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審訊室裏,空氣如同凝固的鉛塊。張傑癱軟在冰冷的金屬椅上,身體仍在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冷汗浸透了他昂貴的襯衫,緊貼在皮膚上。那份攤開在他面前的白紙,如同一面映照着他所有罪惡的鏡子,刺得他雙眼生疼。他死死地盯着筆尖,手指神經質地抽搐着,卻仿佛有千斤重擔壓着手腕,遲遲無法落下第一筆。屈辱、恐懼、以及一絲殘存的、可悲的僥幸,在他灰敗的臉上交織。他還在掙扎,還在試圖拖延那無可避免的坦白。
馬國強面無表情地坐在他對面,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擊着桌面,發出細微而規律的“嗒、嗒”聲。這聲音不大,卻像無形的鼓點,一下下敲在張傑緊繃的神經上。老預審的眼神銳利如鷹,洞悉着張傑每一個細微的抗拒和猶豫。他並不着急,像一位經驗豐富的獵人,耐心地等待着獵物最後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張傑,時間不多了。”馬國強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沉默,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每拖延一秒,都是在消耗你爭取寬大的機會。把你和王振邦的勾當,把那些參與者的名字,寫下來。”
張傑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化爲一聲壓抑的嗚咽,依舊沒有動筆。
就在這時——
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如同尖刀劃破了審訊室凝重的死寂!是張建國的手機。
張建國眉頭緊鎖,迅速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現場勘查組骨幹隊員的名字。他立刻按下接聽鍵,將手機緊貼耳邊:“說!”
電話那頭傳來年輕刑警急促而凝重的聲音,背景音似乎有些嘈雜:
“張隊!不好了!又…又一起!” 隊員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震驚,“又一個黑人留學生被殺了!就在明樹大學西門外不到五百米的耀鑫快捷酒店!”
張建國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竄上頭頂!
隊員的聲音繼續傳來,語速飛快:
“作案手法!和希爾頓酒店那起一模一樣!受害者慘不忍睹,現場極其幹淨,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有價置的痕跡!死者身份初步確認,是尼日利亞籍留學生,叫阿卜杜勒·穆薩!我們剛到現場,封鎖還沒完全到位!張隊,你得趕緊過來!這案子……太邪門了!”
“知道了!保護現場!我馬上到!” 張建國沉聲命令,聲音裏壓抑着翻江倒海般的怒火和緊迫感。他“啪”地一聲掛斷電話,猛地抬起頭!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燒紅的烙鐵,狠狠釘在對面那個還在顫抖、還在試圖逃避的張傑身上!一股難以遏制的憤怒瞬間沖上腦門——又一條人命!又一個被卷入這場肮髒旋渦的無辜者(或者同謀者)!這一切的根源,眼前這個懦弱、貪婪、助紂爲虐的混蛋,還有他背後的王振邦,難辭其咎!
“畜生!” 張建國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飽含着極致的憎惡。他強壓下當場揪起張傑的沖動,猛地轉向馬國強,語速快而清晰:
“馬處!這邊交給你了!耀鑫酒店,又一個黑人留學生,手法跟希爾頓那個完全一致!我得立刻去現場!”
馬國強眼中也閃過一絲凝重。連環凶案,且目標明確指向與張傑、王振邦圈子有關的留學生,這絕非巧合。他立刻明白了張建國眼神中的含義,重重點頭,聲音沉穩有力:“明白!這裏交給我!你趕緊去!注意安全!”
張建國不再廢話,霍然起身,動作帶起一陣風。他眼神凌厲地掃過劉穎:
“劉穎!走!”
“是!” 劉穎早已蓄勢待發,聞言立刻挺直腰板,像一柄出鞘的利劍,緊跟在張建國身後。
兩人腳步迅疾如風,推開厚重的審訊室大門,身影瞬間消失在門外。沉重的關門聲“砰”地一聲砸在張傑的心上,讓他本就顫抖的身體猛地一哆嗦。審訊室裏,只剩下馬國強那如同實質般的目光,以及那依舊規律敲擊着桌面的“嗒、嗒”聲。
張傑看着那扇關死的門,聽着門外迅速遠去的、帶着殺伐之氣的腳步聲,再對上馬國強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看穿他靈魂的眼睛,最後一絲抵抗的力氣似乎也被抽幹了。他絕望地閉上眼睛,顫抖的手終於抓住了那支冰冷的筆……
警笛淒厲地撕破了午後明樹大學周邊的寧靜。耀鑫快捷酒店樓下,警燈閃爍,黃色的警戒線已經拉起,周圍聚集了不少神色驚惶的路人和學生,議論紛紛。
張建國的車一個急刹停在警戒線外。他和劉穎迅速下車,出示證件,彎腰鑽過警戒線。
“張隊!劉姐!” 剛才打電話的年輕刑警小跑着迎上來,臉色發白,“在四樓,409房間!”
張建國一言不發,大步流星走進酒店大堂,徑直沖向樓梯間。劉穎緊隨其後。酒店彌漫着一股廉價香薰和消毒水混合的怪異氣味,此刻更添了幾分死亡的氣息。
409房間門口,兩名持槍刑警肅立警戒。門敞開着,裏面透出勘察燈刺眼的白光。
張建國戴上手套鞋套,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和劉穎的心同時沉了下去。
房間不大,標準的大床房配置。一個身材高大的黑人青年仰面躺在床邊的地毯上,雙目圓睜,瞳孔裏凝固着臨死前的巨大恐懼和痛苦。他嘴巴大張着,好像喉嚨裏被塞入了什麼東西。下體模糊一片片,血已經染紅了一小片床單流到了地板上。死者的雙手指甲縫裏有明顯的皮屑和血絲,顯示他曾進行過激烈的反抗,但顯然徒勞無功。
在房間大床的另一側地板上,一個年輕的女孩蜷縮着,身上只隨意地搭蓋着酒店薄薄的白色被子,被子滑落一角,露出了她穿着單薄睡衣的、顯然還是學生的年輕軀體。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呼吸微弱但還算平穩,像是陷入了深度昏迷。她的姿勢顯得被動而無助,與旁邊阿卜杜勒被暴力終結生命的慘狀形成了詭異的並置。張建國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掃視整個房間,最終落在那昏迷的女孩身上。他示意劉穎:“去看看她。”
劉穎立刻上前,蹲在女孩身邊,動作輕柔地檢查她的脈搏、呼吸和瞳孔反射。“深度昏迷,呼吸脈搏平穩,沒有明顯外傷。”她抬頭,眼中帶着疑惑和一絲寒意,“像是被下了強效的鎮定藥物或者吸入式麻醉劑。”
與希爾頓酒店馬利克瓊斯的死亡現場驚人的相似!幹淨,利落,充滿冷酷的儀式感。
法醫老陳正蹲在屍體旁進行初步檢查。他抬起頭,看到張建國,沉重地搖了搖頭:死者,男性,非洲裔,年齡在20—25歲之間。致死原因非常特殊,初步判斷存在兩種高度關聯的可能性:一是因自己的生殖器被強行塞入喉嚨深處導致機械性窒息;二是下體生殖器被整體切割後引發的大出血休克。這兩種傷害都足以致命,具體哪一種爲主因,還需結合病理和毒理報告進一步分析。凶器方面,根據創口判斷,切割生殖器的凶器應該是一種單刃、非常鋒利的刀具,刃長可能在幾厘米左右,類似鋒利的裁紙刀或手術刀片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2-3小時前。
技術科的同事正小心翼翼地提取着房間內任何可能的痕跡——門把手、窗台、水杯、垃圾桶……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顯得不太樂觀。現場太“幹淨”了,凶手顯然有着極強的反偵察意識。
張建國走到窗邊。窗戶緊閉着,窗簾被拉上了一半。他小心地檢查窗鎖和窗台,沒有發現明顯的攀爬痕跡。樓下是一條狹窄的後巷,相對僻靜。
“監控呢?” 張建國沉聲問道,聲音在壓抑的房間內顯得格外清晰。
“張隊,查過了。” 酒店經理是個四十多歲、嚇得臉色煞白的男人,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回答,“走廊的監控……壞了兩天了,還沒來得及修。大堂的監控倒是好的,但……但人太多了,而且凶手可能根本沒走正門……” 他指了指後巷的方向。
又是監控盲區!張建國的心沉到了谷底。凶手對環境的熟悉程度和作案時機的把握,簡直令人發指。
劉穎蹲在死者旁邊,仔細看着他指甲縫裏的皮屑,又看了看那致命的勒痕,眉頭緊鎖:“同樣的手法……同樣的目標群體……張隊,這絕不是巧合。是同一個凶手,或者,是同一股力量在清除目標!”
張建國站在房間中央,目光掃過死者驚恐扭曲的臉,掃過那冰冷的尼龍繩,掃過這間彌漫着死亡氣息的廉價客房。希爾頓酒店的血跡未幹,這裏又添新魂。卡隆、喬治、阿卜杜勒……下一個會是誰?張傑?還是那個躲在幕後的王振邦?
一股冰冷的寒意,伴隨着巨大的緊迫感,席卷了張建國全身。凶手的行動在加速!他們必須更快!必須在下一個受害者出現之前,撬開張傑的嘴,揪出王振邦,找到那個如同幽靈般的復仇者——李耀先!
“仔細搜!不要放過任何角落!特別是後巷!” 張建國斬釘截鐵地下令,聲音裏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通知技偵,重點排查死者最近的所有通訊記錄、社交關系,尤其是和張傑、王振邦以及那個喬治·奧坎波的聯系!快!”
立刻通知醫院!派最好的醫生和女警隨車!這個女孩是重要證人和保護對象,必須確保她安全蘇醒並得到嚴密保護!在她醒來前,病房外24小時警戒!”劉穎,你親自負責跟進醫院那邊,女孩一醒,第一時間問詢,注意方法和保護她的情緒!我要知道她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怎麼被迷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