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洲猛地將整張臉埋進冷水裏。
寒意瞬間包裹上來,與夢中那雙柔軟溫熱的手形成殘忍的對比。
正是那雙手,在不久前的夢裏,曾大膽的、帶着顫意,撫過他的胸膛,點燃一簇簇無法言說的火。
孟黛。
他在心中無聲的咀嚼這個名字。
她在不久前給自己下藥,雖說那天二人什麼都沒發生,自己卻不得不娶她。
現在也因形勢不得不暫時將她留在府裏。
他該厭惡她才對。
可爲什麼,自己在深夜,卻做着如此不堪的夢?
難道是白天,那場未做完,被自己硬生生截斷的情事?
明明自己對任何女人都沒興趣。
之前府裏的一個不知死活的婢女,曾脫光了衣服爬了他的床。
季望洲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吩咐人把她丟出府去。
季望洲從水中抬起頭,水珠順着棱角分明的臉頰滾落,分不清是冷水還是汗。
他靠在桶壁上,閉上眼,可夢裏的畫面卻更加清晰。
不是在什麼正經場合,似乎……是在府裏的後花園?
他怎麼會去那裏?記不清了。
只記得月光如水,孟黛就站在一叢夜來香旁,穿着白天那身衣裳,比月色更皎潔。
他好像喝醉了,步履不穩,是她上前扶住了他。
夢裏,他沒有推開她,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手腕纖細,肌膚溫熱滑膩。
然後……便是那片溫軟,落在了他的唇上。
是她主動的?還是她?
混亂的夢境模糊了邊界。
他只記得那觸感,柔軟得不可思議,瞬間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氣和理智。
他仿佛變成了沙漠中斷水三日的旅人,而她是唯一的甘泉,他本能的想要攫取更多,更深。
呼吸糾纏間,他聽見她細微的,小貓兒般的嗚咽。
她的手指蜷縮起來,抵在他胸前,不知是想推開,還是想拉近。
季望洲甩甩頭,強迫自己不去想。
可隨他動作帶起的譁啦水聲裏,好似夾帶着孟黛的嚶嚀。
他摸過一旁的皂角,想快些洗完回房。
皂角的氣味鑽入鼻腔,明明再普通不過,隱約間好像摻雜着一絲孟黛身上的甜膩。
他扯過一旁屏風上搭着的白色布巾,擦着身上的水珠。
柔軟布巾的觸感,讓季望洲想起白天,孟黛那雪白細膩的腰肢。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隨後虛虛握起。
白天,他就是這樣,掐着孟黛的腰。
那腰,好似沒有骨頭般,又細又軟。
布巾掉落,他雙手撐在桶沿,大口喘息,深色的瞳孔裏是尚未褪盡的欲念和深深的自我厭棄。
他怎麼能……
他對孟黛,怎麼能起反應?
季望洲抓過一旁的外袍,胡亂裹在身上。
不行。
季望洲大步跨出浴房,帶着一身未幹的水汽和凜冽的寒意,幾乎是逃也似的回了臥房。
夜色漆黑如墨,而他心底那頭被強項壓抑的野獸,卻在黑暗中睜開了猩紅的眼。
他走到窗前,猛地推開窗戶,試圖讓夜風吹散這滿室的燥熱與那縈繞不散的、屬於孟黛的甜香。
冷風灌入,吹動他的溼發,卻吹不滅心頭那把邪火。
那個女人的身影,如同鬼魅,無孔不入。
她白天的樣子——故作鎮定的,帶着幾分狡黠的,甚至在他身上微微顫抖的……
與夢中月光下的那個身影,重疊、交織,扭曲成一種致命的誘惑。
他厭惡這種失控的感覺,更厭惡這誘惑的源頭。
是那個他曾不屑一顧、甚至心懷憎惡的女人。
“孟黛……”
他低聲念着這個名字,仿佛要將它在齒間碾碎。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東西,一旦破土,便再難遏制。
如同野火,冷水只能壓制,春風一吹,注定燎原。
……
天微微亮,季望洲靜坐了一夜,才將那念頭壓下去。
此時,他已穿戴整齊,準備去前院用過早膳後上朝。
他習慣性地走餐廳,卻在踏入門口的瞬間,腳步幾不可察的一頓。
那個本應在主院“安分守己”的女人,此刻正端坐在餐桌旁,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着碗裏的清粥。
晨曦透過窗櫺灑在她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脖頸和慵懶的側影,竟有幾分……恬靜。
季望洲又想起昨夜的夢,他額角青筋驟起。
本想轉身離開的他,不知怎的,就這麼走了進去。
孟黛聞聲抬頭,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看到什麼稀世珍寶。
她放下勺子,唇角彎起一個明媚又帶着幾分狡黠的弧度。
“將軍,早啊。”她的聲音帶着剛醒不久的軟糯,眼神卻大膽直接地在他臉上流連。
季望洲面無表情地走到主位坐下,無視她的存在,對一旁侍立的阿盛道:“布菜。”
阿盛戰戰兢兢地上前,氣氛凝滯。
孟黛卻毫不在意他的冷遇,自顧自地嘆了口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整個餐廳的人聽見:“唉,古人雲,秀色可餐。我以前還不信,如今見了將軍,才知此言不虛。”
“噗——”旁邊一個年輕的小廝沒忍住,差點笑出聲。
接觸到季望洲冰冷的視線後,立刻死死低下頭,肩膀卻還在微微抖動。
季望洲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
他從未聽過如此……如此孟浪的言語!
還是一個女子對着他說的!
此時,季望洲身上那點邪火,頓時消失殆盡。
他強壓下心頭翻涌的怪異感,冷聲道:“食不言,寢不語。”
孟黛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將軍說得是。”
然後,他夾起一塊小巧的水晶糕,卻沒有自己吃,而是放到了季望洲面前的碟子裏,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我不說話,光看着將軍吃,總行了吧?將軍,你長得這麼好看,不多看看實在是暴殄天物。”
“咳!咳咳!”季望洲終於被一口粥嗆到,猛地咳嗽起來,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
他狠狠瞪了孟黛一眼,那眼神幾乎要殺人。
孟黛眨眨眼,一臉無辜:“將軍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季望洲猛地站起身,椅子與地面刮擦出刺耳的聲音。
他一句話都不想再跟這個女人多說,拂袖而去,連朝服袖子沾到了粥漬都未曾察覺。
看着他幾乎又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孟黛心情大好地咬了一口水晶糕。
嗯,味道不錯。
逗弄冷面將軍,似乎比想象中還有趣。
就在孟黛慢悠悠喝粥時,季望洲卻去而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