方向,他會考慮撤資。”
“撤資就撤資。”林見清也站起來,兩人隔着會議桌對峙,“我可以重新找投資,但我不會改變方向。”
“你以爲重新找投資那麼容易?”程諾冷笑,“資本是逐利的,不是做慈善的。沒有漂亮的銷售數據,誰會投你?”
“夠了。”李文終於開口,這個一直沉默的財務總監推了推眼鏡,“兩位,吵架解決不了問題。陸總讓我帶句話:再給兩周時間,如果銷售額不能突破二十萬,他會重新評估這個項目。”
“二十萬?”林見清皺眉,“兩周?這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看你們怎麼做了。”李文收拾文件,“陸總還說,他要看到團隊的統一,而不是內鬥。如果兩位不能達成共識,他會考慮換人。”
換人。這兩個字像一盆冷水,澆在林見清頭上。
會議室裏只剩下他和程諾。兩人對視着,空氣中彌漫着無聲的硝煙。
“林見清,我們合作吧。”程諾先開口,語氣緩和下來,“你負責藝術,我負責商業。你做高端系列,樹品牌;我做大衆產品,沖銷量。兩條線並行,互不幹涉。這樣,既能滿足你的理想,也能滿足資本的要求。”
林見清看着他。程諾的表情很真誠,但眼睛裏有一種他看不懂的東西——像是算計,又像是試探。
“怎麼合作?”他問。
“簡單。你帶沈未晴繼續做高端系列,但產量要控制,成本要壓縮。我帶團隊做大衆產品,快速鋪貨,搶占市場。銷售數據合並,對外宣傳還是‘西湖記憶’的品牌。”程諾說,“這樣,陸總那邊能交代,你也能繼續你的藝術追求。”
聽起來很合理。但林見清總覺得哪裏不對。程諾這麼輕易就妥協了?不像他的風格。
“我需要考慮。”林見清說。
“盡快。”程諾看看表,“我下午要見幾個投資人,他們很關注西湖記憶的數據。如果我們的分歧傳出去,對融資不利。”
程諾離開後,林見清一個人在會議室裏坐了很久。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他想起上海展覽的那個雨夜,想起和沈未晴、周雨眠、蘇曉一起奮戰的四十八小時,想起那些在破碎中尋找完整的畫,那些在雨中等傘的人。
如果妥協了,那些還重要嗎?
如果堅持,公司真的會倒閉嗎?
他不知道。
手機響了,是周雨眠。
“見清,我在蘇堤。能過來一趟嗎?有話想跟你說。”
秋日的蘇堤,遊人如織。梧桐葉開始泛黃,在陽光下像鍍了一層金。周雨眠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看着湖面上來來往往的遊船。她手裏拿着一份文件,是離職證明,還帶着打印機的餘溫。
林見清找到她時,她正把一片梧桐葉舉到眼前,透過葉脈看陽光。
“雨眠。”他在她身邊坐下,“離職辦完了?”
“辦完了。”周雨眠放下葉子,轉頭看他,“你臉色不好,出什麼事了?”
林見清把會議上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周雨眠安靜地聽着,沒有打斷。
“所以,你現在很糾結。”聽完後,她說,“一方面不想妥協,另一方面又怕公司撐不下去。”
“對。”林見清苦笑,“我覺得自己很沒用。理想誰都有,但要爲理想買單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可能付不起。”
“見清,”周雨眠看着他,“你還記得上海展覽的時候嗎?那些破碎的畫,那些修補的手,那些在黑暗中尋找光的人。爲什麼那個展覽能打動人?因爲真實,因爲不完美,因爲每個人都能在其中看到自己。”
林見清點頭。
“現在也一樣。”周雨眠繼續說,“‘西湖記憶’的價值,不在於它賣了多少明信片,而在於它傳遞了什麼。如果你現在妥協了,做那些千篇一律的紀念品,那麼就算銷量上去了,‘西湖記憶’也死了。因爲它的靈魂沒了。”
“但如果公司倒閉了呢?”林見清問,“那些跟着我的人怎麼辦?未晴怎麼辦?她對公司寄予了那麼多期望。”
“那就想辦法不讓它倒閉。”周雨眠說,“見清,你陷入了一個誤區——你以爲只有妥協才能活下去。但也許,不妥協,用更聰明的方式,也能活下去。”
“什麼方式?”
周雨眠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這是我昨晚做的分析。‘西湖記憶’的問題,不是產品不好,是渠道和營銷不對。”
林見清接過文件,快速瀏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分析:目標用戶畫像、消費場景分析、競品對比、渠道建議……
“你的高價產品,目標用戶是高淨值人群、文藝青年、設計師。但你現在鋪的渠道是什麼?景區文創店、書店、酒店——這些地方的主流消費者是遊客,他們要的是便宜、有代表性的紀念品,不是有深度的文化產品。”周雨眠指着圖表,“你應該換渠道:藝術書店、設計買手店、高端家居店、線上藝術平台。這些地方的用戶,才願意爲設計和故事買單。”
林見清的眼睛亮了。他一直困在“產品-渠道”的思維定式裏,卻沒想過,問題可能不是產品,而是渠道錯配。
“還有營銷。”周雨眠翻到下一頁,“你現在的營銷,還是傳統的那一套:發通稿、找博主、做活動。但這些太散了,沒有形成品牌認知。你應該做內容,深度的內容。比如,拍沈未晴的創作紀錄片,講每一幅畫背後的故事;做‘西湖記憶’的播客,請文化名人來聊杭州;甚至可以做沉浸式展覽,像上海那樣,但更精致,更常態化。”
“但這些都需要錢。”林見清說,“公司現在的現金流,撐不起這麼大的投入。”
“那就分步走。”周雨眠又翻一頁,“第一階段,集中資源做一兩款爆品,用爆品帶動品牌。我看了沈未晴的畫,‘秋雨綿綿’那幅就很適合做絲巾,配色高級,意境美,目標用戶是都市白領女性。我們可以先主推這一款,配合內容營銷,看看市場反應。”
林見清看着周雨眠,像第一次認識她。這個看起來溫婉安靜的女人,腦子裏居然有如此清晰、如此落地的商業思路。
“雨眠,你……”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我在阿裏三年,不是白待的。”周雨眠笑了,笑容裏有些狡黠,“雖然我不喜歡那裏的政治鬥爭,但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產品、運營、營銷、數據,我都有研究。而且,因爲做的是情感化設計,我對用戶心理特別敏感。”
“那你願意來西湖記憶嗎?”林見清急切地問,“我需要你,公司需要你。薪資待遇你定,職位你定,只要你來。”
周雨眠看着他眼中的真誠和期待,心裏涌起一股暖流。這才是她想要的一起共事的人——有理想,但不空想;有堅持,但也願意聽不同意見;最重要的是,尊重她,信任她,把她當成平等的夥伴,而不是附屬品。
“我來。”她說,“但我有兩個條件。”
“你說。”
“第一,我要完全的自主權。我負責產品和運營,你不能幹涉我的決策。”
“沒問題。”
“第二,我要帶三個人過來:小劉、小王,還有運營組的小張。他們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能力強,人品可靠。薪資待遇不能低於在阿裏的水平。”
林見清有些猶豫:“三個人……公司現在的預算……”
“預算我來想辦法。”周雨眠說,“我可以降薪,把省下來的錢給他們發工資。而且,他們來了,能立刻上手,省去培訓成本,其實更劃算。”
林見清看着眼前這個女人。她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坐在西湖邊的長椅上,但眼神堅定,思路清晰,像一個運籌帷幄的將軍。在她身上,他看到了理想主義者的執着,也看到了現實主義者的精明。這兩者結合,就是最強大的力量。
“好。”他伸出手,“歡迎加入西湖記憶。”
周雨眠握住他的手,笑了:“合作愉快。”
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湖面上,一只白鷺掠過水面,蕩起圈圈漣漪。
“對了,”林見清忽然想起什麼,“程諾那邊……”
“交給我。”周雨眠說,“我來跟他談。他想要銷量,我給銷量;他想要數據,我給數據。但他要按我的方式來。”
“你有把握?”
“沒有。”周雨眠誠實地說,“但總得試試。而且,我覺得程諾不是完全不可溝通。他只是太着急,太想證明自己。如果我們能拿出可行的方案,他未必會反對。”
林見清點點頭。這一刻,他感到久違的輕鬆。有了周雨眠,就像有了定海神針。他知道前路依然艱難,但至少,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晚上我請大家吃飯。”他說,“慶祝你加入,也給大家鼓鼓勁。”
“好。”周雨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逛逛西湖。來杭州這麼久,還沒好好逛過。”
“我陪你。”
兩人沿着蘇堤慢慢走。秋日的西湖很美,殘荷聽雨,桂子飄香。遊人如織,但他們的世界很安靜,只有彼此的腳步聲,和湖水的輕響。
“見清,”周雨眠忽然問,“如果這次還是失敗了,怎麼辦?”
“那就重來。”林見清說,“就像這些荷葉,冬天枯了,春天又長出來。只要根還在,總有機會。”
“你不怕嗎?”
“怕。”林見清停下腳步,看着她的眼睛,“但我更怕老了以後,回頭看,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活過。”
周雨眠笑了,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是啊,怕什麼失敗呢?至少他們在爲自己的理想奮鬥,在爲相信的東西堅持。比起那些在職場中蠅營狗苟、在妥協中迷失自我的人,他們至少活得真實,活得痛快。
遠處的雷峰塔在夕陽下泛着金光,像一座沉默的守望者,見證着這座城市的變遷,也見證着這兩個年輕人的選擇。
風吹過,帶來桂花的香氣。秋天,是杭州最好的季節。
也是重新開始的最好季節。
“走吧。”周雨眠說,“去迎接我們的新戰場。”
林見清點頭,和她並肩向前走去。
前方,路還很長。
但至少,他們有了方向。
有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