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色如墨,濃稠的烏雲遮蔽了星月,鄧賢與招娣在山林間奔逃。腳下枯枝斷裂的脆響、粗重的喘息聲,與身後欽天監追兵的馬蹄聲、火把燃燒的噼啪聲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死亡之網。招娣銀鐲的藍光在顛簸中忽明忽暗,映照着鄧賢懷中那本從磚窯暗格裏取出的日記。紙張邊緣微微卷起,字裏行間殘留着暗紅痕跡,起初以爲是褪色的朱砂,此刻在幽光下細看,竟像是幹涸的血漬,那些凝結的血痂中,還隱約可見細小的晶體反光。

"鄧大哥,快看!"招娣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月光穿透雲層,照亮前方斷崖邊的破廟。廟門歪斜地掛着,門框上赫然印着半枚血指印,指腹紋路清晰可見,邊緣還凝結着黑色痂皮,指印周圍的木頭呈現出詭異的焦黑狀。鄧賢蹲下身子,從懷中掏出放大鏡——鏡筒上還纏着從蒸汽織機零件拆解的銅絲,鏡柄處因長期使用磨出了溫潤的光澤。放大數倍後,指印中竟夾雜着細小的金屬碎屑,在月光下泛着冷芒,其中還混有暗藍色的粉末,經夜風一吹,隱隱有刺鼻的硫磺味飄散開來。

"這不是普通傷口留下的。"鄧賢用匕首刮下少許碎屑,湊近鼻尖輕嗅,眉頭緊鎖,"有硫磺和硝石的味道,像是火器灼傷。"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十年前那個雨夜,火把的紅光將父親的影子拉得很長,自己拽着父親衣角,掌心殘留的溫熱觸感;老槐樹暗道裏,懸掛着的屍體胸口插着的工部箭矢,箭杆上刻着的北鬥七星圖案;還有周明遠眼中閃爍的貪婪,每次提及《軍器圖說》時嘴角揚起的弧度。這些碎片突然在他腦海中拼湊出模糊的輪廓,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正在將真相一點點展開。

破廟內蛛網密布,神龕上的土地公像缺了半張臉,露出裏面中空的暗格。鄧賢伸手摸索,觸到一個硬物——是個用油布包裹的小鐵盒,表面刻着與銀鐲相同的齒輪紋路,油布邊緣還殘留着暗紅的血跡,似乎有人曾帶着重傷將它藏在此處。打開鐵盒,裏面是半截齒輪狀的鑰匙,以及一張被血浸透的紙。紙上的字跡因血液暈染而模糊,但"澳門議事亭""紅毛番叛徒"等字眼仍依稀可辨。更令人心驚的是,紙張背面印着密密麻麻的指印,與門框上的血指印如出一轍,每個指印的紋路裏,都嵌着細小的金屬顆粒,像是某種特殊的標記。

"這是我爹的筆跡!"招娣聲音發顫,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手指輕輕撫過紙張,仿佛觸碰着父親的手,"他當年常說,真正的秘密,要在最危險的地方尋找。"她腕間的銀鐲突然劇烈震動,藍光射向牆壁,在塵埃中勾勒出一個巨大的齒輪圖案。齒輪的齒牙間,隱約浮現出一些模糊的人影,像是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儀式。鄧賢順着光束看去,發現牆上有處磚塊顏色稍異,邊緣還殘留着新鮮的撬痕,用力一推,露出隱藏的密室。

密室裏彌漫着一股陳年腐味,混合着鐵鏽和機油的氣息。一張石桌擺在中央,桌上攤開着一本《坤輿萬國全圖》,地圖上用紅筆標記着多個據點,其中澳門的位置被重重圈住,旁邊寫着"核心所在",字跡旁邊還畫着一個正在噴發的蒸汽裝置圖案。石桌邊緣刻着半首詩:"七星照歸途,雙鑰啓天機。血火淬真章,蒸汽破迷局。"鄧賢反復咀嚼詩句,目光突然落在石桌中央的凹槽——形狀恰好與鐵盒裏的半截齒輪鑰匙吻合,凹槽四周還刻着一圈細小的星象符號,與欽天監的星象圖有着微妙的關聯。

當他將鑰匙嵌入凹槽的瞬間,石桌轟然翻轉,露出地下密室。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撲面而來,密室裏整齊排列着數十個木箱,箱蓋上印着工部局的火漆印,火漆上還隱約可見齒輪的暗紋。打開其中一個箱子,裏面竟是完整的蒸汽引擎零件,每塊零件上都刻着微型星象圖,零件表面還殘留着未擦拭幹淨的油漬和血漬。鄧賢拿起一塊曲軸,發現上面的北鬥七星圖案中,天權星的位置缺了一角,與欽天監弩箭上的徽記如出一轍,而曲軸的側面,還刻着一行極小的西洋文字,翻譯過來竟是"爲了神權的永恒"。

"這些零件...是用來組裝更大的機器的。"鄧賢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手指緊緊握住零件,"有人在暗中制造超越時代的戰爭兵器,而欽天監和織造局,都是這場陰謀的參與者。"他突然想起日記中提到的"永動核心",難道這些零件,就是制造核心的關鍵?想到這裏,他的後背滲出冷汗,仿佛看到了一台巨大的戰爭機器在京城中肆虐,百姓流離失所,屍橫遍野。

就在此時,廟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鄧賢迅速將零件圖紙塞進懷裏,與招娣躲進密室角落。透過縫隙,他看見周明遠帶着一隊黑衣人踏入破廟,周明遠手中舉着一盞特制的琉璃燈,燈罩上刻着二十八星宿圖案,燈光掃過門框時,血指印竟發出幽藍熒光,仿佛被喚醒的幽靈。

"果然在這裏。"周明遠冷笑一聲,玉扳指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當年王若瑟藏得夠深,可惜他女兒帶着銀鐲出現後,一切就都有跡可循了。"他走到石桌前,從懷中掏出另一截齒輪鑰匙,與凹槽完美契合。隨着齒輪轉動,密室深處傳來蒸汽噴發的嘶鳴,牆壁緩緩升起,露出一台尚未完工的巨型機械,外形酷似一座移動的塔樓,塔樓表面布滿炮口和齒輪,頂端的炮台正對準京城方向,炮管上刻着"天機"二字,周圍纏繞着復雜的蒸汽管道。

鄧賢後背發涼,終於明白爲何欽天監對他們窮追不舍——他們不僅掌握着顛覆紡織業的蒸汽技術,更無意間觸碰到了關乎王朝存亡的驚天秘密。而那血指印,既是父親留下的線索,也是對他們最後的警示,每一道血痕,都承載着無數人的犧牲和期盼。

"鄧賢,出來吧。"周明遠的聲音在密室中回蕩,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交出銀鐲和日記,我留你們全屍。否則,這台'神機'發動之時,便是京城百萬生靈塗炭之日。"他身後的黑衣人紛紛亮出兵器,刀刃上淬着的毒液在琉璃燈下泛着詭異的青芒,刀柄上還刻着鎮壓邪祟的符文,顯然是爲對付他們精心準備的。

招娣緊緊抓住鄧賢的手,銀鐲的藍光突然變得熾烈,在地面投射出完整的星象圖。星象圖中,北鬥七星與蒸汽裝置的齒輪完美融合,形成一個神秘的圖案。鄧賢望着星圖,又看向巨型機械上的齒輪結構,腦海中閃過日記裏的最後一句話:"當七星連珠時,轉動銀鐲第三圈,真相自現。"他握緊招娣的手,低聲道:"準備好,我們或許能賭一把..."話語雖堅定,但他的掌心已滿是汗水,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束縛。

密室之外,烏雲密布,雷聲滾滾,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而在這場科技與權謀的較量中,鄧賢和招娣能否破解血指印的秘密,阻止這場驚天陰謀?他們的命運,以及整個王朝的未來,都將在這一刻被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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