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山谷裏,像溪水一樣,緩慢而平靜地流淌着。
蘇瑾鳶的生活變得簡單而規律,盡管這“簡單”背後,是日復一日的疼痛、疲憊和小心翼翼。
每天天剛蒙蒙亮,她就會被身體的酸痛或窗外的鳥鳴喚醒。第一件事,便是進入空間,喝幾口靈泉水。那清冽甘甜的泉水入腹,總能驅散大半夜裏的虛弱和不適,讓她有力氣開始新一天的掙扎。
然後,她會扶着牆,慢慢挪到溪邊洗漱。冰涼的溪水拍在臉上,帶來清醒。早餐通常是老頭留在灶台上的、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雜糧粥,有時會有一小碟鹹得發苦的、不知名的野菜。
老頭似乎很忙,常常不見蹤影,有時是去深山采藥,有時是擺弄他那些曬幹的草藥和獸皮,偶爾還會拎回來一只處理好的野兔或山雞,丟在灶房,也不多話。蘇瑾鳶漸漸摸清了他的脾氣——嘴硬,心……似乎沒那麼硬。她默默記下他常去的地方,常做的事情,也試着在他回來時,用自己逐漸恢復的力氣,幫他遞個柴火,或者把曬好的草藥收攏。
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和那片小小的坡地較勁。
開荒比想象中更難。即使有空間裏兌換的那把小鋤頭,對於她這從未幹過重活、又重傷初愈的身體來說,每一寸土地的翻整,都是對意志和體力的雙重考驗。手上的水泡破了又起,最後磨成了硬繭。腰背的酸痛成了常態,有時夜裏疼得翻身都困難。
但她沒停。
每天,她都會去查看自己種下的那兩條菜畦。外界土地裏的種子,發芽得很慢。五六天過去了,只有零星幾點極其脆弱的、黃綠色的嫩芽,顫巍巍地頂破土皮,看起來孱弱不堪,似乎一陣稍大的風就能吹折。她用竹筒從溪流裏取水澆灌,小心翼翼,生怕沖壞了它們。
相比之下,空間裏的景象,則讓她在疲憊絕望中,一次次看到奇跡般的希望。
就在她種下空間種子的第三天清晨,當她慣例進入空間查看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塊黑土地裏,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竟然都冒出了嫩芽!
最先種下的那顆普通蘿卜種子,長出了兩片肥厚油亮的子葉,綠得發黑,生機勃勃。旁邊那顆普通白菜種子,也伸展開了柔嫩的葉片,雖然還小,但顏色翠綠喜人。
最令人驚喜的是那顆“改良青菜種子”。它不但發了芽,而且長勢明顯比另外兩種快了一小截,葉片形狀似乎也更舒展一些,葉脈清晰,在靈泉氤氳的微光下,顯得格外精神。
蘇瑾鳶激動得手指都在顫抖。她連忙又取了些靈泉水,仔細地澆灌在每一株小苗的根部。泉水滲入黑土,小苗的葉片似乎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又舒展了一點點。
空間的作物,生長速度真的遠超外界!而且,用靈泉水澆灌,效果似乎格外好!
這個發現讓她精神大振。她開始更加用心地照料空間裏的三株小苗,每天至少進入空間兩次,觀察它們的變化,用靈泉水澆灌。她甚至嚐試着,將一點點極其稀釋的靈泉水(大約一滴靈泉兌一大竹筒溪水),用來澆灌外界坡地上那幾棵可憐的小菜苗。
效果是有的。那些原本蔫頭耷腦的小苗,在澆灌了稀釋靈泉水的第二天,顏色似乎綠了一點點,也精神了一點點。但這效果,遠不如空間內直接澆灌明顯。
她隱約明白了:空間的土地和靈泉,本身就有加速生長、提升品質的神奇作用。而將靈泉水稀釋後用於外界,雖然也有一定效果,但會大打折扣,且不能過於頻繁,否則可能引人懷疑(雖然目前只有老頭,但她本能地覺得需要謹慎)。
除了照料菜地,她也在努力改善自己的生活。她用剩下的最後一點生機點(之前買鋤頭、種子後幾乎耗盡),從空間商城裏兌換了一小卷最便宜的粗麻線,和一根鐵針。然後,她將老頭給的那套過於寬大的粗布衣服,拆拆改改,用自己笨拙的針線功夫,勉強改得更合身一些,雖然針腳歪歪扭扭,但至少活動起來方便多了。
她還發現,每天飲用靈泉水,並堅持(在身體允許範圍內)勞作,她的身體恢復速度,似乎比老頭預料的要快一些。
大約在播種後的第十天,她正在費力地清理坡地另一角的雜草時,老頭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了半晌。
“嘖,”他忽然出聲,嚇了蘇瑾鳶一跳,“倒是比老頭子我想的能熬。”
蘇瑾鳶停下動作,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喘着氣,沒說話。
老頭走過來,目光先是在她臉上掃過,似乎在觀察她的氣色,然後落在了她開墾出的那一小塊土地和那幾棵稀稀拉拉、但好歹活着的菜苗上。
“地整得跟狗啃的似的,”他點評道,語氣依舊不客氣,“苗也弱得跟豆芽菜差不多。”
蘇瑾鳶抿了抿唇,低下頭。
“不過,”老頭話鋒一轉,踢了踢地邊一塊她沒清理幹淨的石頭,“肯下力氣,沒偷懶,算你沒白吃我那幾口粥。”
這大概是他能說出的、最接近肯定的話了。蘇瑾鳶心中微微一鬆。
老頭又看了看她的手,那雙原本屬於閨閣小姐、白皙纖細的手,如今布滿細小的傷口、硬繭和污跡。“手伸過來。”
蘇瑾鳶不明所以,伸出右手。
老頭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黑乎乎的陶罐,挖了一坨黏糊糊、味道刺鼻的綠色藥膏,不由分說地糊在她手掌磨破和水泡潰爛的地方。
“省得爛了招蟲子,看着煩。”他一邊糊藥,一邊粗聲粗氣地說。
藥膏清涼刺鼻,但抹上之後,火辣辣的刺痛感很快減輕,傳來絲絲涼意,很舒服。
“謝謝前輩。”蘇瑾鳶低聲說。
老頭沒應,糊完藥,把陶罐塞到她手裏:“自己記得抹。”然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說,“你那塊坡地,西邊角落土質更沙些,種不了你那些菜,但埋兩個山薯下去,說不定能活。過兩天我去林子那邊,有野山薯,給你帶兩個。”
山薯?是紅薯嗎?蘇瑾鳶眼睛微微一亮,連忙點頭:“好,謝謝前輩。”
老頭嗯了一聲,背着手走了,走了幾步又回頭,瞥了一眼她依舊平坦的小腹,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丟下一句:“悠着點力氣,別真把小的折騰沒了。”
蘇瑾鳶摸着小腹,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孩子……這兩個意外的小生命,在她體內悄然生長。除了最初那巨大的震驚和茫然,這些日子在艱苦勞作和專注求生中,一種模糊的、連她自己都尚未清晰意識到的牽絆,似乎在慢慢滋生。
她低頭看着手腕上的鳳凰印記,又望了望遠處鬱鬱蔥蔥的山林和清澈的溪流。
至少,她還在努力活着,爲未來爭取一絲可能。
晚上,她拖着疲憊但比前幾日稍感有力的身體回到小木屋。老頭已經煮好了一鍋雜糧粥,裏面罕見地飄着幾塊切得碎碎的、不知名的菌菇和一點肉末(可能是之前野兔剩下的),香氣比平日濃鬱許多。
兩人沉默地吃了飯。飯後,蘇瑾鳶習慣性地想進入空間看看那三株小苗。
就在這時,老頭忽然開口,語氣平淡,卻讓她動作一頓。
“你身上,”他看着她,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身體,“除了外傷和孕脈,還有一股很微弱、但異常平和的生氣在流轉,護着你的心脈和胞宮。這不是尋常藥石能達到的效果。”
蘇瑾鳶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腕,那處,鳳凰印記微微發燙。
老頭銳利的目光在她手腕處停留了一瞬,卻並沒有追問,只是淡淡道:“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你有你的造化,只要不引來禍患,老頭子我也懶得管。”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滿天星鬥。
“不過,在這山谷裏,安生過活是第一要緊的。不該有的心思,別動。不該惹的麻煩,別沾。”他的聲音隨着夜風飄來,帶着一種古老的告誡意味,“好好種你的地,養你的身子,比什麼都強。”
蘇瑾鳶坐在原地,聽着門外隱約的蟲鳴,手心滲出薄汗,心中卻因爲老頭這番看似警告、實則默許的話,奇異地安定了一些。
她輕輕撫上小腹,那裏依舊平坦安靜。
又摸了摸手腕上溫熱的印記。
然後,她閉上眼,將意識沉入那片獨屬於她的、充滿希望的小小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