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極細微的、不屬於風聲的電子嗡鳴，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沈淵剛剛因能量入賬而升起的些許鬆弛感。
被窺視的感覺，粘稠而隱蔽，如同暗處舔舐的蛇信。
不是網絡上那些喧囂的、隔着屏幕的注視。是現實的、物理的、帶着明確目的性的窺探。
鍾瀚的人？記者？還是……別的什麼？
沈淵後背的寒毛悄然立起。他維持着靠在斷壁上的姿勢，呼吸放緩，眼角的餘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無聲地掃描着周圍每一寸陰影，每一處可能藏匿的角落。
廢棄的商業街死寂無聲。只有風卷起地上的塑料碎片，發出沙啦的輕響。鏽蝕的金屬招牌在月光下投下扭曲變形的黑影。
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
但那被窺視的感覺，如同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對方很專業，極其擅長隱匿。
沈淵的手指，在口袋裏輕輕摩挲着那台老舊的終端。它的屏幕依舊亮着，停留在視頻已發送的界面。
忽然，他像是百無聊賴般，拿起終端，隨意地、毫無目的地對着四周拍攝起來。鏡頭慢悠悠地掃過倒塌的卡通雕像、破碎的櫥窗、堆積如山的建築垃圾……
動作自然，仿佛只是一個守着自己破落產業的年輕人，在無所事事地記錄着荒涼。
鏡頭緩緩移向左側，那是一排半塌的仿古店鋪，門窗早已朽爛，內部黑洞洞的。
嗡——
那極其細微的電子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清晰了半分！就是從那個方向傳來！
沈淵的手指穩如磐石，鏡頭移動的速度沒有絲毫變化，依舊不緊不慢地掃過，仿佛什麼都沒察覺到。
但就在鏡頭掠過其中一扇徹底失去窗框、只剩下不規則破洞的窗戶時，屏幕畫面極其短暫地、不足十分之一秒地，閃過了一個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紅色光點！
像極了某種光學觀測設備鏡頭在極度昏暗環境下的指示器微光！
找到了！
沈淵的心髒猛地一縮，隨即涌上的是一股冰冷的怒意。
真把他這當公共廁所了？想來就來，想窺探就窺探？
他若無其事地放下終端，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嘟囔了一句“什麼破地方，連個鬼影都沒有”，然後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像是準備返回售票大廳。
他轉身，背對着那扇破窗，不緊不慢地走着。
每一步，都踩在碎磚和荒草上，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他的全部精神，卻像高度凝聚的雷達，死死鎖定着身後那個方向。聽覺、直覺、以及貼身那枚變異護符傳來的、對隱匿惡意極其敏感的冰冷觸感，全部調動到極致。
走了大約十幾步，來到一個巨大的、鏽穿了底部的旋轉咖啡杯設施旁邊。
就是現在！
沈淵的身影猛地向咖啡杯殘骸後一矮！
幾乎在他身影消失的同一瞬間！
咻——！
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融於風中的破空聲，從他剛才站立的位置掠過！狠狠釘在了對面一截水泥柱上！
那是一枚約拇指長短、通體啞黑、帶着尾翼的微型飛鏢！鏢尖在月光下泛着一點不自然的幽藍光澤！
麻醉鏢？帶毒的？
沈淵瞳孔驟縮，心底那點因爲網絡熱度帶來的虛幻感瞬間被冰冷的危機感取代！
對方不是來窺探的，是來滅口的？！還是想抓活的？
不容他細想，破窗方向傳來一聲極輕的“嘖”，似乎是意外失手的懊惱。緊接着，是幾乎微不可聞的衣物摩擦聲和快速移動的腳步聲！
對方要跑！或者變換位置！
沈淵眼中厲色一閃，沒有絲毫猶豫，意識瞬間勾連腳下大地深處那口初生的幽能井！
“困住他！”
他沒有任何具體指令，只是將一股強烈的、帶着憤怒和驅逐意念的精神命令，狠狠砸向幽能井所在的核心！
嗡……
大地深處，那枚冰冷的“種子”似乎輕微震顫了一下。
以幽能井爲中心，一股無形無質、卻冰冷徹骨的能量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漣漪，瞬間擴散而出，掠過方圓近百米的範圍！
這股能量場並非實質性的攻擊，它更像是一種情緒的放大器和傳導器——將沈淵那強烈的“困住”、“驅逐”的意念，混合着幽能井本身汲取來的、尚未提純的恐懼與怨念能量，粗暴地灌入範圍內所有具備意識的生物腦域！
“呃啊！”
不遠處那排破敗店鋪裏，立刻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混合着驚愕和痛苦的悶哼！
緊接着是踉蹌的腳步和什麼東西撞到朽木的碎裂聲！
有效！
沈淵如同獵豹般從咖啡杯後竄出，疾撲向聲音來源！速度快得只在月光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他體內的某些東西——重生者的靈魂、系統綁定帶來的微妙改造、以及那枚變異護符的冰冷能量——在這一刻被強烈的危機感激發，爆發出遠超平常的力量和速度！
幾步跨過殘垣斷壁，猛地沖入那間破屋！
黑暗中，一個穿着深灰色幾乎與環境融爲一體的隱匿服的身影正痛苦地抱着頭，半跪在地上，身體劇烈地顫抖，仿佛正在抵抗某種可怕的精神沖擊。他旁邊掉落着一個帶有長長鏡筒的、造型古怪的儀器和一把類似手槍發射器的裝置。
看到沈淵沖入，那人猛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戴着多功能戰術目鏡、下半部分被面罩遮住的臉。目鏡後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和難以置信的驚駭，似乎想抬手去抓掉落的武器。
但沈淵的速度更快！
他沒有任何格鬥技巧，全憑一股狠勁，直接合身撞了上去！
砰！
兩人狠狠撞在一起，翻滾着砸塌了一面早已腐朽的隔斷牆，灰塵彌漫。
沈淵死死壓住對方，一只手粗暴地扯掉對方的戰術目鏡，另一只手掐住了對方的喉嚨，膝蓋頂在對方的腹部。
“誰派你來的？！”沈淵的聲音因爲激烈的動作和憤怒而嘶啞低沉，像受傷的野獸，“鍾瀚？還是那個狗屁寰宇資本？！”
被他壓在身下的襲擊者掙扎着，力量奇大，技巧明顯遠超沈淵，幾次差點將他掀翻。但那股無形的心靈沖擊似乎仍在持續幹擾着他的神經，讓他的動作總是慢上半拍，顯得僵硬而混亂。
“說！”沈淵手下用力，指甲幾乎摳進對方的皮肉。
襲擊者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掙扎驟然停止。不是因爲窒息，而是他眼角的餘光瞥到了沈淵因爲激烈動作而從衣領裏滑落出來的那枚護符。
那枚散發着不祥暗紫色微光、表面仿佛有無數痛苦面孔流動的變異護符。
他的瞳孔瞬間放大到了極致，那裏面倒映出的，不僅僅是護符的詭異形態，更是一種仿佛看到了某種禁忌存在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不……不可能……”他嘶啞地擠出幾個字，聲音帶着劇烈的顫抖，“‘幽影’……的印記……怎麼會……在你……”
他的話沒能說完。
沈淵掐着他脖子的手，感覺到一股極其不正常的、劇烈的肌肉痙攣正透過指傳來。
襲擊者的眼睛猛地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嘴角開始溢出白沫，身體像觸電般劇烈地抽搐起來！
“喂！你……”沈淵一驚，下意識鬆開手。
但已經晚了。
襲擊者的抽搐在幾秒鍾內達到頂峰，然後猛地一僵，徹底癱軟下去，瞳孔渙散，失去了所有生機。
一股淡淡的、類似於苦杏仁的味道，極其微弱地從他口中散發出來。
服毒自盡？！
沈淵猛地後退一步，喘着粗氣，看着地上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不是商業間諜，不是普通的打手。
是死士！
而且，他臨死前說的那句話……
“幽影的印記”？
沈淵低頭，看向自己胸口那枚還在微微發燙的護符。是因爲這個？
這玩意……到底是個什麼來歷？不僅鎮住了林薇，還能讓一個專業的死士在臨死前露出那種見到鬼一樣的恐懼？
他強壓下心中的震動，迅速在屍體上搜索起來。
除了那套先進的隱匿服和已經失效的戰術目鏡，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武器和那個古怪儀器上也沒有任何標識。手法幹淨利落到令人發指。
唯一的線索，是那個造型古怪的儀器。
沈淵撿起它。入手沉重冰涼，結構復雜，鏡筒部分似乎整合了多種傳感探頭，側面有一個小小的屏幕，此刻已經熄滅。他嚐試着按了幾個按鈕，屏幕毫無反應。
【發現未知科技造物。是否消耗50點能量進行初步掃描分析？】系統提示適時響起。
“掃描！”沈淵毫不猶豫。
【能量扣除成功。掃描中……】 【分析結果：該設備爲高頻復合能量場探測與記錄儀，集成微光、熱感、靈波、精神殘留等多頻譜傳感功能。制造工藝非本星球主流技術，蘊含低度類幽能技術特征。】 【內部存儲芯片已加密（高強度），記錄有最近72小時的多頻譜監測數據。是否嚐試破解？（需消耗200點能量，成功率預估15%）】
能量場探測記錄儀？非本星球主流技術？類幽能特征？
沈淵的眉頭緊緊鎖起。
對方不是來殺他的，至少主要目的不是。是來探測記錄的！探測什麼？記錄什麼？
記錄“幽冥古道”運行時的能量場？記錄林薇失控時的怨念波動？還是……記錄他剛剛激活的幽能井？！
而且，設備蘊含“類幽能技術”？
這個世界的水，遠比他想象的要深！不止他一個人有“系統”？
“破解！”他再次下令。哪怕只有15%的成功率，也值得一試！
【能量扣除200點。破解嚐試中……】 【警告：觸發未知反制協議！數據正在快速丟失！】 【破解失敗！獲取殘存數據碎片如下：】 【- 音頻片段（極度模糊，經降噪處理）：“……目標確認……‘種子’已激活……波動頻率吻合……上報‘幽影’……”】 【- 能量頻譜截圖（部分）：顯示爲極其復雜的、多層疊加的能量場，核心波段與“幽能”高度相似，但更加……古老且混亂。】 【- 最後記錄坐標（破損）：並非本樂園坐標，而是指向……城市中心某處。】
數據碎片支離破碎，卻信息量巨大！
“種子”已激活？是指幽能井？波動頻率吻合？吻合什麼？
上報“幽影”？和死士臨死前喊出的那個詞對上了！
最後記錄坐標指向城市中心？那裏有什麼？
沈淵感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收緊。暗處的敵人，比他想象的更了解他，更了解這個系統！甚至可能……和這系統的來歷有關！
他必須盡快處理掉屍體，並且加強戒備。
他看了一眼系統地圖，代表林薇的光點依舊在湖心平台，狀態是“虛弱休眠”。
一個念頭閃過。
他拖起冰冷的屍體，朝着廢棄景觀湖的方向快步走去。
湖水冰冷，黑暗粘稠。
他將屍體沉入湖心最深處的淤泥中，看着氣泡咕嚕嚕地冒上來，又很快消失無蹤。
做完這一切，他站在湖邊，任由冰冷的夜風吹拂着發燙的臉頰。
胸口的護符依舊散發着冰冷的波動，腳下的幽能井傳來微弱的吸力。
網絡上的風暴仍在發酵。
暗處的窺伺者變成了冰冷的屍體沉入湖底。
更多的疑問和危機如同潛藏的冰山，只露出一角。
沈淵緩緩握緊了拳頭。
不管來的是什麼，不管“幽影”是什麼。
想奪走他這片唯一的立足之地？
那就試試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