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接你。”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配上林文鼎那帶着疲憊卻異常溫柔的笑容,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蘇晚晴的心裏,激起了從未有過的漣漪。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地上,還躺着三個痛苦呻吟、人事不省的流氓。
空氣中,還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和暴戾之氣。
可站在這一片狼藉中央的他,眼神裏卻沒有了絲毫的狠戾,只剩下滿滿的、毫不掩飾的關切。
那雙眼睛,像一團溫暖的火,將她從剛才那刺骨的恐懼和冰冷中,一點一點地拉了出來。
昨天,在辦公室,她把他和哥哥一起趕了出去。
她以爲,他會生氣,會像以前一樣,跟她冷戰,甚至摔門而出,好幾天不回家。
可他沒有。
他不僅沒有生氣,還在她最晚、最孤單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這裏。
出現在了她最需要保護的時刻。
蘇晚晴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那層包裹了她二十多年的、堅硬冰冷的“理智”外殼,在這一刻,“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無法愈合的縫隙。
“你……你的手!”
她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林文鼎那只用來格擋拳頭的小臂上。
那裏,一片紅腫,手肘的位置,還蹭破了一大塊皮,殷紅的血珠,正從傷口裏緩緩滲出,和灰塵混在一起,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沒事。”林文鼎渾不在意地甩了甩手,齜牙咧嘴地抽了口涼氣,“一點皮外傷。”
他說得輕鬆,可蘇晚晴卻看得心頭一緊。
她是醫生,她比誰都清楚,這種傷口,看着不大,但疼起來,絕對鑽心。
“還說沒事!”
蘇晚晴的聲音裏,第一次帶上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和嗔怪!
她也顧不上害怕了,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林文鼎的手臂。
當她那冰涼柔軟的指尖,觸碰到他那滾燙的、帶着傷口的皮膚時,林文鼎的身體,猛地一僵。
一股奇異的電流,從手臂上的接觸點,瞬間傳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主動觸碰他。
“回家!”
蘇晚晴不由分說,拉着他,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快步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她甚至沒再看地上那幾個流氓一眼。
因爲此刻,她的心裏,眼裏,只有這個男人,和他手臂上那道爲她而留下的傷。
……
回到那個冰冷的小屋。
蘇晚晴一言不發,先是點上了煤油燈,然後徑直走到自己的那個小皮箱前,從裏面拿出了一個印着紅十字的急救藥箱。
她打開藥箱,裏面整整齊齊地擺放着碘酒、紗布、棉籤、紅藥水……各種專業的醫療用品。
“坐下。”
她指了指桌邊的椅子,語氣依舊清冷,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和威嚴。
林文鼎乖乖地坐下。
他看着蘇晚晴擰着秀眉,用鑷子夾着棉球,沾上碘酒,小心翼翼地爲他清洗傷口,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又暖又軟。
碘酒,觸碰到傷口,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林文鼎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蘇晚晴的動作,立刻變得更輕了。
她低着頭,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神色。昏黃的燈光,灑在她專注的側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這一刻的她,沒有了白天的清冷,也沒有了面對流氓時的驚慌,只有一個醫生,對自己病人的專注和……心疼。
空氣,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一股微妙的、從未有過的曖昧氣息,在兩人之間,悄然彌漫。
林文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臉,聞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雪花膏混合着藥水的氣味,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
他忍不住,用那副他最擅長的、玩世不恭的痞笑,打破了這份寂靜。
“老婆!”
他故意換了個稱呼,聲音不大,卻像一顆小石子,準確地投進了蘇晚晴的心湖。
蘇晚晴包扎紗布的手,猛地一僵!
她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升起一抹動人的紅暈,一直蔓延到雪白的耳根。
她抬起頭,那雙清亮的眸子裏,帶着一絲羞惱和慌亂,瞪了他一眼。
“別亂叫!”
“怎麼是亂叫呢?咱倆領了證,你就是我老婆。”林文鼎咧嘴一笑,理直氣壯。
“在外面……不行!”蘇晚晴咬着嘴唇,強行辯解,“在家裏……也不行!”
她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拒絕太過生硬,又找了個理由,補充道:“你現在是病人,我是醫生。叫我蘇醫生。”
這副明明心裏慌亂,卻還要強裝鎮定的模樣,看得林文鼎心裏癢癢的。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逗她道:“蘇醫生,我這可是工傷,爲你受的傷。這次……總該心疼我了吧?”
蘇晚晴被他這聲“蘇醫生”叫得更是面紅耳赤。
她手裏的棉球,差點掉在地上。
換做以前,她一定會冷冷地斥責他“無聊”,或者“油嘴滑舌”。
可這一次,她沒有。
她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低着頭,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飛快地說道:
“……下次,別這麼莽撞了。”
說完,她像是完成了什麼了不得的任務,迅速打好結,然後逃也似的,轉身就走,連看都不敢再看林文鼎一眼。
她只留給林文鼎一個背影,和一個通紅的、仿佛能滴出血來的耳朵。
林文鼎看着自己手臂上那個包扎得整整齊齊的蝴蝶結,又看了看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臉上的痞笑,緩緩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發自內心的、溫柔而又滿足的笑容。
他知道。
這座冰山,真的,開始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