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是坦克！”
這一聲淒厲的尖叫，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現場每一個人的神經末梢。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凝固了。
那不是電影道具。
那不是遊樂場的模型。
那是真正的，從屍山血海的戰場上爬下來的，帶着一身洗不掉的鐵鏽和殺氣的，戰爭機器！
那黑洞洞的炮口，雖然沒有對準他們，但僅僅是存在於那裏，就帶來了一種令人窒息的，近乎於實質的壓迫感。
站在它面前，劉光明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那引以爲傲的金錢、權勢、人脈，是何等的脆弱。
可笑。
太可笑了。
前一秒，他還在鏡頭前大言不慚，威脅要追究別人的法律責任。
下一秒，一輛本該躺在博物館裏的坦克，就碾碎了法律的尊嚴，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什麼叫不講道理？
這他媽的，才叫不講道理！
那輛坦克，並沒有在廢墟前停留。
它甚至沒有多看劉光明和這群記者一眼。
就仿佛他們只是一群擋在路邊的，無足輕重的螻蟻。
功勳-028以一種緩慢但無可阻擋的姿態，從他們的面前呼嘯而過。
履帶碾過水泥路面，留下了兩道清晰深刻的印痕，碎石和瀝青被毫不留情地翻卷起來。
一股濃烈的，混雜着柴油和灼熱塵土的氣味，撲面而來。
嗆得人眼淚直流。
直到那巨大的鋼鐵背影，即將拐過街角，人群才如夢初醒。
“快！”
“快追上去！”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個叫林玥的女記者。
她的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亢奮。
她知道這將是她職業生涯中，最重要也是最離奇的一條新聞！
這是在見證歷史！
她扔掉手裏小小的錄音筆，像一頭敏捷的獵豹，第一個沖向了自己停在路邊的那輛破舊的國產小轎車。
“跟上，都他媽愣着幹什麼，想錯過頭條嗎！”
一個老資歷的攝影師也嘶吼起來，扛着他那台死貴的攝像機，連滾帶爬地沖向采訪車。
腎上腺素在這一刻壓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懼。
記者們的職業本能，被徹底點燃。
剛剛還井然有序的發布會現場，瞬間變成了一場混亂的奔逃。
汽車發動的轟鳴聲，此起彼伏。
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叫，不絕於耳。
十幾輛印着各大媒體LOGO的采訪車，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群，不顧一切地朝着坦克消失的方向，瘋狂追去。
剛才還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廢墟前。
轉眼間，只剩下劉光明和他的幾個保鏢，還有那個被嚇得癱軟在地的王虎。
一陣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
那面寫着共建美好家園的紅色橫幅，在風中蕭瑟地飄蕩顯得無比諷刺。
劉光明呆呆地站着，感覺自己的四肢，一片冰冷。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所有的算計和手腕，都成了一個笑話。
“劉，劉總。”
王虎連滾帶爬地來到劉光明身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那玩意兒是李建國那個老東西搞出來的？”
除了那個老不死的，王虎想不到第二個人。
劉光明沒有回答，他的大腦，在飛速地運轉着。
李建國？
一個一百多歲，靠撿破爛爲生的孤寡老人？
他從哪兒搞來一輛坦克？
這不可能！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但如果不是他，又能是誰？
一股更深的恐懼，從劉光明的脊椎骨，一路爬上了天靈蓋。
他最怕的，不是李建國。
而是李建國背後，那個他根本無法想象，也無法觸碰的，龐然大物。
“王虎！”
劉光明猛地轉過頭，一把揪住王虎的衣領，面目猙獰地低吼。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
“現在，立刻馬上去村子裏查！”
“挨家挨戶地給我，！給我撬開他們的嘴！”
“我要知道，這輛坦克，到底是從哪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我要知道李建國那個老王八蛋，到底是什麼來頭！”
“查不出來，我他媽活剝了你的皮！”
“是，是，劉，！我馬上去！”
王虎被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地帶着幾個同樣面無人色的手下，跑向了村子的方向。
看着王虎的背影，劉光明眼中的瘋狂，沒有絲毫減退。
不行。
不能等。
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王虎這種廢物身上。
他必須親眼去看看！
他必須知道，那個開坦克的人，到底想幹什麼！
“司機，司機死哪兒去了！”
劉光明對着自己的那輛黑色奔馳，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咆哮。
車門立刻打開，司機連滾帶爬地跑了下來。
“劉總，我在這兒！”
“廢物！”劉光明一腳踹在司機身上，然後自己鑽進了後座。
“開車！”
“快！”
“跟上前面那輛坦克！”
……
與此同時。
網絡世界，也因爲這頭鋼鐵巨獸的出現，掀起了滔天巨浪。
鯊魚直播平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主播，正用手機對着前方。
他的直播間標題，簡單粗暴，充滿了噱頭。
「坦克炸街！青陽鎮驚現退役主戰坦克！」
一開始，直播間裏只有寥寥幾十個人。
彈幕，也都是清一色的嘲諷和不屑。
“「褲襠裏有殺氣」：主播想火想瘋了吧？P圖都P得這麼假？”
“「寡人名叫帥」：笑死，什麼年代了，還用這種標題騙流量？當我三歲小孩？”
“「隔壁王叔叔」：舉報了，不謝。宣揚暴力，譁衆取寵。”
“「紫禁之巔」：特效不錯，比五毛的好點，給你七毛。”
主播根本沒空理會彈幕。
他的聲音因爲激動和恐懼，已經完全變了調。
“是真的，兄弟們，是真的坦克啊！”
“我，操，你們看，它直接上馬路了！”
“我發誓，這他媽絕對不是特效，你們聽這個聲音！”
隨着主播的鏡頭，一輛綠色的，帶着斑駁鏽跡的坦克，完整的出現在了所有觀衆的手機屏幕上。
它碾碎路邊的石墩，慢悠悠地拐上了一條雙向四車道的主路。
發動機那沉悶的咆哮，和履帶碾壓地面發出的金屬摩擦聲，通過手機聽筒，清晰地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那聲音，帶着一種原始的，蠻橫的，不容置疑的真實感。
直播間的彈幕，停滯了零點一秒。
下一秒。
徹底爆炸！
“「褲襠裏有殺氣」：我，操？？？”
“「隔壁王叔叔」：我的眼睛，我他媽看到了什麼，這玩意兒是真的？！”
“「紫禁之巔」：臥槽，臥槽，臥槽，真的是59式，我爺爺當年就在部隊開這個的，一模一樣！”
“「胸口碎大石」：主播在哪兒？坐標發出來，這他媽是要上天啊！”
“「我不是鍵盤俠」：已經報警了，警察叔叔快來啊，有人開坦克上街了！”
直播間的人數，以一種幾何倍數，瘋狂地向上飆升。
一千！
五千！
一萬！
十萬！
短短幾分鍾內，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直播間，就沖上了鯊魚平台的人氣總榜第一！
無數聞訊而來的網友，涌了進來。
當他們看到屏幕裏，那輛在車流中逆行的坦克，和周圍那些瘋狂鳴笛躲避的轎車時，所有人都傻了。
彈幕，已經變成了一片滾動的海洋。
“「21世紀新青年」：我人傻了，我今天是不是還沒睡醒？”
“「挖掘機技術哪家強」：挖掘機在它面前就是個弟弟！”
“「歷史磚家」：這是嚴重違反《槍支管理法》和《武器裝備管理條例》的惡性事件，這是要被槍斃的！”
“「道理我都懂」：樓上的，你跟他講法律？你覺得他開着這玩意兒出來，是來跟你講道理的嗎？”
“「真相只有一個」：到底是誰？誰這麼牛逼？這是要去幹嘛？”
在無數人的驚呼和猜測中。
在無數攝像機和手機鏡頭的聚焦下。
那輛功勳-028，始終保持着它自己的節奏。
它不快但也不停，它無視了所有的紅綠燈。
無視了所有的交通規則。
它只有一個方向。
前進。
終於，在碾過了不知道多少截馬路，嚇傻了不知道多少路人之後。
坦克的轟鳴聲，漸漸小了下去。
履帶轉動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它緩緩地，停了下來。
所有追在後面的車輛，也都跟着緊急刹車，停在了不遠處。
無數的鏡頭，對準了坦克的最終目的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見坦克前方，百米之外。
是一面高大的，莊嚴肅穆的灰色圍牆。
牆上，鑲嵌着一顆巨大的，閃閃發光的紅色五角星。
五角星下面，是幾個龍飛鳳舞的燙金大字。
青陽駐防區。
軍區大院！
它竟然停在了軍區大院的門口！
這一幕，讓所有通過鏡頭看到的人，大腦再次宕機。
直播間的彈幕，在短暫的沉寂後，以一種更加瘋狂的姿態，徹底刷屏。
“「我裂開了」：他想幹什麼？他要打軍區？”
“「社會你大哥」：瘋了，這個世界徹底瘋了！”
“「來自星星的你」：這是什麼劇本？退役老兵開坦克硬闖軍區討說法？這也太勁爆了吧！”
後方，奔馳車裏。
劉光明看着那面高牆和那顆紅星，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幹了。
他癱軟在真皮座椅上，嘴裏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完了，全完了。”
他終於知道，自己到底惹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也終於明白，李建國那句討個公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道理講不通的時候。
公道。
就在炮管的射程之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