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日第二日的喧囂,終於被深沉的夜色壓了下去。東區小院的房間裏,只有父母平穩悠長的呼吸聲。林戰躺在簡陋卻幹淨的床鋪上,黑暗中睜着眼睛。左眼的特制眼罩帶來輕微的壓迫感,視野邊緣殘留的、揮之不去的細微刺痛,像無聲的警鍾。
窗外的世界一片寂靜,只有遠處內城方向隱約傳來的、屬於上層的、永不疲倦的微弱樂聲,如同隔着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桌上那碟珍貴的風幹肉片香味似乎還未散盡,父母欣慰的笑容還在眼前。這份短暫的、觸手可及的“美好”,卻像一層薄冰覆蓋在深潭之上。
林戰能清晰地感覺到冰層下洶涌的暗流。
周凱那張帶着倨傲與怨毒的臉,在黑暗中無比清晰。那不只是個人恩怨。周凱背後,是盤踞在內城、枝葉繁茂的周家。他們把自己這繼承人的“下放”,當成一場鍍金之旅,一次巡視獵場的機會。而他林戰,就是那片獵場裏最扎眼、最需要被拔除的“刺”。
更沉重的陰霾,來自那已化作廢墟的雲城。滅世級…僅僅這三個字,就帶着碾碎一切的恐怖重量。一座比蓉城不遑多讓的基地城,數不清的生命,就那麼無聲無息地湮滅了。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連漣漪都未曾蕩開多少,就徹底沉沒。那未知的恐怖源頭,如同懸在所有幸存者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蓉城的燈火再亮,也照不透雲城覆滅後留下的、籠罩整個世界的濃重陰影。
他翻了個身,床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天賦…紅級…” 林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眼罩邊緣。這雙眼睛帶來的動態視力、能量感知、洞察破綻的能力,在訓練營裏讓他脫穎而出,甚至被標上了“赤瞳”的代號,引來了總教官蕭鋒的審視。但這只是起點。
教官們閒聊時提過的只言片語浮上心頭。金色天賦,那是傳說中的層次,整個蓉城基地從詭異降臨至今,覺醒的也不超過雙手之數。每一個,都是被視爲人類未來希望的“戰略級”存在,一覺醒就被最高層嚴密保護和培養。那種存在,離他太遙遠了。
而覺醒天賦,僅僅是拿到了力量的鑰匙。真正的力量,在於能把這鑰匙轉動多少,開啓多大的門扉。啓靈殿,那個賦予他天賦的地方,同樣也是衡量力量的標準之地。它會根據異能者的實際強度、掌控力、破壞力進行評級。
D級,C級,B級,A級,S級…每一個等級,都代表着實力與責任的巨大鴻溝。
“我現在…” 林戰感受着體內流轉的能量,評估着在期末考核中爆發瞳力時那種撕裂般的痛苦和短暫失控,“…恐怕連最低的D級門檻,都還差得遠。” 這個認知像冰冷的鐵塊壓在心頭。紅級天賦給了他更高的起點和潛力,但並不意味着力量唾手可得。沒有後天的磨礪、資源的堆砌、生死的考驗,再好的天賦也只是鏡花水月。訓練營的四年,只是讓他從懵懂孩童變成了勉強合格的“預備役”。在真正的詭異災禍面前,在周家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他這點微末力量,如同風中殘燭。
D級都不到…這個事實,比周凱的敵視更讓他感到一種冰冷的急迫感。時間…他需要時間,需要資源,需要變強!父母在東區這份來之不易的“體面”,是建立在他的天賦和潛力之上的。如果他停滯不前,甚至隕落在荒野試煉,那麼疤臉劉那樣的陰影,會瞬間吞噬掉這份脆弱的安寧。
窗外,夜風嗚咽着掠過屋頂,帶來遠處若有似無的、令人極度不安的金屬咀嚼聲。這聲音,似乎比白天更加清晰了,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難以言喻的飢渴感。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深埋在這片土地之下,被節日的喧囂或是某種未知的變化所刺激,正蠢蠢欲動。
重生日的光,驅不散林戰心頭的陰霾。周凱的獠牙,雲城的墓碑,地底的異響,還有自身力量的渺小…這一切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他緊緊纏繞。
他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黑暗。所有的思緒都沉澱下來,凝聚成一個冰冷而堅硬的念頭:
活下去。變強。守護眼前這點微弱的光。
荒野試煉,不再是通往高等學府的階梯,而是他必須跨越的、布滿荊棘和陷阱的生死線。他必須在那場周家精心布置的獵殺中活下來,必須變得更強,強到足以在這片廢土上,爲自己,爲磐石之眼,爲父母,劈開一條生路!
夜思如刃,割裂了節日的假象,露出了廢土生存冰冷而猙獰的底色。短暫的休憩結束,風暴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