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的大門被拍得震天響,那架勢仿佛要把這扇老舊的木門給拆了。
門外的叫罵聲一聲高過一聲,引得周圍鄰居紛紛探頭探腦。
“霍雲霆!我知道你在裏面!別躲着不出聲!”
“那個搞封建迷信的女流氓呢?把她交出來!”
王主任穿着一身白大褂,扣子卻扣錯了位,顯然來得匆忙。
他身後跟着兩個穿着制服的保衛科幹事,手裏還要拿着那所謂的“舉報信”。
王麗麗站在不遠處,臉上貼着紗布,眼神怨毒地盯着霍家大門。
昨天那一褲兜的醜事,讓她成了全大院的笑柄。
今天她叔叔來撐腰,非要把那個姜酒弄進局子裏不可!
“哐當——!”
就在王主任準備讓人強行撞門的時候,大門猛地從裏面開了。
一股勁風撲面而來。
王主任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只見一個穿着紅衣的女人站在門口,手裏把玩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姜酒頭發還有些亂,顯然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的。
她光着腳踩在門檻上,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全是沒睡醒的起床氣。
“一大早的,誰家狗鏈子沒拴好?”
她打了個哈欠,刀尖隨手指了指王主任的鼻子。
“是你這只老狗在叫喚?”
王主任氣得渾身哆嗦,指着姜酒的手都在抖。
“你……你個野蠻人!我是軍區醫院的外科主任王德發!”
“你涉嫌無證行醫,還用毒物謀害革命軍人!我現在就要帶你回去調查!”
姜酒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嗤笑一聲。
她倚在門框上,眼神輕蔑地上下打量着王主任。
“謀害?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吧。”
“霍雲霆的腿,你們醫院治了一年多,越治越廢。”
“我昨天才接手,他今天就能感覺到疼了。”
“到底是誰在謀害他?是你這個掛着主任頭銜的庸醫,還是我?”
這番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王主任臉上。
周圍看熱鬧的鄰居們頓時議論紛紛。
“真的假的?霍團長的腿有知覺了?”
“昨天那姜酒確實挺神的,一滴血救活了月季花呢。”
“這王主任水平是不咋地,上次給我家老頭看病,感冒給治成了肺炎。”
聽着周圍的風言風語,王主任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惱羞成怒,大手一揮。
“一派胡言!把她給我抓起來!”
兩個保衛科幹事剛要上前。
姜酒手裏的水果刀突然脫手而出。
“嗖——!”
刀鋒擦着其中一個幹事的耳朵飛過,死死釘在了旁邊的門框上。
刀柄還在嗡嗡作響。
兩個幹事嚇得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這準頭,這力道,要是偏一點,耳朵就沒了!
姜酒慢悠悠地走過去,拔下刀子,在袖口上擦了擦。
“誰敢動?”
“我這人手抖,萬一割斷了誰的大動脈,可別怪我沒提醒。”
她身上那股子煞氣,比上過戰場的兵還要重。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的時候。
一陣輪椅碾過地面的聲音傳來。
霍雲霆推着輪椅,出現在姜酒身後。
他穿着整齊的軍裝,雖然坐在輪椅上,但那股子威嚴依舊壓人。
“王主任。”
霍雲霆聲音沉冷,目光如刀。
“我的腿,確實有了知覺。”
“這是姜酒治療的結果。”
“你是想把我的主治醫生抓走,讓我徹底變成廢人嗎?”
王主任沒想到霍雲霆會出來作證。
他額頭上冒出了冷汗,結結巴巴地辯解。
“不……不是,霍團長,這女人來路不明……”
“她是我的妻子。”
霍雲霆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不容置疑。
“也就是軍屬。”
“你想抓軍屬,有逮捕令嗎?有政委的籤字嗎?”
“如果沒有,那就是私闖民宅,欺壓良善。”
“小張!”
一直躲在後面的警衛員小張立馬挺直腰板跑了出來。
“到!”
“把我的配槍拿來。”
霍雲霆冷冷地盯着王主任。
“誰敢在這個院子裏撒野,我就以私闖軍事重地的名義,斃了他。”
這話一出,全場死寂。
誰都知道霍雲霆以前是幹什麼的,那是真正殺過敵的兵王。
他說斃了,那是真敢開槍。
王主任嚇得兩腿發軟,哪還敢再提抓人的事。
他狠狠瞪了一眼躲在遠處的王麗麗,心裏罵了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誤會……都是誤會!”
“既然霍團長覺得有效,那……那我們就先走了!”
王主任帶着人,灰溜溜地跑了,連頭都不敢回。
一場風波,就這麼被強行鎮壓了下去。
姜酒轉過身,看着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她把玩着手裏的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喲,霍團長剛才挺威風啊。”
“不是說我是麻煩精嗎?怎麼還護上了?”
霍雲霆沒看她,操控着輪椅轉身往屋裏走。
耳根子卻悄悄紅了一塊。
“既然領了證,你就是霍家的人。”
“霍家的人,輪不到外人欺負。”
姜酒看着他的背影,眼裏的笑意深了幾分。
這男人,嘴硬心軟,倒也不算太無可救藥。
早飯桌上,氣氛有些詭異。
秦蘭端上了小米粥和二合面饅頭,還有一碟子鹹菜。
在這個年代,這已經是相當不錯的早飯了。
霍振邦去上班了,桌上只有他們三個人。
秦蘭看着姜酒,眼神很復雜。
剛才門口那一幕她都看見了,這兒媳婦雖然潑辣,但確實護犢子。
而且兒子說腿有知覺了,這對她來說是天大的喜事。
“姜酒啊,多吃點。”
秦蘭主動給姜酒夾了一個饅頭,語氣比昨天軟和了不少。
姜酒也沒客氣,抓起饅頭咬了一大口。
她一邊嚼着,一邊掃視了一圈屋裏的陳設。
這房子雖然是大院裏的將軍樓,但家具都很舊了。
牆皮也有脫落的地方,看得出霍家這些年過得並不寬裕。
大部分積蓄估計都填進了給霍雲霆治腿的無底洞裏。
“媽。”
姜酒咽下嘴裏的饅頭,突然開口。
這一聲“媽”叫得秦蘭一愣,筷子差點掉了。
“哎……哎!”
秦蘭有些受寵若驚,這還是姜酒第一次正經叫人。
然而,姜酒的下一句話,直接把秦蘭的感動噎了回去。
“家裏的錢和票,都在誰手裏?”
秦蘭愣住了,下意識地看向霍雲霆。
霍雲霆正在喝粥的手也頓住了。
他抬起頭,看着姜酒,眉頭微微皺起。
“你問這個幹什麼?”
姜酒放下筷子,伸出一只手,掌心攤開。
“當然是要錢啊。”
“既然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掌家權不應該歸我嗎?”
“霍雲霆,你是男人,養媳婦天經地義。”
“你的津貼,還有家裏的積蓄,都拿出來。”
“我要管賬。”
這話一出,屋裏的溫度瞬間降到了冰點。
秦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隨即沉了下來。
她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姜酒!你這是什麼意思?”
“剛進門第一天,就要奪權?”
“我們霍家雖然不富裕,但也不是讓你這麼糟蹋的!”
在秦蘭看來,姜酒這就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昨天還覺得她是救星,今天看來,這就是個貪得無厭的白眼狼!
霍雲霆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他盯着姜酒,眼底剛升起的那一點點溫情,瞬間被冰冷的失望取代。
他以爲她不一樣。
以爲她是爲了治他的腿,爲了這個家。
原來,也不過是爲了錢。
“我的津貼每個月只有八十塊。”
霍雲霆聲音冷硬。
“大部分都要用來買藥,剩下的要維持家用。”
“沒有多餘的錢給你揮霍。”
姜酒看着這母子倆防賊一樣的眼神,心裏翻了個白眼。
她揮霍?
她堂堂苗疆聖女,以前用的都是金蠶絲,吃的是雪蓮羹。
這點錢她還真看不上。
但她要治霍雲霆的腿,需要的藥材都是稀罕物。
有些東西,供銷社根本買不到,只能去黑市淘。
黑市那地方,認錢不認人,而且價格死貴。
她手裏沒錢,拿什麼買藥?
總不能讓她去偷去搶吧?
但這些話,她沒法解釋。
解釋了他們也不信,還會覺得她在編故事騙錢。
“少廢話。”
姜酒懶得解釋,直接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霍雲霆。
“我就問你給不給?”
“你要是不給,我就把你昨天晚上尿床的事兒說出去。”
“讓全大院都知道,堂堂兵王,被嚇得……”
“給!”
霍雲霆咬牙切齒地打斷了她。
那張俊臉黑得像鍋底,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這個女人!
簡直是個無賴!
他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秦蘭。
“媽,把家裏的錢和票,拿給她。”
秦蘭急了:“雲霆!你怎麼能……”
“給她!”
霍雲霆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着一股子自暴自棄的怒氣。
“反正我這腿也就這樣了,錢留着也沒用。”
“她想要,就給她!”
秦蘭看着兒子那副樣子,心如刀絞。
她狠狠瞪了姜酒一眼,抹着眼淚進了裏屋。
沒一會兒,她拿出一個鐵皮盒子,重重地摔在姜酒面前。
“都在這兒了!”
“這是雲霆這幾年的轉業費,還有家裏的老底。”
“一共五百塊,還有各種票證。”
“姜酒,做人要講良心!”
“你要是敢把這錢拿去亂花,我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放過你!”
姜酒根本沒理會秦蘭的威脅。
她打開盒子,清點了一下裏面的大團結和花花綠綠的票證。
五百塊。
在這個年代,確實是一筆巨款了。
但在她要買的那些藥材面前,也就勉強夠個塞牙縫。
“行了,知道了。”
姜酒把盒子一蓋,隨手揣進懷裏。
“中午不用等我吃飯了。”
說完,她轉身就往外走,走得那叫一個瀟灑。
留下秦蘭在屋裏氣得直跺腳,霍雲霆則是一言不發地盯着門口,眼底是一片死寂。
他看着自己那雙毫無知覺的腿,自嘲地笑了笑。
霍雲霆啊霍雲霆。
你在期待什麼呢?
這世上,哪有什麼無緣無故的救贖。
不過都是一場交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