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輕輕地抬起頭,迎上雲非鶴審視的目光。
“佞臣當道,天下危矣。”
“小女遠不如雲尚書那般胸懷大志,但小女唯有一願,只盼着能夠護住母親,護住外祖父一家。”
與雲非鶴談交易,無非是與虎謀皮。
西月書亦心知肚明,她若不敞開天窗說亮話,雲非鶴是斷然不會信。
雲非鶴臉上閃過一抹訝異,他微微擰眉。
“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面前的女子看似坦然又鎮定,一張素淨嫩白的小臉上滿是堅定。
她竟是不怕他?
正因雲非鶴素來心狠手辣,朝中對他的說辭愈加誇張,人人得見,皆避而遠之。
唯獨西月書一人,是個例外。
“雲尚書剛正不阿,小女自然有所耳聞,這世上,怕是不會再多一位像是雲尚書這般了不得的忠臣。”
西月書自始自終,依舊不卑不亢。
幾乎是瞬間,雲非鶴恢復了最初的從容。
他走近一步,說道。
“這件事,我允了。”
吹噓拍馬便這麼管用?
西月書眨巴着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眼底藏着些許訝異。
她事先甚至是做好了雲非鶴可能拒絕的準備。
畢竟謠言在外,雲非鶴的脾氣又臭又硬,朝中沒人願意與之結交。
“大小姐,我雲某人向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既已答應你合作的事宜,你最初提出的那證人,又在何處?”
說完話,雲非鶴緩緩地抬起頭。
他的眸色逐漸暗沉,似乎也在考量。
被雲非鶴盯着看,西月書自然覺得有點莫名不自在。
她斂下眼眸,將事先藏在荷包中的字條取出。
“雲尚書盡管依照這上面的消息去查,保準您滿意。”
商人逐利,官宦逐權。
西月書心知肚明,她若是沒有這一手消息,雲非鶴萬萬不可能選擇與她這般人合作。
上一世,章岐害人無數。
尤其是這忠孝兩全的中書侍郎文卿卓被章岐誣陷,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地步。
這也是因文卿卓手握章岐與凌九昭狼狽爲奸的罪證。
西月書估摸着如今的情勢,文卿卓被貶謫,必然是章岐在暗地攛掇所致。
再之後,待文卿卓踏上回鄉的路途,他這一家便會被路上撞見的山匪搶掠燒殺。
而那罪證,自然會煙消雲滅。
雲非鶴暗中行事多年,他自詡人手遍布京城,也能時刻洞悉京城中的各種變動。
可文卿卓貶謫一事,雲非鶴事先從未懷疑。
他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眸,手指微微收攏,緊攥着手中的一盞茶。
“大小姐如此聰明伶俐,想然也知道,若是你有膽量欺騙雲某,將來雲某定是......”
雲非鶴的手段,西月書自然知道。
她低低地咳嗽一聲:“小女何故要欺騙雲尚書?此事於小女百害無一利,雲尚書定也是知道的。”
西月書所言,的確在理。
“雲某有事在身,先行告辭。”
留下這番話,那抹冷峻的身影便漸漸遠去,消失在竹林的陰影裏之中。
西月書微怔。
瞧着雲非鶴離開的方向,她略微不滿地嘟囔一聲。
“這人怎麼走的時候,也是無聲無息的。”
但願雲非鶴盡快查出章岐的罪證,保文卿卓一家平安。
鎮關侯府近日因妾室林雅的事鬧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
礙於外祖父宋老將軍的威壓,身子爲鎮關侯的父親也有意閉門不出。
他生怕不小心走漏風聲,將這事鬧出去。
父親越是小心行事,西月書越不可能讓他順心如意。
趁着天色蒙蒙亮起,無人察覺之際,西月書特意差府中的小廝走了一遭,送信給外祖父。
不多時,一把年紀的外祖父提着一把長劍,氣勢洶洶地沖進鎮關侯府的正堂。
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周圍的人,當即脫口而出。
“西禹欽呢!讓他給本將軍滾出來!”
見嶽父突然提刀來見,西禹欽的確嚇了一跳。
他不用多想,也知曉嶽父怒氣沖沖地殺進府中,到底是爲何而來。
西禹欽急得團團轉,不敢親自去見。
這時,仆從着急忙慌地趕過來,連忙勸說。
“侯爺,您快去看看吧,陳管事就要攔不住了。”
俗話說得好,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西禹欽明白自已終歸是做錯了事。
如今嶽父上門,必然是替他的女兒宋柔和外孫女西月書討公道。
他若不出面,嶽父不消氣,自然解決不了問題。
沉了口氣,西禹欽疾步匆匆地走到正堂。
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寒暄,便瞧見了眼前寒光閃過。
嶽父竟是直接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西禹欽哪裏還敢動彈?
他臉上的神色僵持不住,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來。
“嶽父,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您不妨先坐下來,咱們慢慢說。”
一側的西月書神色淡漠,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攙扶着母親坐在椅子上。
“誤會?”宋老將軍嗤笑一聲,滿臉都是憤恨。
“西禹欽,你可還記得,當初你執意要迎娶柔兒入門的時候,是如何答應我的?”
“你那時口口聲聲地承諾,若你今生負了柔兒,必當粉身碎骨,死不足惜!”
“然你這些年在做什麼?”
若非外孫女暗中遞書信,他怕是要被西禹欽這個王八糕子蒙在鼓裏一輩子。
“你寵妾滅妻,竟爲了林雅那個登不了台面的,反倒是視柔兒的安危於不顧?”
“我統帥三軍,行軍打仗這些年,竟是看錯了人!”
宋老將軍氣急,既是自責,又痛恨女婿的不作爲。
“嶽父大人,小婿知錯!”
如今,嶽父正在氣頭上。
西禹欽心知肚明,他若執意辯解,只會讓嶽父心中惱恨更甚,愈加憤恨。
與其一味地爭論是非,倒不如就此認錯。
屆時,柔娘心疼他,定是不會讓他憑白無故地受苦。
這麼想着,西禹欽更加低聲下氣了。
“嶽父大人,您若實在氣不過,便打小婿一頓出氣,小婿向您保證,從今往後定是會好好地對待柔兒。”
西月書自然將父親的盤算,盡收眼底。
她的手本是輕輕搭在母親的肩膀上,卻因父親的這種行徑,止不住地緊握成拳頭。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