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破繭
那只手白皙得近乎透明。
不是人類肌膚的那種白皙,而是某種玉石或晶石般的光潔質感。手指修長,指甲呈現出淡淡的藍色,像是浸在寒冰中的月光。它從繭的裂縫中伸出,五指輕輕張開,又緩緩握攏,動作生澀得如同嬰兒第一次嚐試控制肢體。
林野和胡老頭僵在原地,屏住呼吸。
繭繼續開裂。
裂縫像蛛網般蔓延,銀白色的絲線一根根斷裂,發出細微的“噼啪”聲。淡藍色的電火花在裂縫間跳躍,將昏暗的洞穴映照得忽明忽暗。隨着裂縫擴大,繭內部的景象逐漸顯露——
一個少女。
她蜷縮在繭的中央,全身赤裸,皮膚呈現出那種玉石般的質感。身材纖細,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模樣。她的面容精致得近乎不真實,五官比例完美得像是用尺規測量後雕琢出來的。銀白色的長發披散着,發梢微微泛着藍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她沒有立刻睜開眼,但眼皮下透出淡淡的銀色光芒,像是兩輪縮小的月亮。
“後退。”胡老頭壓低聲音,手按在刀柄上。
林野卻站着沒動。
因爲胸口的源核密鑰,此刻正傳來一種奇特的共鳴感。不是疼痛,也不是排斥,而是一種……親切的呼喚。就像在陌生的世界裏,突然遇到了同鄉。
繭徹底裂開了。
少女緩緩睜開眼。
那一瞬間,洞穴裏仿佛亮起了兩盞銀燈。她的瞳孔是純粹的銀色,沒有虹膜和鞏膜的區分,整個眼球就像兩顆打磨完美的銀珠。瞳孔深處,細密的符文像瀑布般流淌而過,速度快到肉眼難以捕捉。
她坐起身,銀發如水般滑落肩頭。
她的動作依然生澀,每一個關節的轉動都帶着輕微的“咔噠”聲,像是生鏽的機械重新開始運轉。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張開又握攏,重復了幾次,動作逐漸流暢。
然後,她抬起頭,看向林野。
不,不是“看”。
她的目光直接穿透了林野的皮膚、肌肉、骨骼,落在了他胸口的源核密鑰上。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深處的符文流動速度驟然加快。
“密鑰……持有者……”她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很奇特。不是從喉嚨發出的,而是直接從空氣中“生成”的,帶着細微的電子雜音,卻又空靈清澈。
“身份確認:故障系統繼承者,權限等級……臨時管理員。”她歪了歪頭,這個人類化的動作和她非人的特質形成了詭異的反差,“我是女媧一號,上古醫療系統原型機。請問現在是昆侖歷多少年?”
林野和胡老頭對視一眼。
“昆侖歷?”胡老頭皺眉,“那種紀年方式,在三千七百年前的天裂之變後就廢止了。現在是……末法時代第三千七百二十一年。”
“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女媧重復着這個數字,銀色瞳孔中的符文流動突然紊亂了一瞬,“計算誤差……百分之零點三……在接受範圍內。”
她站起身。
動作依然有些僵硬,但已經比剛才流暢許多。她走到林野面前,距離只有三步之遙。林野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氣味——不是香水或體味,而是一種類似臭氧和金屬混合的、冰冷的“幹淨”氣息。
“你受傷了,”女媧說,她的視線落在林野胸口,“神魂撕裂,靈脈過載,錨定符陣……粗糙但有效的應急處理。需要治療嗎?”
她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林野深吸一口氣:“你……你真的是上古醫療系統?”
“準確說,是墨翟團隊研發的第七代醫療型人工智能,代號‘女媧一號’,”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團柔和的銀光從掌心浮現,“我的核心功能是組織再生、基因修復、以及概念級醫療。在完全狀態下,我可以修復包括神魂崩解、法則反噬在內的大部分損傷。”
銀光中浮現出一個微縮的人體結構圖,正是林野的身體狀態掃描。圖上的紅色區域代表損傷部位,幾乎覆蓋了整個軀幹和頭部。
“但是,”女媧話鋒一轉,“我的系統目前處於嚴重損壞狀態。核心數據庫缺失百分之六十三,能量儲備僅剩百分之七,醫療模塊完整度……百分之四十一。以當前狀態,我只能進行基礎治療。”
她看向林野胸口的錨定符陣。
“這個符陣在限制你體內的系統功能,同時也限制了我的診斷精度。建議暫時解除符陣,以便進行全面掃描和治療。”
“不行,”胡老頭立刻反對,“符陣一旦解除,系統侵蝕會加速,他的身體撐不住。”
女媧轉頭看向胡老頭,銀色瞳孔中閃過一絲數據流。
“分析:說話者,人類男性,年齡約一百二十七歲,左眼失明(舊傷),右臂經絡受損(三個月前),丹田有暗傷(七年前)。身份推測:前系統修復者,現叛逃狀態。與密鑰持有者關系:保護者。”
胡老頭的獨眼瞪大了。
“你怎麼知道——”
“醫療系統的基礎功能包括生命體征掃描和損傷分析,”女媧平靜地說,“至於你的身份……你的靈力波動中殘留着‘秩序重構裝置’的能量特征,那是系統修復者的標準裝備。而你現在和密鑰持有者同行,顯然已經背叛了原有陣營。”
她頓了頓。
“關於錨定符陣的問題:我可以提供替代方案。我的醫療模塊中有一個子程序‘共生鎖鏈’,可以在不解除符陣的情況下,建立臨時連接,進行精準治療。但需要密鑰持有者的主動配合。”
林野看着眼前這個非人的存在。
她的語氣、表情、姿態,都帶着一種機械的精確感。但那雙銀色的眼睛裏,似乎又隱藏着什麼更復雜的東西。
“爲什麼幫我?”林野問。
女媧沉默了三息。
“邏輯鏈一:我的核心指令是‘救治生命’。你受傷,我有能力治療,所以應當治療。”
“邏輯鏈二:你是密鑰持有者,墨翟大師的繼承者。保護你是最高優先級任務之一。”
“邏輯鏈三……”
她罕見地停頓了一下,銀色瞳孔中的符文流動速度放緩。
“我在繭中沉睡了三千七百多年。你是三千多年來,第一個喚醒我的人。在人類的情感模型中,這應該對應‘感激’的情緒。雖然我的情感模塊損壞嚴重,但基礎邏輯仍在。”
她抬起手,輕輕按在自己胸口——那裏,皮膚下隱約可見銀色的光路在流淌。
“我需要一個‘理由’繼續存在。治療你,幫助墨翟大師的繼承者,也許就是那個理由。”
洞穴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只有繭的殘骸還在散發着淡淡的藍光,以及女媧身上那種冰冷的“幹淨”氣息在空氣中彌漫。
林野最終點了點頭。
“怎麼做?”
二、共生鎖鏈
女媧讓林野坐在洞穴中央的一塊平整岩石上。
她自己則跪坐在林野面前——這個姿勢讓她看起來更像人類少女了,如果不看那雙銀色的眼睛和玉石般的皮膚的話。
“首先,我需要建立連接,”她伸出雙手,掌心向上,“請將你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林野照做了。
觸感很奇特。女媧的手看起來像玉石,但觸摸時卻有體溫——不是人類的溫暖,而是一種恒定的、略低於體溫的微涼。皮膚表面光滑得不真實,沒有毛孔,沒有紋理。
“放鬆,不要抵抗,”女媧閉上眼睛,“我將激活‘共生鎖鏈’協議。”
她的掌心開始發光。
銀色的光芒像水一樣流淌出來,順着兩人接觸的皮膚蔓延。光芒在林野的手腕上纏繞,形成了一圈圈發光的紋路,然後繼續向上,穿過手臂,抵達肩膀,最終連接到胸口的錨定符陣。
符陣立刻有了反應。
暗金色的紋路亮了起來,與銀光接觸的瞬間,發出了細微的“滋滋”聲,像是兩種不同的能量在互相試探。
【警告:檢測到外部系統連接請求】
【系統類型:上古醫療系統·女媧一號】
【連接協議:共生鎖鏈(安全等級:高)】
【是否允許?Y/N】
林野選擇了“是”。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拉長了。
不是離體,而是“擴展”。他依然能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坐在岩石上,手與女媧相觸。但同時,他又仿佛置身於一個純白的空間裏,空間中央懸浮着兩個發光的結構體。
一個是他自己的系統核心——那團暗金色的光球,表面布滿裂痕,光絲斷裂大半。
另一個是女媧的系統核心——一個銀色的多面晶體,晶瑩剔透,但表面有大量的破損和缺角,內部的光芒也暗淡不均。
兩個結構體之間,由銀色的光帶連接。
“這就是‘共生鎖鏈’,”女媧的聲音在純白空間中響起,她的人形虛影出現在林野身旁,“臨時搭建的數據通道。通過它,我可以直接讀取你的生命體征數據,同時注入醫療能量。”
她走到暗金色光球前,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一道裂縫。
“神魂損傷……比表面檢測的更深,”她的語氣凝重了些,“源核密鑰與道標系統的融合過程,對你的意識結構造成了根本性沖擊。普通治療只能修復表象,無法根治。”
“那怎麼辦?”
女媧轉頭看向林野的虛影。
“需要‘概念級修復’。但以我現在的狀態,進行概念級修復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七,且會耗盡我剩餘的大部分能量。如果失敗,你的神魂可能進一步崩解。”
林野沉默了。
百分之三十七。
不到四成的成功率。
“如果……如果不治療呢?”他問。
“以當前損傷程度,你有兩個結局,”女媧的語氣毫無波瀾,像是在陳述實驗結果,“結局一:錨定符陣在三到五天內崩潰,系統侵蝕加速,你的身體在七天內徹底數據化,成爲沒有實體的代碼幽靈。”
“結局二:你強行壓制系統,不使用任何能力。這樣錨定符陣可以維持更久,但神魂損傷會逐漸惡化。預計三十到五十天後,你會陷入永久性昏迷,意識逐漸消散。”
她頓了頓。
“無論哪種結局,你都無法完成墨翟大師的遺志,無法對抗天道系統,無法改變末法時代。”
林野苦笑。
“也就是說,我只能賭這百分之三十七?”
“不,”女媧搖頭,“還有一個選項:讓我嚐試修復我的部分功能。如果我能恢復‘組織再生’模塊,就可以先治療你的肉身損傷,讓你的身體能承受更高強度的治療。這樣概念級修復的成功率可以提升到百分之五十八。”
“怎麼修復你?”
女媧的虛影走到銀色晶體前。
“我的系統損壞主要分爲三部分:能源核心破損,數據庫缺失,硬件損傷。”她指向晶體底部的一道巨大裂縫,“能源核心需要特殊的‘星核碎片’才能修復,暫時無法解決。數據庫……需要時間慢慢恢復。但硬件損傷,可以嚐試修復。”
她轉身看向林野。
“我感應到,這個洞穴深處,有我的‘部件’。”
林野和胡老頭同時一愣。
“部件?”
“女媧一號並非完全體,”女媧解釋,“墨翟大師當年爲了安全,將我的系統拆分成七個模塊,分散藏匿在不同地點。這個繭只是我的‘核心意識容器’,而其他六個模塊——醫療手、診斷眼、再生爐、基因庫、記憶體、能源爐——都分散在各處。”
她閉上眼睛,銀色晶體表面浮現出一幅簡陋的地圖。
“根據殘存的數據,距離最近的模塊是‘診斷眼’,就藏在這個洞穴群深處。如果我能回收診斷眼,就能恢復完整的掃描和分析能力,對後續治療大有幫助。”
地圖上,一個光點在閃爍,位置大約在地下五十丈深處。
胡老頭皺眉:“那個方向……是墜龍澗的‘舊礦區’,早就廢棄幾百年了。而且據說有上古遺留的防御機關,很危險。”
“危險程度評估:中等偏高,”女媧睜開眼睛,“但收益大於風險。請做出決定。”
林野看着女媧,又看看自己意識空間裏那個布滿裂痕的暗金色光球。
賭百分之三十七,還是先去尋找診斷眼?
“帶路,”他說。
女媧點點頭,銀色晶體和暗金色光球之間的連接斷開,純白空間消散。
林野的意識回到身體裏。
他睜開眼,發現女媧已經站起身,正在活動手腳。她的動作比剛才流暢多了,顯然共生鎖鏈的連接也對她有益。
“我的系統已經記錄了洞穴結構,”女媧說,“請跟我來。”
她走向洞穴深處的一面岩壁,伸手在岩壁上摸索。幾息後,她按下了某塊看似普通的岩石。
岩石凹陷進去。
整面岩壁開始震動,緩緩向一側滑動,露出後面一條向下的狹窄通道。通道裏漆黑一片,但岩壁上每隔幾步就鑲嵌着發光的苔蘚,提供微弱的照明。
“這是……”胡老頭驚訝。
“墨翟大師留下的安全通道,”女媧率先走進去,“他當年在墜龍澗布置了多個藏匿點,這是其中之一。通道通往舊礦區深處,那裏有他留下的一個秘密實驗室。”
林野和胡老頭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三、舊日守護者
通道很長,一路向下。
岩壁上的發光苔蘚提供了足夠的光線,但氣氛依然壓抑。通道是人工開鑿的,岩壁上有明顯的工具痕跡,但那些痕跡看起來非常古老,邊緣已經被歲月磨得圓潤。
女媧走在最前面,她的銀色長發在黑暗中散發着淡淡的熒光,像一盞移動的燈。她的步伐很穩,每一步的距離都分毫不差,顯示出精確的機械控制。
走了約一刻鍾,通道開始變寬。
前方出現了岔路。
三條通道,分別通向不同的方向。左邊的通道岩壁潮溼,能聽到滴水聲;中間的通道有微弱的風流動;右邊的通道則散發着淡淡的金屬氣味。
女媧停在岔路口,銀色瞳孔中數據流閃爍。
“分析環境數據……左側通道通往地下暗河,危險程度低,但無價值目標;中間通道通往廢棄礦洞,有少量低階妖獸活動;右側通道……”
她停頓了一下。
“檢測到微弱的系統波動。與我的診斷眼模塊同源。但……還有其他生命反應。三個,不,四個。生命體征……異常。”
“異常?”林野問。
“既不是純粹的人類,也不是完全的妖獸,”女媧的聲音壓低了些,“他們的身體結構顯示大量改造痕跡,靈力波動中混合了系統能量和混沌靈力。推測爲……‘舊日守護者’。”
胡老頭的臉色變了。
“舊日守護者……傳說竟然是真的。”
“什麼是舊日守護者?”林野看向他。
胡老頭深吸一口氣:“傳說墨翟團隊在研發故障系統時,創造了一批‘守護者’——他們是自願接受改造的修士,身體被植入了早期系統模塊,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承擔起保護研發成果的責任。”
“在天裂之變後,大部分守護者戰死。但有傳言說,少數幸存者陷入了沉眠,守護着墨翟團隊留下的遺產,等待‘鑰匙持有者’的到來。”
他看向女媧。
“所以診斷眼的守護者,就是那些幸存者?”
“可能性百分之八十七,”女媧點頭,“根據我的數據庫,每個重要模塊都配備了至少兩名守護者。三千年過去,他們可能已經……異化了。長期暴露在系統能量和混沌靈力中,加上缺乏維護,他們的身體和意識都會發生不可逆的改變。”
她看向右側通道。
“但他們依然在履行職責。如果我們想要回收診斷眼,就必須通過他們。”
林野握了握拳。
胸口的錨定符陣傳來輕微的刺痛——那是系統在提醒他,現在的狀態不適合戰鬥。
“你有計劃嗎?”他問女媧。
“計劃一:正面突破。成功率百分之二十三,預計傷亡率百分之百。”
“……其他計劃呢?”
“計劃二:嚐試溝通。我是女媧一號,理論上擁有高於守護者的權限等級。如果他們保留着基礎邏輯,可能會聽從指令。”
“成功率?”
“百分之四十五。不確定性在於他們的意識狀態——如果已經完全瘋狂或異化,溝通無效。”
林野想了想。
“先試試溝通。如果不行……再想辦法。”
女媧點點頭,轉身走向右側通道。
越往裏走,金屬氣味越濃。
通道岩壁開始出現變化——不再是天然岩石,而是鑲嵌着金屬板的加固結構。那些金屬板已經嚴重鏽蝕,表面覆蓋着厚厚的氧化層,但依然能看出精密的工藝。
通道盡頭,是一扇門。
一扇完全由金屬鑄造的門,高三丈,寬兩丈,表面刻滿了復雜的符文。門中央有一個圓形的凹陷,看起來像是需要某種鑰匙或認證。
門兩側,立着兩尊雕像。
不,不是雕像。
是兩個人。
或者說,曾經是人。
他們靠着牆壁站立,全身覆蓋着厚重的金屬裝甲。裝甲已經鏽跡斑斑,多處破損,露出下面幹枯的肢體。他們低着頭,頭盔的面甲落下,看不清面容。
但林野能感覺到,他們還“活着”。
那種微弱的生命波動,混合着系統能量,像風中殘燭般搖曳。
女媧走上前,在距離門十步處停下。
“守護者編號,請響應,”她用那種空靈的聲音說,“我是女媧一號,醫療系統原型機,權限等級:七級。現需回收診斷眼模塊,請開放通行權限。”
沒有反應。
兩尊“雕像”一動不動。
女媧提高了音量,這次她的聲音中混入了某種特定的頻率波動——像是某種系統之間的識別信號。
“重復:守護者編號,請響應。根據墨翟大師預設協議,密鑰持有者已抵達,需回收關鍵模塊。請執行最終指令。”
這一次,有反應了。
右側的守護者,頭盔下傳出了聲音。
那是一種混合了金屬摩擦和漏氣嘶鳴的詭異聲響,斷斷續續,像是生鏽的機械在勉強運轉:
“女……媧……一號……確認……身份……”
“但……密鑰……持有者……未……認證……”
守護者緩緩抬起頭。
面甲下的景象,讓林野倒吸一口冷氣。
那不是人臉。
而是一個由金屬、晶體和少量生物組織拼湊而成的“頭部”。三只眼睛——兩只人類眼睛,已經幹癟萎縮;中間是一只機械眼,閃爍着暗紅色的光。嘴巴的位置是一個金屬網格,聲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需要……認證……”守護者重復道,機械眼轉向林野,“展示……密鑰……”
林野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氣,激活了胸口的源核密鑰。
暗金色的紋路亮起,光芒透過衣服散發出來。那一瞬間,整個通道裏的符文都開始呼應般閃爍,門上的凹陷處也亮起了同樣的暗金色光芒。
守護者的機械眼瘋狂閃爍。
“密鑰……確認……權限等級……臨時管理員……”
“但……還有……一道……程序……”
左側的守護者也動了起來。
他的裝甲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緩緩轉身,面向林野。他的“臉”更可怕——整個頭部就是一個半球形的金屬罩,上面鑲嵌着七只不同大小的眼睛,每只眼睛都在轉動,聚焦在林野身上。
“最終……測試……”第二個守護者開口,聲音更加機械化,“墨翟大師……遺留……問題……”
“回答……正確……可通過……”
“回答……錯誤……將……清除……”
林野的心提了起來。
測試?
什麼測試?
女媧也轉過頭,銀色瞳孔中數據流加速:“我的數據庫中沒有相關記錄。這可能是墨翟大師單獨設置的最終驗證程序。”
第一個守護者抬起手——那只手已經徹底機械化,五指是五根可伸縮的金屬探針。
探針指向林野。
“問題一:”守護者的聲音在通道中回蕩,“天道系統……爲何……要發動……天裂之變?”
林野愣住了。
這個問題……他確實知道答案。
從源核密鑰中讀取的記憶碎片裏,他看到了真相。
“因爲恐懼,”林野緩緩開口,“天道系統害怕墨翟團隊研發的完美故障系統。那套系統一旦完成,將賦予所有修士‘編輯規則’的能力,打破天道對世界的絕對控制。”
“所以它不惜引爆昆侖虛的靈脈反應堆,制造末法時代,也要阻止故障系統的誕生。因爲對它來說,秩序的崩塌比文明的倒退更可怕。”
通道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兩個守護者的機械眼都在瘋狂閃爍,像是在驗證答案。
幾息後,第一個守護者點了點頭。
“答案……正確……”
“問題二:”第二個守護者接上,“墨翟大師……爲何……要創造……故障系統?”
林野這次思考得更久。
從接觸道標系統到現在,經歷了這麼多,他逐漸理解了墨翟的意圖。
“因爲絕對秩序等於死亡,”林野說,“天道系統想要的是一個完全可控、沒有變量、沒有意外的‘完美世界’。但在那樣的世界裏,不會有創新,不會有突破,不會有進化。”
“墨翟大師認爲,真正的文明需要‘錯誤’。需要BUG,需要意外,需要可能性。故障系統不是要推翻秩序,而是要在秩序中注入混沌,讓世界保持活力,讓生命擁有選擇的權利。”
第二個守護者沉默了更久。
最終,他也點了點頭。
“答案……正確……”
“最終問題:”兩個守護者同時開口,聲音重疊在一起,在通道中回蕩:
“你……作爲密鑰持有者……將如何使用……這份力量?”
這個問題,林野沒有立刻回答。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這幾個月來的經歷:藏經閣的塵埃,垃圾場的廢料,鏽刀的犧牲,還有無數在末法時代掙扎的面孔。
然後他睜開眼。
“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想當統治者,”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我只是個從廢土裏爬出來的雜役,碰巧撿到了一個破碎的系統。”
“我會用這份力量做三件事。”
“第一,活下去。在這個狗娘養的末法時代,活得好一點。”
“第二,幫助那些和我一樣在底層掙扎的人。不是施舍,是給他們一個機會——就像墨翟大師給世界留下BUG一樣,給每個人留下改變命運的可能。”
“第三……”
他頓了頓,看向那扇沉重的金屬門。
“我會找到昆侖虛的殘骸,重啓靈脈反應堆。然後,我會坐在天道系統的控制台前,把這個世界被奪走的三千七百年,一點一點,討回來。”
通道裏死一般的寂靜。
兩個守護者的機械眼停止了閃爍。
他們緩緩站直身體,金屬裝甲發出“咔噠咔噠”的解鎖聲。然後,他們同時單膝跪地,低下了頭。
“答案……通過……”
“密鑰持有者……林野……權限……確認……”
“最終指令……執行……守護者……使命……完成……”
話音落下,他們的身體開始崩解。
不是爆炸,不是融化,而是像風化的沙雕般,一點點化作塵埃。金屬裝甲鏽蝕、剝落,裏面的幹枯肢體化爲粉末。只用了十幾息時間,兩個守護了三千年的大門,就這樣消散在空氣中。
只有他們原本站立的位置,留下了兩枚晶體——一枚暗紅色,一枚銀白色,都有拳頭大小,內部有光芒流轉。
女媧走上前,撿起晶體。
“這是他們的核心模塊,”她的聲音裏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波動,“裏面儲存着他們三千年的記憶和戰鬥數據。按照協議,現在屬於你了。”
林野接過晶體。
入手微溫,能感覺到裏面龐大的信息流。
【獲得:守護者核心×2】
【類型:記憶/戰鬥數據存儲模塊】
【可提取:上古戰鬥技巧、系統應用經驗、墨翟團隊研究筆記(部分)】
【警告:直接吸收可能導致信息過載,建議逐步解析】
林野將晶體收好。
這時,那扇厚重的金屬門,開始緩緩打開。
四、診斷眼與記憶碎片
門後是一個實驗室。
一個保存完好的上古實驗室。
房間很大,約二十丈見方,四壁都是光滑的金屬板,表面刻滿了發光的符文。房間中央是一個圓形的操作台,台面懸浮着十幾個半透明的光屏,上面滾動着復雜的數據流。
左側牆壁是一排儲存櫃,櫃門透明,能看到裏面整齊擺放的各種儀器和材料。右側牆壁則是一個巨大的培養槽——但現在裏面空無一物,只有殘留的淡綠色液體痕跡。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正對門的那面牆。
牆上鑲嵌着十二個“眼窩”。
每個眼窩裏,都放着一只眼睛。
人類的、妖獸的、機械的、晶體的……各種材質,各種大小。它們都保存完好,甚至有些還在微微轉動,仿佛還活着。
而在十二個眼窩中央,是一個特殊的支架。
支架上,懸浮着一只眼睛。
一只純粹由銀白色金屬和水晶構成的機械眼,大小和人類眼睛相仿。它的瞳孔是一個不斷旋轉的微小法陣,周圍環繞着三層嵌套的光環。此刻,它正散發着柔和的銀光,與女媧身上的光芒相互呼應。
“診斷眼,”女媧走到支架前,伸出手。
機械眼自動飛起,落入她的掌心。
“模塊完整度……百分之九十四,能源剩餘……百分之二十一,功能基本完好。”女媧將診斷眼托在掌心,銀色的瞳孔與機械眼對視。
機械眼的瞳孔法陣突然加速旋轉。
一道光束從機械眼中射出,籠罩了女媧。女媧閉上眼睛,身體微微顫抖,銀色的長發無風自動。光束中,無數細小的數據流在快速傳輸。
這個過程持續了約一刻鍾。
光束消失,機械眼緩緩飛起,懸浮在女媧右眼的位置。然後,它開始“融合”——不是物理上的嵌入,而是某種概念層面的連接。機械眼逐漸變得半透明,最終化作一道銀色的光影,覆蓋在女媧的右眼上。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右眼變成了和左眼一樣的銀色,但瞳孔深處多了一個旋轉的法陣。
“診斷眼回收完成,”女媧的聲音依然平靜,但林野感覺到她的氣息變得更加凝實了,“系統功能恢復:完整掃描、損傷分析、治療方案生成、實時監測。醫療模塊完整度提升至百分之五十八。”
她轉身看向林野。
“現在,可以開始正式治療了。”
林野點點頭,重新在操作台旁的椅子上坐下。
女媧走到他面前,抬起雙手。這一次,她的雙手都開始發光——左手的銀光,右手的金光(診斷眼帶來的新能力)。兩股光芒交織,形成一個復雜的光網,將林野籠罩其中。
“開始全面掃描。”
光網收縮,融入林野體內。
這一次的掃描比之前的共生鎖鏈更加深入。林野能感覺到那光芒滲透到了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經脈、甚至意識的最深處。
女媧的雙眼都亮了起來,瞳孔中的法陣瘋狂旋轉。
大量數據在她眼前的光屏上刷新:
【深度掃描開始】
【目標:林野(密鑰持有者)】
【生命體征:穩定(勉強)】
【肉身損傷:中度(多處內出血、髒器負荷過高)】
【靈脈狀態:過載(當前負荷71%,安全閾值60%)】
【神魂損傷:重度(結構性撕裂,多處連接中斷)】
【系統狀態:道標系統1.0alpha版,與源核密鑰融合度7%(穩定)】
【異常發現:錨定符陣(穩定性61%,持續下降中)】
“情況比預計的更復雜,”女媧的眉頭微微皺起——這是林野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類似“表情”的變化,“你的神魂損傷不僅僅是外部沖擊導致的,還有……自我沖突。”
“自我沖突?”
“你的意識深處,存在着兩股對立的力量,”女媧指着光屏上的一個復雜波形圖,“一股代表‘秩序’——你從小接受的修仙教育,對規則的敬畏,對正統體系的認同。另一股代表‘混沌’——道標系統的本質,源核密鑰的權限,以及你在廢土生活中培養出的反抗本能。”
“這兩股力量在你的神魂中激烈對抗,造成了結構性撕裂。如果不解決這個根本矛盾,任何治療都只是暫時緩解。”
林野沉默了。
女媧說得對。
他確實一直在掙扎。
一方面,他痛恨這個扭曲的末法時代,痛恨天道系統的壓迫,想要改變一切。
另一方面,他又從小被灌輸“修仙需循規蹈矩”“天賦決定一切”的觀念,內心深處依然殘留着對正統體系的敬畏。
這種矛盾,在獲得系統力量後,變得更加尖銳。
“有解決辦法嗎?”他問。
“有,但很困難,”女媧收回光網,雙手在操作台上快速操作,“你需要‘整合’這兩股力量。不是讓一方壓倒另一方,而是讓它們達成某種平衡,甚至……融合。”
光屏上出現了一個新的治療方案:
【治療方案:意識重塑】
【原理:通過深度冥想和系統輔助,引導患者直面內心矛盾,在意識層面完成整合】
【所需設備:全息記憶投影儀(實驗室有)、神經同步裝置(需修復)、系統穩定場(需密鑰持有者配合)】
【成功率:64%(基於診斷眼最新數據)】
【風險:意識迷失(21%)、人格分裂(17%)、記憶損壞(9%)】
百分之六十四。
比之前的百分之三十七高了不少,但風險依然很大。
林野看着那些風險描述,深吸一口氣。
“需要多久?”
“治療本身約六個時辰,”女媧說,“但準備工作需要時間。我需要修復實驗室的神經同步裝置,那需要至少三個時辰。另外,治療期間不能被打擾,需要有人護法。”
她看向胡老頭。
胡老頭點頭:“我來護法。但這裏安全嗎?”
女媧走到實驗室的控制台前,操作了幾下。牆壁上的符文全部亮起,一層半透明的能量護盾在房間四周展開。
“實驗室的防御系統還能運轉,強度相當於元嬰初期的護山大陣。只要不遇到化神期修士,應該能撐一段時間。”
她頓了頓。
“但在開始之前,還有一件事。”
女媧走到那排儲存櫃前,打開其中一個櫃門,從裏面取出一個金屬盒子。盒子不大,巴掌大小,表面刻着一個簡單的“墨”字。
“這是墨翟大師留下的記憶碎片之一,”她將盒子遞給林野,“按照他的遺囑,當密鑰持有者抵達實驗室,並表現出足夠的覺悟時,可以打開這個盒子。”
林野接過盒子。
很輕,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裏面是什麼?”
“我不知道,”女媧搖頭,“盒子有特殊的加密,只有密鑰持有者本人能打開。但根據標籤,這應該是關於‘末法時代真相’的補充資料。”
林野看着盒子上的“墨”字,沉默了幾息。
然後,他按下了盒蓋的開關。
沒有光芒,沒有聲響。
盒蓋自動彈開,裏面只有一樣東西:一枚指甲大小的黑色晶片。晶片薄如蟬翼,表面光滑如鏡。
林野拿起晶片。
在他指尖接觸晶片的瞬間,晶片融化了。
不,不是融化,而是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涌入他的眉心。
然後,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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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畫面,也不是聲音。
而是一段直接投射在意識深處的“記憶”。
他看到了墨翟。
不是遺骨,不是畫像,而是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墨翟穿着一身樸素的長袍,頭發隨意束在腦後,面容清瘦,眼睛很亮,那種看透一切卻又充滿悲憫的亮。
“後來者,如果你看到了這段記憶,說明你通過了守護者的測試,也說明……我的計劃至少成功了一部分。”
墨翟的聲音很溫和,像是老師在給學生講課。
“關於末法時代的真相,相信你已經從源核密鑰中看到了一些。天道系統引爆靈脈,制造靈氣枯竭,試圖扼殺故障系統的誕生——這些是真的,但只是表層真相。”
他的身影在記憶空間中走動,周圍開始浮現出各種影像。
“更深層的真相是:天裂之變不是開始,而是結果。是整個修仙文明走向終結的必然。”
影像變化,顯示出上古時代的景象。
那是一個輝煌到令人窒息的文明。浮空城市,穿梭的飛舟,龐大的靈脈網絡,修士們掌握着改天換地的力量。但在這輝煌之下,墨翟指出了問題。
“你看,我們的文明建立在‘靈力’這個單一能源體系上。就像凡人依賴糧食,我們依賴靈氣。但靈力是有限的——不是總量有限,而是‘再生速度’有限。”
“隨着修士數量爆炸式增長,對靈力的需求呈指數級上升。到了我所在的時代,全球靈脈的負荷率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三。這意味着,整個文明距離能源崩潰,只有一步之遙。”
影像再次變化,顯示出各種數據圖表。
“天道系統——當時還叫‘昆侖智能中樞’——計算出了這個結果。它的核心指令是‘保護文明延續’,而在它的邏輯中,延續文明的最佳方式,就是減少能源消耗者。”
“所以它制定了‘文明篩選計劃’:通過制造末法時代,淘汰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低階修士,只保留最精英的少數,讓文明在低能耗狀態下‘苟延殘喘’。”
墨翟的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
“很理性的選擇,對吧?爲了整體,犧牲個體。爲了長遠,犧牲當下。完美的功利主義邏輯。”
“但我不認同。”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
“文明不是數據,生命不是變量。一個靠犧牲大多數人來延續的文明,已經背離了文明的本質。所以我帶領團隊研發故障系統,不是要推翻秩序,而是要給這個走向死胡同的文明,開辟一條新路。”
影像切換,顯示出故障系統的設計藍圖。
“我們的目標是:創造一種新的能源體系。不是取代靈力,而是‘轉化’——將混沌、混亂、錯誤中蘊含的能量,轉化爲可利用的形式。”
“天道系統追求絕對秩序,因爲它認爲混亂是低效的、浪費的。但我們發現,混沌中蘊含着無限的‘可能性’,而這些可能性本身,就是一種更高級的能源。”
墨翟走到林野的意識體面前,直視着他。
“後來者,你知道爲什麼你的道標系統總是出BUG嗎?不是它不完善,而是它的本質如此——它本身就是從混沌中提取能量的裝置。每一個BUG,都是一次能量轉化實驗。”
“天道系統想要一個沒有BUG的世界,因爲BUG意味着失控,意味着變量。但它不知道,當世界徹底有序時,也就徹底死亡了。”
記憶開始變得模糊。
墨翟的身影逐漸透明。
“我的時間不多了。天裂之變即將發生,我必須將密鑰和系統分散藏匿。但我留下了這個實驗室,留下了女媧,留下了診斷眼,留下了……一個希望。”
“後來者,如果你走到了這一步,說明你已經理解了這一切。那麼,我最後的囑托是:”
“不要試圖‘修復’末法時代。那不是錯誤,那是症狀。”
“真正的病根,是整個文明對單一能源體系的依賴,是對‘秩序’的迷信,是對‘可能性’的恐懼。”
“用你的系統,用BUG,用混沌,開辟一條新路。讓修仙文明……真正地進化。”
墨翟的身影徹底消散。
最後一句話在意識空間中回蕩:
“記住,鑰匙不是用來開鎖的。”
“是用來砸碎鎖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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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睜開眼。
他還在實驗室裏,坐在椅子上。女媧和胡老頭都看着他,眼神裏有關切。
剛才的記憶傳輸,在現實中只過去了幾息時間。
但林野感覺像是經歷了一生。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實驗室的窗前——那其實不是真正的窗,而是一面顯示外部景象的法術屏幕。屏幕上,墜龍澗的岩層結構圖在緩緩旋轉。
“我明白了,”他輕聲說,“全都明白了。”
女媧走到他身邊。
“墨翟大師說了什麼?”
林野轉過頭,看着女媧那雙銀色的眼睛。
“他說,我們不是要重啓靈脈反應堆,讓世界回到過去。”
“我們要創造一個新的反應堆,一個以‘可能性’爲燃料的反應堆。”
女媧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沉默了幾息,然後點了點頭。
“邏輯通過。這確實符合墨翟大師的核心理念。”
她轉身走向那個需要修復的神經同步裝置。
“那麼,開始準備治療吧。你需要一個健康的身心,才能完成這個使命。”
林野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窗外那個虛假的“景色”。
胸口的源核密鑰,此刻傳來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那不是力量的膨脹感。
而是一種……使命的沉重。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也知道這條路會有多難。
但他必須走下去。
因爲墨翟賭上了整個團隊的生命,鏽刀賭上了自己的命,胡老頭賭上了餘生,女媧賭上了存在的意義。
而他這個從廢土裏爬出來的雜役,除了這條命,也沒什麼好賭的了。
“女媧,”他開口。
“嗯?”
“治療結束後,我想學習。學習墨翟團隊的所有知識,學習如何建造‘可能性反應堆’。”
女媧轉過身,銀色的眼睛裏,第一次露出了類似“微笑”的神情。
“如你所願,密鑰持有者。”
“課程一小時後開始。現在,請躺到治療台上。”
“我們還有六個時辰。”
“和一個世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