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降二十米。”程雪的聲音在潛水器內回蕩，眼睛緊盯着聲呐屏幕上的那個異常信號。深海挑戰者號正以每分鍾五米的速度沉向馬裏亞納海溝的未知領域，舷窗外的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連潛水器的強光探照燈也只能照亮前方十幾米的水域。
“程博士，我們已經超過安全作業深度了。“安全主管馬克·羅德裏格斯的指關節在控制台上發白，“10923米，這已經破了紀錄。”
程雪沒有移開視線。屏幕上那個模糊的輪廓讓她心跳加速——它太規則了，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海底地貌。邊緣筆直的線條，近乎完美的四面體結構...在這裏，地球最深處，不該存在這樣的人工痕跡。
“再給我五分鍾。”她調整聲呐參數，信號突然變得清晰起來，“看！這個角度——絕對是人工結構！”
副駕駛位上的聲呐專家小林湊近屏幕，倒吸一口冷氣：“老天...這尺寸...如果數據沒錯，那個東西高度超過300米。”
馬克猛地站起來，頭撞在低矮的艙頂上：“不可能！沒有任何已知文明能在海溝深處建造——”
“所以它不是已知文明建的。”程雪打斷他，手指飛快地操作控制台，“調整航向，方位275，我們靠近看看。”
潛水器發出沉悶的金屬呻吟聲，抵抗着超過一千個大氣壓的水壓。程雪能感覺到深海挑戰者號的每一個焊點、每一寸鈦合金外殼都在承受着極限壓力。她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小瓶子——裏面裝着她從西伯利亞永久凍土層中提取的遠古細菌樣本，這些沉睡了三百萬年的微生物是她此行的重要研究對象。
“程博士...”小林的聲音突然緊繃，“聲呐顯示那個結構...它在發出某種信號。”
程雪立刻調出頻率分析圖。屏幕上出現了一組熟悉的脈沖波形——6小時11分22秒的精確間隔，與俞辰在天眼空間站接收到的深空信號完全一致。
她的血液瞬間變冷。這太巧合了，巧合到不可能是巧合。
“馬克，我需要你記錄下這一刻。”程雪努力保持聲音平穩，“我們可能即將發現人類歷史上最重大的——”
潛水器突然劇烈震動，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抓住。程雪被甩向艙壁，肩膀重重撞在儀器架上。警報聲刺耳地響起，紅光在艙內閃爍。
“怎麼回事？”馬克撲向控制台。
“不知道！”小林盯着瘋狂跳動的讀數，“我們被什麼東西...抓住了！正在被拖向海底！”
程雪透過舷窗往外看，心髒幾乎停跳——一條巨大的、半透明的觸須狀物體纏繞在潛水器右側，在探照燈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澤。但那不是生物，至少不是任何已知的海洋生物。它看起來更像是...液態水晶構成的某種結構。
“緊急上浮！現在！”馬克拍下紅色按鈕。
沒有任何反應。潛水器仍在以可怕的速度下沉，深度計的數字瘋狂跳動：11000米...11200米...11500米...
“動力失效！”小林的聲音因恐懼而尖利，“所有系統正在關閉！”
程雪感到一陣眩暈。艙內溫度驟降，她的呼吸在面前形成白霧。氧氣讀數開始報警——循環系統失靈了。她本能地抓住胸前的小瓶子，裏面的遠古細菌樣本突然...發光了。一種詭異的藍綠色光芒透過玻璃瓶壁，照亮了她滿是冷汗的臉。
“那是什麼鬼東西？”馬克瞪大眼睛。
程雪無法回答。更令人震驚的是，隨着潛水器接近海底，聲呐屏幕上的金字塔結構變得越來越清晰——它確實存在，而且比想象中更大。更可怕的是，它也在發光，與瓶中的細菌發出相同頻率的光脈沖。
潛水器撞擊海底的瞬間，程雪以爲自己會昏過去。但撞擊出奇地輕，仿佛他們落在了一團凝膠上。透過舷窗，她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
一座巨大的金字塔矗立在海底沉積物中，表面覆蓋着與纏繞潛水器相同的半透明物質。它完美無瑕的幾何形體在黑暗中散發着脈動的光芒，與聲呐顯示的深空信號完全同步。更令人不安的是，金字塔周圍散布着數十個較小的類似結構，排列成一個精確的圓形陣列。
“這...這像是某種...”小林的聲音顫抖，“某種天線陣列。”
程雪的遠古細菌樣本現在亮得幾乎無法直視。她突然明白了什麼，瘋狂地翻找數據板：“馬克！你還記得俞辰的報告中提到全球七大古文明遺址同時激活嗎？”
“當然，但那和這有什麼關系——”
“七個遺址的經緯度！快給我！”
馬克迅速調出數據。程雪將七個坐標點輸入導航系統，屏幕上立刻顯示出它們在地球表面的分布圖——這些點構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六邊形，而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馬裏亞納海溝深處，恰好是這個六邊形的中心點。
“不是七個...“程雪喃喃自語，“是八個。他們漏掉了最重要的一個。”
潛水器突然再次震動，但這次是內部的。程雪驚恐地發現那些半透明的“觸須“正在穿透艙壁，像液體一樣滲入。它們無視物理法則，直接穿過金屬結構，向三人延伸而來。
“遠離艙壁！”馬克抓起滅火器，徒勞地砸向最近的觸須。滅火器直接穿過了它，仿佛那只是一道全息投影。
第一條觸須碰到了程雪的手臂。她預期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怪的...連接感。就像她突然能感知到整個金字塔的存在，不，不止是金字塔——還有那些沉睡在海底的其他結構，以及...更遠處的東西。某種巨大的、正在蘇醒的存在。
幻象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識：地球被紅光吞噬的景象；月球背面睜開的巨大“眼睛”；人類DNA中隱藏的陌生編碼序列...最後是一個聲音，不是用耳朵聽到的，而是直接在她大腦中回響：
[喚醒程序已啓動。序列一完成。準備序列二。]
“程博士！程雪！”馬克的吼聲將她拉回現實。觸須已經退去，潛水器的系統奇跡般地重新啓動。小林正瘋狂地操作控制台：“上浮系統恢復！我們走！現在！”
程雪低頭看向手中的細菌樣本。它們不再發光，但明顯活躍了起來——這些沉睡三百萬年的微生物正在瓶內瘋狂遊動，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
馬克沒有等待回應，直接啓動緊急上浮程序。深海挑戰者號劇烈震動，脫離海底，開始以危險的速度沖向海面。程雪最後看了一眼舷窗外——金字塔的光芒正在增強，而那些較小的結構開始緩慢旋轉，像某種古老機器的齒輪剛剛被上緊發條。
當潛水器沖破海面，被母船“海洋探索者”號回收時，程雪仍然處於震驚狀態。她的手指緊緊攥着那個小瓶子，裏面的細菌已經恢復了平靜，但她的內心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還好嗎？”馬克遞給她一杯熱咖啡，手明顯還在發抖，“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程雪沒有立即回答。她看向實驗室角落的監控屏幕——母船的科學團隊正在瘋狂分析他們帶回的數據。主屏幕上清晰顯示着那個金字塔的聲呐圖像，旁邊是頻率分析結果：6小時11分22秒，與深空信號完全吻合。
“我們發現了不該發現的東西。”程雪終於開口，聲音嘶啞，“或者說...某個東西允許我們發現了它。”
馬克皺眉：“什麼意思？”
程雪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一組基因組圖譜：“三年前我在西伯利亞凍土發現這些細菌時，它們的DNA中有137個鹼基對無法識別。當時我認爲是降解造成的測序錯誤。”她指向屏幕，“但現在，經過海底接觸後，這些'錯物'突然表達出了完美的蛋白質結構。”
“所以...海底金字塔激活了它們？”
“不。“程雪搖頭，”我認爲它喚醒了它們本來的功能。這些細菌不是被金字塔影響——它們是爲金字塔服務的。就像...“她突然停住，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她，“就像免疫系統中的哨兵細胞，平時休眠，遇到威脅時被激活。”
馬克的臉色變得蒼白：“你是說那個金字塔是某種...免疫系統？”
“或者是武器。”程雪輕聲說，“還記得俞辰接收到的信號內容嗎？沃洛寧認爲那是一種量子指令。如果他是對的，那麼海底金字塔和全球古遺址構成的網絡，可能就是執行這種指令的硬件。”
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母船船長傑克遜大步走進來，臉色凝重：“程博士，你需要看看這個。”
主屏幕切換到實時衛星圖像——月球背面的實時監控畫面。那個新形成的環形山正在噴發某種藍白色物質，形成一道纖細但清晰可見的光柱，直指地球方向。
“天文組計算了光柱的軌跡。”傑克遜的聲音緊繃，“它精確指向馬裏亞納海溝...你們發現金字塔的位置。”
程雪胸前的傷疤突然隱隱作痛——那是五年前一次野外考察中留下的。當時她在埃及吉薩金字塔下的密室中，一塊刻有奇怪符號的石頭突然裂開，碎片劃傷了她的胸口。現在她意識到，那個密室正好是七大(不，八大)激活點之一。
“我需要聯系國際太空總署。”程雪站起身，“立刻。”
“已經嚐試了。”通訊官插話，“所有高頻信道都被幹擾，我們只能收到斷斷續續的信號。最新消息是...月球基地失聯了。”
程雪看向舷窗外平靜的海面。在陽光照射下，海水呈現出美麗的蔚藍色，完全看不出下方一萬多米處隱藏着怎樣的秘密。她想起幻象中地球被紅光吞噬的畫面，想起那個直接在她腦中響起的聲音...
[喚醒程序已啓動。序列一完成。準備序列二。]
“準備潛水器。”她突然說。
馬克瞪大眼睛：“你瘋了嗎？我們剛剛死裏逃生！“
“正因如此。”程雪已經走向裝備區，“那個金字塔選擇讓我們看到它，讓我們帶回數據。我不認爲這是偶然。“她轉向船長，”傑克遜船長，我需要你聯系上任何能聯系的人，傳達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告訴他們第八個點被激活了。馬裏亞納海溝深處有一個比所有古遺址加起來都重要的結構。還有...”她猶豫了一下，“告訴他們尋找林雨晴博士。她研究的那些異常植物可能是關鍵。”
馬克抓住她的手臂：“程雪，你不能真的打算回去那裏！那東西差點殺了我們！”
程雪輕輕掙脫：“不，馬克。如果它想殺我們，我們早就死了。它給我們看了些東西...而我需要看更多。”
她看向手中的細菌樣本，那些遠古微生物再次開始發出微弱的脈動光芒，與她的心跳同步。程雪突然明白了——這不是研究。這是賽跑。與某種已經啓動的古老程序的賽跑。
而人類，很可能已經落後了幾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