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驚天動地的爭吵,像一陣風暴,席卷了軍區總醫院這片不大不小的天地。
第二天,蘇晚晴一走進醫院大門,就敏銳地感覺到,氣氛不對。
以往那些會主動跟她笑着打招呼的同事,今天看到她,眼神都變得有些躲閃和古怪。
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小護士,一看到她走近,就立刻停止交談,作鳥獸散。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無形的、名爲“八卦”的氣息。
蘇晚晴面沉如水,目不斜視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她知道,他們都在議論什麼。
議論她那個當兵的“護妹狂魔”哥哥。
議論她那個傳說中一無是處的“街溜子”丈夫。
更議論她,這個被夾在中間,昨天當衆失態的“高冷之花”。
“聽說了嗎?昨天蘇醫生的辦公室,差點打起來!”
“可不是嘛!她那個當營長的哥哥,好像是來給她送錢的,結果她那個廢物丈夫也來了,兩人就吵起來了。”
“哎,你說蘇醫生圖什麼啊?長得那麼漂亮,業務又好,怎麼就嫁了那麼個人……”
“誰知道呢?聽說她丈夫昨天還拎了盒紅燒肉來,嘖嘖,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這些話,像一根根看不見的針,細細密密地扎在蘇晚晴的心上。
她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埋首於厚厚的病歷和醫學文獻中,試圖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可她的腦子,卻前所未有的混亂。
只要一停下來,昨天那丟人現眼的一幕,就會不受控制地在腦海裏回放。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她不後悔把那兩個男人都趕了出去。
但她後悔的是,自己竟然……失控了。
這比任何流言蜚語,都讓她感到難堪。
……
臨近下班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請進。”
門推開,是和她關系還算不錯的小護士劉麗。
劉麗端着一杯熱茶,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臉上帶着幾分擔憂和八卦。
“蘇姐,你……沒事吧?”
蘇晚晴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搖了搖頭:“沒事。”
“蘇姐,你別聽外面那些人瞎說。”劉麗將熱茶放在她手邊,壓低聲音,一副爲她打抱不平的樣子,“她們就是嫉妒你!不過話說回來,昨天……昨天那個真是你愛人啊?”
蘇晚晴沉默了。
劉麗見她不說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其實……我昨天也偷偷看了一眼。他……他長得還挺高的,跟傳聞裏那種賊眉鼠眼的混混,好像不太一樣啊……”
蘇晚晴的心,沒來由地一跳。
“而且,蘇姐,”劉麗的語氣裏帶着一絲羨慕,“他真的給你買了一整盒紅燒肉啊?我聞着那味兒,香得喲……我對象要是能給我買半盒,我做夢都能笑醒!”
聽着這些話,蘇晚晴的心裏,五味雜陳。
她端起那杯熱茶,卻沒有喝,只是用手捧着,感受着那點微不足道的暖意。
夜幕,降臨了。
蘇晚晴是最後一個離開住院部的。
她故意拖延了時間,就是想避開所有人。
深秋的夜晚,寒風蕭瑟。
從醫院大門出來,有一段路,路燈很暗,平日裏總是黑漆漆的。
蘇晚晴裹緊了身上的外衣,低着頭,快步走着。
心裏空落落的。
她不知道,回家之後,該如何面對那個男人。
是繼續冷戰?還是……
就在她走到那段最黑暗的路段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緊接着,幾個流裏流氣的口哨聲響了起來。
“喲,小妞,這麼晚下班啊?”
“一個人?要不要哥哥們送你回家啊?”
蘇晚晴心裏一緊!
她猛地轉過身,只見三個穿着喇叭褲、留着長頭發的小青年,正一臉不懷好意地,將她圍在了中間。
是附近有名的地痞流氓!
蘇晚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挎包緊緊地抱在胸前,冷聲道:“你們想幹什麼?讓開!”
“幹什麼?嘿嘿……”爲首的卷毛淫笑一聲,“妹妹,別那麼大火氣嘛。哥幾個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說着,一只髒手,就朝着蘇晚晴的臉摸了過來!
蘇晚晴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厲聲喝道:“走開!再不走我喊人了!”
“喊啊!”卷毛有恃無恐地笑道,“你盡管喊!你看這黑燈瞎火的,誰能聽得見?就算聽見了,誰又敢來管閒事?”
蘇晚晴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她知道,卷毛說的是事實。
就在她絕望之際,一道低沉的、仿佛從地獄裏傳來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卷毛的身後響了起來。
“我敢。”
那聲音,冰冷,沙啞,充滿了暴戾之氣。
三個流氓渾身一震,猛地回過頭。
只見路邊的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人手裏,竟然拎着半塊板磚!
“林……林文鼎?!”
卷毛看清來人的臉,先是一愣,隨即像是看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狂笑起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林哥啊!怎麼着,你也想來跟哥哥們交個朋友?”
他們這群人,以前跟林文鼎也算“認識”,知道他就是個能吹牛、愛打架,但實際上沒什麼真本事的街溜子。
林文鼎沒有說話。
他只是將手裏的板磚,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輕輕地、有節奏地拍打着。
“砰,砰,砰。”
那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像重錘一樣,敲在人的心髒上。
他的眼神,黑得嚇人,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狼,死死地鎖定着那個剛才伸手企圖觸摸蘇晚晴的卷毛。
“我剛才好像……看見你伸了手?”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卷毛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是又怎麼樣?”卷毛仗着人多,色厲內荏地吼道,“林文鼎,我勸你別多管閒事!這妞……”
他的話還沒說完!
林文鼎動了!
他就像一張被拉滿的弓,瞬間爆發!
整個人如同一頭下山的猛虎,朝着卷毛直撲過去!
卷毛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彈簧刀,“噌”地一聲彈了出來!
“操!你找死!”
刀光,在昏暗的路燈下,劃出一道森白的亮光!
蘇晚晴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她失聲尖叫!
然而,林文鼎的速度,比那刀光更快!
他側身,以一個刁鑽的角度,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致命的一刀!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板磚,帶着呼嘯的風聲,以一種簡單、粗暴、卻又無比有效的方式,狠狠地,砸在了卷毛握刀的手腕上!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啊——!!!”
卷毛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手裏的彈簧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整個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着!
一招!
僅僅一招,就廢了對方的武器和一只手!
剩下兩個流氓,徹底看傻了!
這……這他媽還是那個他們認識的林文鼎嗎?!
這狠辣的眼神,這快如閃電的身手,這毫不留情、招招致命的打法,簡直就是個從戰場上下來的殺神!
“一起上!弄死他!”
短暫的震驚之後,是無邊的恐懼和憤怒!
另外兩個流氓嘶吼着,一左一右,朝着林文鼎包抄過來!
林文鼎冷哼一聲,將手裏的半塊板磚往地上一扔,發出一聲悶響。
他赤手空拳,不退反進!
左邊那人一腳踹來,林文鼎不閃不避,硬是用胳膊扛了一下!
劇痛傳來,但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借着這股力道,欺身而進,一記凶狠的肘擊,狠狠地砸在了對方的肋下!
“砰!”
那人悶哼一聲,像只被煮熟的大蝦,瞬間弓起了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而此時,右邊那人的拳頭,也到了!
林文鼎轉身,已是來不及!
他只能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格擋。
“砰!”
一記重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小臂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間傳來。
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眼中凶光更盛!
他硬扛着這一拳,另一只手如同鐵鉗,一把掐住了對方的脖子,猛地往下一按!
同時,他的膝蓋,狠狠地向上提起!
“咚!”
一聲比剛才所有聲音都沉悶的巨響!
那個流氓的臉,和林文鼎的膝蓋,來了一次最親密的接觸!
鼻血,瞬間噴涌而出!
那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就白眼一翻,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到三十秒。
三個手持凶器的流氓,全部倒地!
整個世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中,只剩下濃重的血腥味和那幾個流氓痛苦的呻吟。
林文鼎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胸口微微起伏。
他看都沒看地上那幾人一眼,而是緩緩轉過身,看向那個早已嚇得臉色慘白,呆立在原地的蘇晚晴。
他走到她面前,那雙剛剛還充滿了嗜血殺意的眼睛裏,此刻,只剩下緊張和關切。
他抬起手,想碰碰她,卻又看到自己手上沾了灰塵,停在了半空。
“嚇着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也有些喘。
蘇晚晴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因爲打鬥而有些凌亂的頭發,看着他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看着他那只用來格擋拳頭而微微紅腫、蹭破了皮的小臂……
一股前所未有的、極其強烈的、混雜着恐懼、後怕和一種名爲“安全感”的奇異暖流,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的聲音,帶着哭腔,顫抖得不成樣子。
林文鼎看着她那副受驚小鹿般的模樣,心疼得不行。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在路燈下,顯得有些疲憊,卻又異常的溫柔。
“看你這麼晚沒回家,”
“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