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會議室內,壓抑的氣氛幾乎凝固。張隊長站在投影幕布前,面色鐵青地總結着昨晚的行動,手指無意識地反復握緊又鬆開。
"趙明宇,或者說周銘,再次逃脫了。"他的聲音裏帶着刻意壓抑的怒火,"但我們已經掌握了他就是殺害陳婉和沈駿的充分證據。"
陳辯坐在角落,冷靜地觀察着張隊長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那雙緊握的拳頭,額角滲出的細汗,還有偶爾閃躲的眼神,都在無聲地訴說着什麼。作爲一名經驗豐富的律師,他太熟悉這種心虛的表現了。
"張隊長,"陳辯突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會議室裏格外清晰,"能解釋一下您昨晚爲什麼會及時出現在工廠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張隊長身上。他停頓了一下,喉結不自然地滾動:"我們監聽了你的手機,陳律師。這是標準程序。"
林悅驚訝地看向陳辯,發現他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這個回答。
"那麼,"陳辯繼續追問,目光如炬,"在趙明宇逃脫後,您爲什麼立即下令停止追捕?"
會議室裏響起一陣竊竊私語。張隊長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手指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尖——一個典型的掩飾動作。
"當時天色已晚,工廠區域地形復雜,繼續追捕可能造成更多傷亡。"他的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但語氣中的細微顫抖沒能逃過陳辯的耳朵。
會議在詭異的氣氛中結束。陳辯立即找到小李,重復着趙明宇在工廠裏的提示:"查張正的銀行記錄,從2008年開始。特別注意大額資金的流動。"
小李的效率出乎意料地高。兩小時後,他帶着一份打印報告敲響了陳辯辦公室的門,聲音因興奮而顫抖:"老板,你絕對不會相信這個。2008年5月,也就是趙家案發生後的第三個月,張正的賬戶裏存入了一筆二十萬的現金。"
陳辯接過報告,仔細查看。這筆存款確實存在,備注欄裏寫着"房屋裝修款"。
"查過他當時的住房情況嗎?"
"查了。"小李點頭,"他當時住在警局的分配公寓,根本不需要裝修。而且,這筆錢的存入地點是城西的一個支行,離他的住所有十公裏遠。"
陳辯的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二十萬,在2008年不是個小數目。一個普通刑警,哪來這麼多現金?
"還有更奇怪的。"小李繼續道,"從2009年開始,張正的賬戶每年都會收到一筆五萬元左右的匯款,直到2015年才停止。"
"匯款人是誰?"
"不同的賬戶,但都來自海外。"小李壓低聲音,"我查了其中幾個,都是空殼公司。"
陳辯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趙明宇那雙悲憫的眼睛。這個年輕人不僅是在復仇,更是在揭露一個深藏十年的秘密。
當晚,陳辯約林悅在河邊見面。夜色中的河水漆黑如墨,偶爾泛起的漣漪映照着岸邊的燈光。
"你懷疑張隊長?"林悅聽完陳辯的發現,難以置信地搖頭,"他是我入行以來的導師,一直都是個正直的警察。"
"正直的警察不會在十年間收取來歷不明的匯款。"陳辯冷靜地說,"而且,你記得沈駿在視頻裏說的話嗎?他說當年太想破案了。"
林悅愣住了,月光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你是說..."
"如果張正收了錢,他可能會對案件調查施加影響。"陳辯的目光投向漆黑的河面,"也許真凶用錢買通了他,讓他誤導調查方向。"
一陣夜風吹過,林悅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我們需要更多證據。"陳辯說,"特別是關於那筆二十萬現金的來歷。"
第二天,陳辯再次拜訪了李女士。這一次,他直接詢問了關於資金的問題。
"你丈夫生前,有沒有提到過警察收受賄賂的事?"
李女士的表情瞬間變得警惕:"你爲什麼問這個?"
"因爲這可能關系到你丈夫的清白。"
李女士沉默良久,終於起身從臥室拿出一個鐵盒。裏面除了信件,還有幾張模糊的照片。
"這是我丈夫偷偷拍下的。"她指着其中一張照片,手指微微發抖,"他說有一天能派上用場。"
照片上是一個男人在停車場接過一個信封的瞬間。雖然畫面模糊,但能辨認出那是年輕的張正。
"時間?"陳辯問。
"2008年4月15日。"李女士肯定地說,"趙家案發生後的一個月。"
陳辯的心跳加速。時間對上了。
"你丈夫爲什麼拍這個?"
"他說當時覺得不對勁。"李女士回憶道,"那個給錢的男人,他後來在新聞上見過,是趙家案的一個證人。"
線索開始串聯起來。張正不僅收了錢,還可能與真凶有關聯。
與此同時,林悅在警局檔案室裏有了意外發現。她在趙家案的物證清單中,找到了一份被忽略的銀行流水復印件。
"這是趙明宇父親的賬戶記錄。"她在電話裏告訴陳辯,"在案發前兩個月,有一筆五十萬的取款記錄。"
取款時間,正好在張正收到那筆二十萬之前。
"看來,真凶是用趙家的錢收買了警察。"陳辯總結道。
然而,就在他們以爲接近真相時,一個新的發現讓一切再次陷入迷霧。
小李在深入調查張正的賬戶時,發現那筆二十萬在存入後的第二天,就被轉入了另一個賬戶。而這個賬戶的主人,竟然是沈駿。
"沈駿?"林悅震驚地重復,"所以張正只是中轉站?"
陳辯沉思片刻,突然明白了什麼。
"不是中轉站,"他緩緩說道,"是分攤。那筆錢被分給了兩個人。"
這個發現讓案情的復雜性陡然增加。如果沈駿也收了錢,那他視頻中的懺悔是真是假?他是被迫認罪,還是在用生命完成最後的救贖?
當晚,陳辯獨自來到沈駿生前常去的一家小酒館。老板是個滿臉皺紋的老人,對沈駿的死亡表示惋惜。
"他是個好人,就是心裏裝了太多事。"老板一邊擦杯子一邊說,"最近幾個月,他經常一個人坐在這裏發呆。"
"他有沒有說過什麼特別的話?"陳辯問。
老板想了想:"有一次,他喝多了,說什麼'早知道當年就不該收那筆錢'。我問他什麼錢,他又不肯說了。"
陳辯的心沉了下去。沈駿的懺悔可能是真的,但他的死,或許並非趙明宇所爲。
就在這時,陳辯的手機收到了一條新信息。這次不是趙明宇,而是一個陌生號碼:
"想知道真相,明天上午十點,碼頭見。單獨來。"
信息的末尾,附着一張照片——張隊長和一個陌生男人的合影,拍攝時間顯示是上周。
陳辯立刻將照片發給小李進行面部識別。結果令人震驚:那個陌生男人竟然是趙家案真凶的弟弟,一個在案發後就移居海外的人。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張隊長不僅與十年前的真凶有關聯,還與真凶的家人保持着聯系。
林悅得知這一消息後,堅持要和陳辯一同前往碼頭。
"太危險了,"她說,"如果張隊長真的涉案,他可能會狗急跳牆。"
陳辯思考良久,最終同意了林悅的提議,但要求她必須在遠處待命,不得靠近。
第二天上午,碼頭上霧氣彌漫。陳辯按照指示走到三號倉庫前,門虛掩着,裏面傳出細微的聲響。
他推門而入,倉庫裏堆滿了集裝箱,空氣中彌漫着海水的鹹味和鐵鏽的氣息。
"你來了。"
張隊長從陰影中走出,手裏沒有武器,但眼神中帶着陳辯從未見過的疲憊。
"照片是你發的?"陳辯問。
張隊長點頭:"我知道你在調查我的銀行記錄。"
"那麼你應該知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張隊長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積蓄勇氣。
"那筆二十萬,"他緩緩開口,"不是賄賂,是封口費。"
"封口費?"
"爲了讓我對某些證據視而不見。"張隊長的聲音顫抖,"但我發誓,我不知道那些證據是僞造的。"
陳辯靜靜等待他說下去。
"當年,沈駿僞造了貓爪印記的證據,但他告訴我那是無意中留下的。"張隊長繼續說,"我收下錢,是因爲我妻子當時重病需要手術...我別無選擇。"
"那後來的匯款呢?"
"是威脅。"張隊長的表情痛苦,"他們用那件事威脅我,讓我在後續調查中行方便。"
陳辯注視着這個曾經尊敬的刑警隊長,心中五味雜陳。
"趙明宇知道這些嗎?"
"我想他只知道一部分。"張隊長說,"否則他不會只殺沈駿,而放過我。"
就在這時,倉庫外傳來警笛聲。張隊長的臉色驟變。
"你帶了警察?"
"沒有。"陳辯同樣意外。
倉庫門被猛地推開,林悅沖了進來,臉色蒼白。
"趙明宇剛剛發布了新視頻,"她舉着手機,"他指控張隊長是趙家案的真凶。"
投影在倉庫牆壁上的視頻中,趙明宇的面容冷靜得可怕。
"張正,十年前你因爲賭博欠下高利貸,闖入我家盜竊,被我的家人發現後殘忍殺害了他們。"他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刃,"你利用職務之便僞造證據,陷害無辜。現在,是時候償還血債了。"
視頻結束,倉庫裏一片死寂。張隊長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不是這樣的..."他喃喃自語,"我只是收了錢,我沒有殺人..."
陳辯看着這個崩潰的男人,突然意識到,在這個由謊言和秘密編織的網中,每個人都是受害者,也都是加害者。
警笛聲越來越近,而真相,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