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四十七分,顧承淵被手機震動驚醒。
他睜開眼,臥室裏一片漆黑。水晶吊燈早已熄滅,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城市最後的光污染。這間主臥大得空曠,即使已經住了三年,他依然會在某些時刻感到一種不真實的疏離感——就像此刻,手機屏幕的冷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而屏幕上的名字讓他瞬間清醒。
“沈清歌”。
他皺眉,接通電話,聲音帶着剛醒的低啞:“什麼事?”
“承淵,抱歉這麼晚打擾你。”沈清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促,背景裏隱約有海浪聲,“我剛剛收到一條奇怪的短信,是蘇晚發來的。我覺得……不太對勁。”
顧承淵坐起身,絲綢被單滑落:“她發了什麼?”
“我轉發給你。你看一下。”
幾秒後,一條短信出現在顧承淵的手機屏幕上:
“清歌姐,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請幫我轉告顧承淵,玫瑰園的鑰匙在書房第三個抽屜裏。還有,告訴他,那幅《囚鳥》我畫完了,放在畫室北牆的櫃子裏。對不起,也謝謝你。”
顧承淵盯着屏幕,心髒莫名一緊。
“這短信是什麼時候發的?”他問,聲音已經徹底清醒。
“凌晨兩點十九分。我睡着了沒看到,剛剛起夜才發現的。”沈清歌停頓了一下,“承淵,蘇晚是不是……情緒不太穩定?你們昨天是不是又吵架了?”
顧承淵沒有回答。他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徑直走向蘇晚的房間。
昨天晚上的爭吵還歷歷在目——如果那能算爭吵的話。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說,在質問,而她只是沉默地聽着,偶爾抬頭看他一眼,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睛裏空蕩蕩的,什麼情緒都沒有。
最後他說了什麼?
“蘇晚,你就像這棟房子裏的一個擺設。三年了,我甚至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而她只是輕輕放下手中的水杯,玻璃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很快就不會了。”她當時說,聲音輕得像嘆息。
他以爲那又是她慣常的、消極的抵抗。
現在想來,那句話裏藏着別的意味。
蘇晚的房門緊閉。顧承淵敲了敲,沒有回應。他轉動門把手——門沒鎖。
房間裏整潔得過分。床鋪平整,窗簾拉開一半,月光灑在空蕩蕩的梳妝台上。那些瓶瓶罐罐都不見了。他打開衣櫃,裏面只剩下幾件他買給她的、她從未穿過的昂貴禮服,而她自己的衣服全部消失了。
梳妝台抽屜裏有一本素描本。顧承淵翻開,裏面全是速寫:窗外的樹、枯萎的玫瑰、空椅子、他的側臉(畫得很潦草,像是匆匆幾筆)、還有無數只鳥——關在籠子裏的,試圖撞向玻璃的,折斷翅膀的。
最後一頁是一幅完整的畫,標題寫着《囚鳥·終》。
畫中是一只終於飛出籠子的鳥,但它的翅膀滴着血,背景是暴風雨將至的灰色天空。右下角有一行小字:“自由需要代價,而我已付清。”
顧承淵合上素描本,心髒的位置傳來一陣陌生的鈍痛。他拿出手機,撥打蘇晚的電話。
關機。
他連續打了三次,都是冰冷的機械女聲。
“承淵?”沈清歌還在電話那頭,“你找到她了嗎?”
“她不在房間。”顧承淵說,聲音裏有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東西都收拾走了。”
“什麼?”沈清歌聽起來很驚訝,“她……她離家出走了?要不要報警?”
顧承淵沒有回答。他快步走向書房,打開第三個抽屜——裏面果然躺着一把黃銅鑰匙,系着褪色的藍色絲帶。這是玫瑰園的鑰匙,三年前結婚時他隨手給她的,她從未用過。
他又沖向畫室。
畫室在北翼,是這棟別墅裏陽光最好的房間,但他記得蘇晚很少來這裏。推開門,空氣中彌漫着鬆節油和顏料的味道。北牆的櫃子門虛掩着,他拉開,裏面果然放着一幅畫。
不是素描,而是油畫。
畫布上是一個女人的背影,她站在懸崖邊,面朝大海,長發被風吹亂。天空是壓抑的深灰色,海浪拍打着礁石,濺起白色的泡沫。女人的腳下散落着玫瑰花瓣,但那些花瓣正在被潮水卷走。
畫的右下角籤着“蘇晚”,日期是昨天。
顧承淵盯着這幅畫,突然感到一陣窒息。他猛地轉身,沖出畫室,在走廊裏差點撞上聞聲趕來的管家陳伯。
“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蘇晚什麼時候離開的?”顧承淵問,聲音嚴厲。
陳伯愣了一下:“太太?我……我不清楚。昨晚十點左右我看到她在花園裏散步,之後就沒注意了。她不在房間嗎?”
“備車。”顧承淵說,已經朝樓梯走去,“去海邊。”
“海邊?這個時間?”陳伯看了眼牆上的鍾——凌晨四點零三分,“先生,出什麼事了?”
顧承淵沒有解釋。他沖回房間,抓起一件外套,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保安室的電話。
“顧先生,監控顯示,太太在昨晚十一點十七分獨自離開了別墅區。她背着一個背包,朝東邊的海岸線方向走了。”
“爲什麼不報告?”顧承淵厲聲問。
“太太經常晚上散步,我們以爲……”保安的聲音有些惶恐。
顧承淵掛斷電話,沖下樓。陳伯已經讓司機把車開到門口,黑色的賓利在夜色中像一頭沉默的野獸。
“先生,需要報警嗎?”陳伯追出來問。
“先不用。”顧承淵拉開車門,“等我消息。”
車子駛出別墅區,沿着濱海公路向東疾馳。凌晨四點的城市還在沉睡,路燈在車窗上投下快速移動的光斑。顧承淵盯着前方黑暗的道路,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他想起三年前的那個下午。
在顧家老宅的書房裏,他的父親顧振華坐在紅木書桌後,語氣平靜地宣布:“蘇晚的父親救過我的命。現在蘇家有難,我們必須幫忙。娶她,給她顧太太的名分,三年後如果你們還是無法相處,可以離婚,她會得到一筆足夠她餘生無憂的補償。”
當時他是什麼反應?
冷笑。不屑。覺得荒謬。
“所以我要用我的婚姻來報恩?”他記得自己當時這麼說,“爸,現在不是封建社會了。”
“這是承諾。”顧振華看着他,“顧家人重諾。而且,蘇晚那孩子我見過,安靜,懂事,不會給你添麻煩。”
不會添麻煩。
顧承淵扯了扯嘴角。是啊,這三年蘇晚確實沒添過任何麻煩。她安靜得像這棟房子裏的影子,會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該消失的時候消失。她學會了所有上流社會的禮儀,能在宴會上得體地微笑,能記住每一個重要人物的喜好,甚至能在他需要的時候,配合演出一對恩愛夫妻的戲碼。
但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他不知道她喜歡什麼顏色(除了那些他買的衣服,她自己的衣物都是素色),不知道她愛吃什麼(每次問起,她都說“隨便”),不知道她的夢想是什麼(她大學學的是藝術,但結婚後就再沒提起過),不知道她爲什麼總在深夜站在陽台發呆。
他只知道,她有一雙過於安靜的眼睛,安靜到讓他有時會感到不安。
“先生,快到東海岸了。”司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顧承淵看向窗外。天色依然漆黑,但東方的海平面已經泛起一絲極淡的灰白。車子在沿海公路邊停下,他推開車門,海風立刻撲面而來,帶着鹹腥的氣息和凌晨的寒意。
“在這裏等着。”他對司機說,然後打開手機的手電筒,走向通往海灘的石階。
東海岸這一帶多是礁石區,不是旅遊沙灘,平時很少有人來。石階很陡,邊緣長滿滑膩的青苔。顧承淵小心地往下走,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動,照亮潮溼的岩石和偶爾竄過的小螃蟹。
下到海灘時,潮水正在退去,露出溼漉漉的沙地。他用手電筒照向四周——空無一人。
“蘇晚!”他喊了一聲。
只有海浪聲回應。
他沿着海岸線往前走,光束掃過礁石、沙地、被沖上岸的海藻。走了大約十分鍾,他注意到前方一塊巨大的礁石下,似乎有什麼東西。
走近一看,是一個深藍色的背包。
顧承淵的心髒猛地一沉。他認得這個背包,是蘇晚用了好幾年的舊包,邊緣已經磨損。
背包旁邊,沙地上有一片凌亂的腳印,一直延伸到海水邊緣,然後消失了。
顧承淵蹲下身,打開背包。裏面有幾件疊好的衣服、一個錢包(裏面有身份證、銀行卡和少量現金)、一本速寫本、還有一部關機的手機。他在側袋裏摸到一個硬物,拿出來一看,是一個密封的防水袋。
防水袋裏裝着一封信。
信封上寫着兩個字:遺書。
顧承淵的手抖了一下。他撕開防水袋,取出裏面的信紙。信紙是普通的A4紙,上面的字跡工整清晰,是蘇晚的筆跡。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自由了。
不要找我,也不必愧疚。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這三年,謝謝你給我一個棲身之所。我知道你不情願,但至少給了我時間,讓我能夠安排好一些事情。父親的醫療費,弟弟的學費,這些恩情我記得。
但我太累了。
每天扮演顧太太,就像穿一件不合身的華服,勒得我喘不過氣。我必須注意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生怕給顧家丟臉,生怕讓你難堪。我學會了在宴會上微笑,學會了品評紅酒,學會了分辨真假珠寶,卻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樣子。
我原本是什麼樣子呢?連我自己都快忘了。
只記得曾經喜歡畫畫,喜歡在海邊撿貝殼,喜歡看日出,喜歡在雨裏散步。但這些‘喜歡’在這三年裏都被一點點磨掉了。顧太太不能像個孩子一樣撿貝殼,不能獨自在雨裏散步,不能在海邊待到日出——那不合規矩。
你昨天問我,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了很久,答案是:我想要消失。
不是死亡,是消失。從這個角色裏消失,從這棟華麗的牢籠裏消失,從你的生命裏消失。我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呼吸。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還活着,請不要來找我。就當那個叫蘇晚的女人真的死在了今天凌晨的海裏。活下來的會是另一個人,一個自由的人。
最後,有幾件事需要交代:
1. 玫瑰園的鑰匙還給你。那幅《囚鳥》也留給你。算是我對這三年的一點紀念。
2. 我帶走了一些自己的東西,但顧家買給我的首飾、衣服、包,都留在衣帽間了。清單在梳妝台第一個抽屜裏。
3. 離婚協議我已經籤好字,放在書房你的書桌上。財產分割部分我勾選了‘放棄所有權利’,你直接提交給律師就好。
4. 請幫我照顧弟弟蘇晨到他大學畢業。這是他學校的聯系方式。他是個好孩子,不該因爲我的選擇受影響。
5. 不要責怪任何人。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再見,顧承淵。
祝你未來幸福,找到一個真正適合你的顧太太。
蘇晚
於凌晨一點”
信紙在顧承淵手中微微顫抖。他反復讀了三遍,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眼睛裏。
“自由了”。
“太累了”。
“華麗的牢籠”。
“消失”。
這些詞句在他腦海中盤旋,混合着昨晚她最後那個平靜的眼神。當時他以爲那是順從,是麻木,現在才明白,那是決絕。
他猛地站起身,手電筒的光束掃向海面。潮水還在退,海浪輕輕拍打着沙灘,發出永恒的、催眠般的聲音。東方的那線灰白正在擴散,天空開始從漆黑轉向深藍。
“蘇晚!”他又喊了一聲,聲音在海風中破碎。
沒有回應。
他沖向海水邊緣,冰涼的海水立刻浸溼了他的褲腳。他用手電筒照向海面,光束只能穿透幾米,更遠處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
“先生!”司機的喊聲從石階方向傳來。他大概是等不及,也下來了。
顧承淵沒有回頭。他繼續沿着海岸線往前走,手電筒的光束瘋狂地掃過每一塊礁石、每一片陰影。他的心跳得很快,一種陌生的恐慌在胸腔裏蔓延。
他想起結婚第一年,有一次蘇晚發燒,燒到三十九度五。他當時在國外開會,是陳伯打電話告訴他的。等他三天後回來時,她已經退燒了,正坐在花園裏看書。他問她怎麼不告訴他自己病了,她只是淡淡地說:“不是什麼大事,不想打擾你。”
他當時覺得她懂事。
現在想來,那是一種疏離。她從未真正把他當作可以依靠的人。
他又想起去年她的生日。他讓秘書訂了餐廳和禮物,但當天臨時有個重要會議,他遲到了兩個小時。到餐廳時,她還坐在那裏,面前的水杯已經空了。他道歉,她說“沒關系,工作重要”。他拿出禮物——一條鑽石項鏈,她接過,禮貌地說謝謝,然後整個晚餐都在沉默中度過。
他當時覺得她無趣。
現在看着手中的遺書,他才明白,那種沉默不是無趣,是失望累積到極點後的放棄。
天空越來越亮,深藍變成了灰藍,雲層邊緣染上了淡淡的金色。日出就要來了。
顧承淵終於停下腳步。他已經沿着海岸線走了將近一公裏,除了那個背包和那些消失在海裏的腳印,再沒有其他痕跡。
司機氣喘籲籲地追上來:“先生,要不要報警?或者叫搜救隊?”
顧承淵看着海面。潮水已經完全退去,露出更大片的沙灘。那些腳印早已被海浪抹平,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遺書,最後一句話在晨光中清晰可見:
“就當那個叫蘇晚的女人真的死在了今天凌晨的海裏。”
“先生?”司機小心翼翼地問。
顧承淵沉默了很久。海風吹亂他的頭發,鹹溼的空氣灌進肺裏。他想起蘇晚畫的那幅《囚鳥·終》,想起畫中那只滴着血飛向暴風雨的鳥。
最後,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
“報警吧。”
“就說……顧太太失蹤了。”
上午九點,顧家別墅已經亂成一團。
警察來了,搜救隊也出動了,海岸線被封鎖,潛水員在下水搜尋。顧振華和顧承淵的母親林婉也趕來了,臉色凝重。
“怎麼會這樣?”林婉拉着顧承淵的手,眼睛紅紅的,“那孩子怎麼會想不開?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顧承淵沒有回答。他坐在客廳沙發上,面前擺着那封遺書和那個背包。警察已經看過了,正在做記錄。
“顧先生,根據現場痕跡和這封遺書,初步判斷您太太可能是自殺。”一位中年警察語氣謹慎地說,“但我們還需要進一步搜尋和調查。您最近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麼異常行爲?”
異常行爲?
顧承淵回想。這一個月來,蘇晚似乎比平時更安靜。她花了更多時間在畫室,有時他深夜回來,還能看到畫室亮着燈。她吃得很少,瘦了不少。有一次他半夜醒來,發現她不在床上,後來在陽台找到她,她正望着夜空發呆,他問她怎麼了,她說“看看星星”。
當時月光照在她臉上,她的側臉蒼白得像瓷器。
他以爲那只是她慣常的多愁善感。
“她最近在畫畫。”顧承淵說,聲音幹澀,“一幅叫《囚鳥》的畫。”
“還有其他嗎?有沒有說過什麼特別的話?見過什麼人?”
顧承淵搖頭。這三年,蘇晚的生活簡單到乏味:家裏、偶爾的社交活動、去醫院看她父親(直到去年她父親去世)、去學校看她弟弟。她沒有朋友,至少沒有他認識的朋友。
警察又問了一些問題,然後去查看監控和詢問傭人。顧承淵坐在原地,看着窗外逐漸明亮的天空。
陽光很好,花園裏的玫瑰開得正盛。那是蘇晚打理的——她唯一對這棟房子表現出興趣的地方。她會在清晨給玫瑰澆水、修剪枝葉,有時一待就是幾個小時。
他從未問過她爲什麼喜歡玫瑰。
現在他永遠不會知道了。
“承淵。”顧振華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嘆了口氣,“這件事我有責任。當初不該逼你娶她。”
顧承淵依然沉默。他拿起那封遺書,又讀了一遍。
“我太累了。”
“每天扮演顧太太,就像穿一件不合身的華服。”
“我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呼吸。”
每一個字都在控訴,控訴這三年,控訴這段婚姻,控訴他。
“她留下的離婚協議呢?”顧振華問。
“在書房。”顧承淵說。早上警察來之前,他已經去看過了。協議就放在他書桌正中,她籤了字,日期是昨天。財產分割部分,她果然勾選了“放棄所有權利”,包括這三年他給她的副卡、珠寶、甚至那棟他父親過戶到她名下的郊區小公寓。
她什麼也沒要。
只帶走了幾件舊衣服和一本速寫本。
“那孩子……”顧振華搖搖頭,眼眶也有些發紅,“太倔了。”
倔嗎?顧承淵想。這三年,他從未覺得蘇晚倔。她總是順從的,安靜的,像一株沒有聲音的植物。但現在看來,那種安靜本身就是一種倔強——倔強地保持最後一點自我,倔強地不向他求助,倔強地獨自承受一切,直到承受不住。
“先生。”陳伯走過來,手裏拿着一個盒子,“這是在太太衣櫃最裏面找到的。壓在衣服下面。”
顧承淵接過盒子。是一個普通的紙盒,打開,裏面是一些零碎的東西:幾枚在海邊撿的貝殼(已經有些褪色)、一疊明信片(都是風景,沒有寫字)、一條手工編織的手鏈(粗糙,但顏色搭配得很好)、還有一本小小的日記本。
他拿起日記本,翻開。
日記不是每天記的,斷斷續續,最早的一篇是三年前,他們結婚的那天。
“9月12日,晴
今天結婚了。
婚禮很盛大,來了很多人。顧承淵很帥,但他沒有笑。我也沒有。
晚上他睡在客房。也好,我們都不習慣陌生人。
爸爸的手術費有着落了。弟弟也能繼續上學。
這就夠了。”
“10月5日,陰
顧承淵今天帶我去參加宴會。我穿了一件藍色禮服,他說顏色太暗。
我記住了,下次不穿藍色。
宴會上很多人來敬酒,叫我顧太太。這個稱呼聽起來很陌生。
回家時在車上,他問我爲什麼不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