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艱難地刺破京城初冬的灰霾，落在保密局總部那座不起眼的灰色小樓上。
陳默站在三樓辦公室窗前，手裏捏着剛譯出的電文，眼底滿是血絲。安東那邊的第一份詳細戰報是凌晨送到的，御前侍衛第一旅先遣營的損失比預期大，更麻煩的是，活口落到了日軍手裏。
“局長。”秘書推門進來，聲音壓得很低，“外交部李部長那邊來電話，日本公使鬆平健一要求緊急約見，時間定在今天下午兩點。”
陳默沒有回頭。“知道了。”
“還有，我們監控到南造雲子今天一早去了英國路透社記者的公寓，停留四十分鍾。”秘書遞上另一份報告，“這是外勤組記錄的進出人員。”
陳默接過報告快速掃視。南造雲子，那個在六國飯店失手後本該低調行事的日本女間諜，此刻卻異常活躍。
“繼續盯緊。”陳默轉身走向辦公桌，“通知二處，我要日本公使館最近一周所有的通訊分析，特別是發往東京和外務省的。一小時內放在我桌上。”
“是。”
秘書離開後，陳默坐進椅子裏，揉了揉眉心。鴨綠江的槍聲已經停了，但京城的較量才剛剛開始。鬆平健一那個老狐狸，絕不會放過這個發難的機會。
下午一點五十分，外交部會客室。
李國華整理了一下深灰色中山裝的衣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經涼了，但李國華需要這點涼意讓頭腦保持清醒。鬆平健一的車十分鍾前已經到了外交部大院，此刻應該正在上樓。
門被推開，鬆平健一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日本公使今天穿着正式的黑色西服，表情肅穆，手裏拎着一個棕色公文包。身後跟着武官佐藤少佐，同樣面色冷峻。
“李部長。”鬆平健一微微鞠躬，禮節無可挑剔。
“鬆平公使，請坐。”李國華起身回禮，手勢示意沙發。
雙方落座，秘書上茶後退出，輕輕帶上門。會客室裏只剩下三個人，空氣瞬間變得凝滯。
鬆平健一沒有碰茶杯，直接打開了公文包。李國華注意到鬆平健一的手指動作很穩，但公文包金屬扣打開時那一聲輕微的“咔嗒”，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李部長，敝國政府委托我，向貴國提出最嚴正的外交抗議。”鬆平健一取出一個文件夾，推到茶幾中央，“十一月三日上午，貴國正規軍僞裝成平民，非法越過鴨綠江進入朝鮮境內，襲擊大日本帝國駐屯軍部隊，造成帝國士兵七十四人陣亡，一百三十餘人受傷。”
李國華沒有去碰那個文件夾。
“公使先生，根據我方掌握的情況，是貴國軍隊首先越過邊境，襲擊我國在安東地區的邊防哨所。我軍的行動純屬自衛反擊。”李國華的聲音平穩，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至於所謂正規軍僞裝過江，更是無稽之談。那是民間志願人員，出於人道主義援助朝鮮受迫害民衆。”
鬆平健一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冷笑。佐藤武官從旁取出幾張照片，一張張鋪在文件夾旁。
第一張照片明顯是俯拍，能看見鴨綠江彎曲的河道，以及南岸一片狼藉的戰場。第二張照片裏，幾名穿着朝鮮平民服裝但遺體旁散落着制式步槍的人，臉朝下倒在河灘上。第三張照片則是一名被俘者的特寫，那人滿臉血污，但臉龐輪廓明顯是華國人。
“李部長可以仔細看看這些照片。”鬆平健一的聲音冷了下來，“這是帝國陸軍航空隊的偵察機拍攝的。照片上這些所謂的‘民間志願人員’，使用的全部是貴國陸軍制式的漢陽造步槍，攜帶的急救包上有貴國陸軍後勤部的標識。至於這位俘虜——”
鬆平健一的手指重重點在第三張照片上。
“經過詢問，此人供認是貴國御前侍衛第一旅第二連的上等兵，名叫王大山，籍貫直隸保定。李部長需要聽供詞的詳細內容嗎？包括貴國部隊的番號、指揮官姓名、渡江的具體時間和路線？”
會客室裏靜得能聽見懷表秒針的走動聲。
李國華緩緩端起已經涼透的茶杯，又抿了一口。茶水苦澀，但李國華需要時間思考。鬆平健一顯然有備而來，這些證據一旦公開，在外交上會極其被動。
“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單方面提供的照片和所謂的供詞，並不能說明問題。”李國華放下茶杯，“況且，在貴國軍隊對朝鮮平民實施屠殺的背景下，任何有良知的人伸出援手，都是可以理解的。”
“屠殺？”鬆平健一突然提高音量，“李部長，請注意您的措辭！帝國軍隊在朝鮮的行動，是針對叛亂分子的清剿，是爲了維護朝鮮地區的秩序和穩定。而貴國的行爲，是赤裸裸的武裝入侵，是對帝國主權的嚴重挑釁！”
李國華迎上鬆平健一的目光。“那麼請問公使先生，朝鮮狼林山區那三百多具平民的屍體，也是叛亂分子嗎？裏面至少有四十名兒童，他們的屍體現在還在山谷裏，需要我請國際記者團去看看嗎？”
鬆平健一的眼皮跳了一下。
佐藤武官接過話頭，語氣生硬：“李部長，帝國政府的要求很明確。第一，貴國必須立即公開道歉；第二，懲處此次入侵行動的決策者和執行者；第三，賠償帝國軍隊的所有損失；第四，保證今後不再幹涉朝鮮事務。如果貴國不能在四十八小時內給予滿意答復，帝國將保留采取進一步行動的權利。”
最後那句話裏的威脅意味，已經不加掩飾。
李國華慢慢站起身。“公使先生，貴國的要求，我方完全無法接受。事實是貴國軍隊首先挑釁，我軍被迫反擊。如果真要追究責任，也該從貴國在朝鮮的暴行開始追究。”
鬆平健一也站了起來，兩人隔着茶幾對視。
“李部長，看來貴國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鬆平健一收起照片和文件夾，“我會如實向東京報告。但願貴國不會爲今天的決定後悔。”
“不送。”
門關上後，李國華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鍾，才緩緩坐回沙發裏。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鬆平健一的強硬在他的預料之中，但那些照片和俘虜供詞，確實是個大麻煩。
同一時間，養心殿東暖閣。
蘇衍聽完陳默的匯報，手指在紫檀木書桌上輕輕敲擊。“鬆平健一現在應該已經在和李國華交鋒了。”
“是。”陳默點頭，“按照日本人的作風，一定會拿出所謂的確鑿證據，在國際上造勢。英國和美國那邊，我們的渠道反饋，日方已經開始遊說。”
蘇衍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宮廷裏凋零的樹木。“六國飯店那件事，證據整理得怎麼樣了？”
“英國情報機構那邊，能找到合適的傳遞渠道嗎？”
“已經安排好了。”陳默說，“我們在上海的人，今晚會和一個英國軍情六處的情報官‘偶遇’。這些材料的副本會落到那個英國人手裏。按照英國人的作風，不會立刻公開，但肯定會利用這個籌碼和日本人談判。”
蘇衍轉過身。“分寸要把握好。既要讓英國人知道日本人對皇室用了下作手段，又不能顯得我們是在主動求援。現在是英國人需要我們在遠東牽制日本，不是我們求他們。”
“明白。”陳默收起紙袋，“還有一件事，南造雲子今天上午聯系了我們僞裝成法國商人的特工，提出想合作。”
暖閣裏安靜了片刻。
“具體內容？”蘇衍問。
“南造雲子說，可以提供日軍在朝鮮兵力部署的詳細情報，包括各部隊的位置、指揮官特點、補給線路。作爲交換，她要我們保證她的安全，並協助她離開日本情報機關。”陳默頓了頓，“見面地點約在明天下午，法國咖啡館。”
蘇衍走回書桌後坐下，沉吟良久。
“陳默，你怎麼看？”
“風險很大。”陳默直言不諱，“可能是真的。南造雲子在六國飯店任務失敗，在日本特高課內部已經失分。最近她又沒能提供有價值的情報，按照特高課處理失敗間諜的慣例，很可能把她當棄子。南造雲子不是新手，應該能感覺到危險。”
“但也可能是陷阱。”蘇衍接話，“日本人故意用她來傳遞假情報，或者設套抓我們的人。”
“是。”陳默點頭，“所以卑職建議，可以接觸，但要極其謹慎。要求南造雲子先提供可以驗證的情報，比如日軍某個部隊明天的動向。驗證屬實後，再談下一步。同時做好反制準備，見面地點周圍全部布控，一旦有變，立即撤離。”
蘇衍思忖片刻，點頭。“就按你說的辦。記住，南造雲子這種人，永遠不會真正效忠誰，她只爲自己活命。可以合作，但不能信任。”
“卑職明白。”
陳默正要告退，蘇衍又叫住了保密局長。
“安東那邊，白崇禧的最新報告到了嗎？”
“到了。”陳默從公文包最底層抽出一份文件，“日軍在邊境又增派了一個聯隊，總兵力已經超過兩萬人。白崇禧將軍判斷，日軍可能在籌備一次大規模進攻，時間就在這幾天。志願軍司令部已經前移到輯安，御前侍衛第一旅主力明天凌晨能進入預定陣地。”
蘇衍接過報告快速瀏覽。“告訴白崇禧，戰術上他全權決定，但戰略上記住一點：這一仗的目的不是殲滅多少日軍，是讓日本人知道，在華國邊境動武的代價，他們付不起。”
“是。”
陳默離開後，蘇衍獨自坐在暖閣裏。窗外天色漸漸暗下來，宮廷開始點燈。遠處隱約傳來報時的鍾聲，沉鬱而悠長。
戰爭已經開始了。不是在鴨綠江邊，而是在京城的會客室、咖啡館、電報房，在外交辭令的刀光劍影裏，在情報戰的無聲廝殺中。每一份文件、每一次會面、每一條消息，都可能影響前線成千上萬士兵的生死。
秘書輕手輕腳進來添茶，看見皇帝陛下正對着窗外漸濃的夜色出神，不敢打擾，又退了出去。
蘇衍想起大婚那天的盛大典禮，想起林明玥鳳冠霞帔的樣子。才過去幾天，溫馨喜慶的氣氛就被戰爭的陰雲徹底取代。這就是帝王的生活，永遠在危機和考驗中循環，片刻安寧都是奢侈。
但蘇衍沒有後悔。有些仗必須打，有些底線必須守。日本人在朝鮮的暴行，已經越過人性的底線；對華國邊境的挑釁，更是觸及國家的紅線。退一步，就會步步退，直到退無可退。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蘇衍接起來，聽筒裏傳來李國華疲憊的聲音。
“陛下，和鬆平健一的會談結束了。日方態度極其強硬，拿出了照片和俘虜供詞作爲證據，要求我們在四十八小時內道歉、懲處、賠償。”
“你怎麼回復的？”
“臣嚴詞拒絕了。”李國華頓了頓，“但陛下，那些證據如果公開，在國際輿論上對我們很不利。鬆平健一離開時，威脅說會采取進一步行動。”
蘇衍望向窗外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空，養心殿的燈光在玻璃上反射出模糊的影子。
“李國華，明天上午，你主動約見英國和美國公使，向他們通報鴨綠江事件的‘真實情況’。記住，重點不是軍事沖突，是日本在朝鮮屠殺平民的證據，是日本特工試圖毒害華國皇室成員的卑劣行徑。”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陛下的意思是……把六國飯店的事透露出去？”
“不是透露，是‘非正式地分享情報’。”蘇衍語氣平靜，“英國人喜歡玩這套，我們就陪他們玩。至於美國人，他們現在國內經濟問題嚴重，不想在遠東卷入太深，但也不願意看到日本獨大。給美國人一個道義上的理由保持中立，他們會接受的。”
“臣明白了。”李國華的聲音明顯振奮了一些，“臣明天一早就安排。”
掛斷電話後，蘇衍坐回椅子裏，長長舒了一口氣。
外交就是這樣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每一句話都是子彈，每一個表情都是武器。日本人有軍事優勢，華國就必須在外交和情報上找回平衡。
十一月四日，上午九點。保密局總部。
陳默徹夜未眠，眼睛裏血絲更重了，但精神卻異常亢奮。二處凌晨三點送來了那份至關重要的情報——日本公使館發往東京的內部評估報告。
報告是用密電發送的，保密局的破譯專家花了十二個小時才完全破解。此刻，譯文的最後幾頁就攤在陳默的辦公桌上。
“……華國此次反應之迅速果斷，超出預期。御前侍衛第一旅爲華國精銳，其介入表明華國皇帝決心堅定。然華國總體軍力仍遠遜帝國，若能在邊境取得決定性勝利，可迫使其回到談判桌……”
“……朝鮮局勢方面，國際輿論對帝國不利。狼林山區平民傷亡事件已被西方記者獲知，雖經否認，但影響難以消除。建議速戰速決，在更多國際幹預前解決朝鮮抵抗力量……”
“……特殊手段未能奏效，反成把柄。南造項目負責人應承擔責任……”
陳默的手指在最後那句上敲了敲。“南造項目”，顯然指南造雲子。這份報告證實了蘇衍的判斷——南造雲子在日本特高課內部，已經成了需要“承擔責任”的失敗者。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急促敲響。
“進來。”
一名年輕特工推門而入，呼吸有些急促。“局長，法國咖啡館那邊有動靜。南造雲子提前到了，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們的人確認，周圍沒有發現日本特工盯梢。”
陳默看了眼懷表，比約定時間早了一個半小時。
“繼續觀察。讓‘法國商人’按原時間過去，不要提前。”陳默頓了頓，“通知行動組，如果情況不對，優先保證我們的人安全撤離。南造雲子可以不管。”
“是！”
特工離開後，陳默拿起那份報告，塞進公文包。
下午兩點，法國咖啡館。
靠窗的卡座裏，南造雲子第三次看懷表。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鍾，“法國商人”還沒有出現。南造雲子端起咖啡杯，手很穩，但心跳在加快。
咖啡館裏客人不多，兩個西洋人在角落低聲交談，一個華國學者模樣的老人獨自看報，吧台後店員擦拭着杯子。一切看起來正常，但南造雲子的特工本能讓她感覺到，至少有四道目光從不同方向似有若無地掃過自己。
是華國保密局的人？還是……特高課的人？
南造雲子強迫自己冷靜。特高課如果發現了這次會面，不會只是監視，一定會直接抓捕。華國保密局的可能性更大，他們在布控，防止這是陷阱。
又過了五分鍾，咖啡館門上的鈴鐺響了。一個穿着考究西裝、留着精心修剪胡須的中年男人走進來，目光掃了一圈，落在南造雲子身上，微微點頭示意。
“法國商人”來了。
男人在南造雲子對面坐下，用略帶口音的華國語說：“抱歉，路上有些耽擱。南造小姐久等了。”
“沒關系。”南造雲子用日語回答，然後切換成流利的法語，“這樣交談更安全。”
男人笑了笑，也用法語回應：“那麼，南造小姐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南造雲子從手袋裏取出一個折疊得很小的紙條，壓在咖啡碟下，推到桌子中央。“這是誠意。明天上午，日軍第十九聯隊會從朔州向輯安方向移動，計劃在傍晚發起試探性進攻。貴國可以驗證。”
男人沒有碰那張紙條。“南造小姐想要什麼？”
“安全。”南造雲子直視對方的眼睛，“華國境內的安全，以及……離開日本之後的新身份。我知道你們能做到。”
“代價呢？”
“更多情報。日軍在朝鮮的兵力部署、通訊密碼、補給路線。”南造雲子語速平緩，“以及……特高課在華國的潛伏人員名單。”
男人沉默了幾秒。“南造小姐，您的要求很高。”
“我提供的價值更高。”南造雲子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而且，你們沒有太多選擇。鬆平健一已經拿到了鴨綠江沖突的證據，很快會在國際上對華國發難。你們需要反擊的籌碼，而我能提供。”
男人看着南造雲子，似乎在評估。“南造小姐爲什麼選擇這個時候……轉變立場？”
這個問題很關鍵。南造雲子知道對方在試探，在判斷這是不是陷阱。
“因爲我不想死。”南造雲子的回答很直接，“六國飯店的任務失敗，我已經失去了價值。特高課對待失去價值的人，從來不留情面。與其等着被處理，不如自己找條活路。”
“您怎麼確定，我們不會在得到情報後，也‘處理’掉您？”
南造雲子笑了，笑容裏有一種淒涼的意味。“因爲華國皇帝和特高課不一樣。陛下要的是大局，不是滅口一個無關緊要的女間諜。我活着，對陛下更有用——既是情報來源，也是日本特高課失敗的象征。”
男人盯着南造雲子看了很久，久到南造雲子以爲談判要破裂了。
終於，男人點了點頭。“紙條我收下。如果情報屬實，明天這個時間，還是這裏，我們談下一步。至於安全……南造小姐，在您提供足夠有價值的東西之前，請自己保重。”
說完，男人拿起咖啡碟下的紙條，起身離開。咖啡館門上的鈴鐺再次響起，人影消失在初冬午後的陽光裏。
南造雲子獨自坐在卡座裏，慢慢喝完已經涼透的咖啡。手心裏全是冷汗，但心裏卻有一種奇異的輕鬆感。
棋子終於跳出了棋盤。雖然前路依然危險，但至少，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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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五日下午，外交部。
李國華再次會見鬆平健一。這一次，日本公使的態度明顯有了微妙的變化。雖然還是那些要求，但語氣不再那麼咄咄逼人，甚至還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如果華國停止支援朝鮮義軍，日軍可以考慮從邊境後撤五公裏，並釋放部分華軍俘虜。
“公使先生的提議，我會向陛下轉達。”李國華的回答滴水不漏，“但前提是，貴國必須首先停止在朝鮮的軍事行動，並允許國際觀察團進入狼林山區調查平民傷亡事件。”
鬆平健一的臉色不太好看。“李部長，這是帝國的最後讓步。希望貴國認真考慮。”
“華國一直在認真考慮和平解決爭端。”李國華站起身，“但也請公使先生轉告貴國政府，華國的底線很清楚：國家主權不容侵犯，邊境安全不容威脅，鄰邦平民不容屠殺。任何越過這三條紅線的行爲，華國都將堅決反擊。”
會談不歡而散。
但李國華能感覺到，鬆平健一背後的壓力變大了。那份日本內部評估報告，顯然已經開始發揮作用。英國和美國公使今天上午分別拜訪了外交部，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都暗示希望雙方保持克制，通過外交途徑解決爭端。
這意味着，國際輿論的天平，開始向華國這邊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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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養心殿。
陳默帶來了法國咖啡館會面的詳細報告，以及南造雲子提供的情報——日軍第十九聯隊明天進攻輯安的動向，前線已經派人核實。
“白崇禧將軍確認，日軍在朔州方向確實有異常調動，和南造雲子提供的情報吻合。”陳默說，“南造雲子還給了另一個信息：特高課在京城的潛伏網絡，最近接到了收集華國高層對日態度的任務，重點放在內閣裏那些主和派官員身上。”
蘇衍正在批閱文件，聞言抬起頭。“主和派？”
“是。”陳默聲音低了些，“根據南造雲子的說法，日本人想找突破口，在華國內部制造分歧。如果能拉攏一些官員主張妥協，就能在外交上施加更大壓力。”
蘇衍放下筆，沉思片刻。“把這個消息，用合適的方式，透露給徐錚和鄭山河。軍方需要知道，戰場上打仗的時候，背後可能有人在拆台。”
“卑職明白。”
“南造雲子那邊，明天繼續接觸。”蘇衍重新拿起筆，“告訴她，第一份情報驗證屬實，我們可以談合作。但條件要明確：她要提供足夠分量的東西，才能換來她要的安全。第一次合作期間，她的安全自己負責，我們不會提供保護。”
陳默有些意外。“陛下，如果特高課發現南造雲子在和我們接觸，她很可能活不過三天。”
“那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蘇衍的語氣很平靜，“一個能在大婚之夜下毒的女間諜，如果連自保都做不到，也不值得我們合作。陳默，記住，和這種人打交道，心軟就是自殺。”
陳默肅然。“卑職謹記。”
陳默告退後，蘇衍獨自坐在養心殿裏。夜幕已經完全降下，宮廷裏燈火闌珊。遠處隱約傳來報時的鍾聲，一共響了九下。
鴨綠江邊的槍聲暫時停了，京城的較量還在繼續。南造雲子的叛變，日本內部評估報告的泄露，國際輿論的微妙轉向……所有這些，都在一點點改變局勢的天平。
但蘇衍清楚，決定性的力量，終究在戰場上。外交和情報能贏得時間、贏得空間，但真正讓敵人低頭的，只能是前線將士的血與火。
御前侍衛第一旅主力明天就能進入陣地，第二旅也在開赴前線。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蘇衍走到窗前，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那裏，鴨綠江對岸，成千上萬的華國士兵正在寒風中構築工事，等待即將到來的戰鬥。
“保重。”皇帝陛下低聲說，不知是說給前線的將士，還是說給這個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