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光點穿透稀薄的紅霧，如同地獄的窺視孔，牢牢鎖定了凌霜所在的窗戶。那龐然巨物停下腳步，沉重的身軀帶來地面的輕微震顫。它身後，另外兩個同樣高大的黑影也緩緩轉向，三對猩紅的光點，在夜色中構成了一個死亡的三角，將凌霜的據點隱隱包圍。
不是漫無目的的遊蕩。它們在搜索，目標明確——這裏！
凌霜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冰冷，又在下個刹那被點燃。她猛地放下窗簾，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注視，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爲什麼？是因爲白天的短暫沖突驚動了它們，留下了氣味或痕跡？還是因爲……那個趙志成？
“它們……發現我們了？”沈清秋聲音發緊，握着水果刀的手指關節泛白。
“不像只是發現。”凌霜語速極快，目光銳利地掃過屋內，“剛才車庫裏的撞擊聲和嘶鳴，是它們被激怒了。現在出來，可能是在尋找激怒它們的源頭，或者……”她想起趙志成白天貪婪的眼神和打印店的窗簾晃動，“有人在引導它們過來。”
“引導？趙志成？”沈清秋難以置信，“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了我們屋子裏的東西，或者……爲了把我們逼出去，他好漁翁得利。”凌霜冷笑，末日裏，人心可以比喪屍更險惡。“不管是不是他，現在最重要的是應對。”
“咚咚咚！”
沉重的拍擊聲，從院子外的鐵柵欄門傳來！伴隨着低沉的、充滿不耐的咆哮。它們在嚐試進入院子！
加固過的木門和窗戶能擋住普通喪屍，但面對這種能撞開車庫防滑坡道門的巨力型變異體，能撐多久？
硬拼？三個！毫無勝算。固守？一旦門破，就是死地。
逃？後窗對着小區圍牆和自行車棚，沒有其他出口，翻出去也會立刻被院子外的它們發現。
絕境之中，凌霜的眼神反而沉澱下來，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明占據腦海。家園空間……如果能將身體帶入，或許能暫避。但空間等級不夠，無法實現。那麼……
她的目光落在了下午剛做好的、簡易但有效的“水源過濾器”上，落在了找到的固體酒精和舊布料上，落在了牆角那幾根剩餘的角鐵和長釘上。
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如同黑暗中的火花，瞬間在她心中點燃。
“清秋，聽我說，我們沒有退路，只能拼一次。”凌霜抓住沈清秋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語氣斬釘截鐵，“它們力量大，但行動相對笨拙，感知可能依賴聲音和震動，視覺在夜裏不會太好。我們要利用院子、房間和我們的準備，制造混亂，分割它們，然後逐個擊破，或者至少逼退它們！”
沈清秋看着凌霜眼中燃燒的火焰，那火焰驅散了她心中的部分恐懼。她用力點頭：“我該怎麼做？”
“第一，制造光、火和噪音，幹擾它們！”凌霜迅速分配任務，“你把所有能找到的布料，浸上酒精，綁在木棍或角鐵上，做成火把！固體酒精罐也準備好！我去把剩下的警戒鈴鐺和能找到的所有空罐子、瓶子，用細鐵絲串起來，掛在院子入口和窗戶外面，做成絆發和觸發的噪音陷阱！”
“第二，利用地形！院子門是鐵柵欄，它們一時半會拆不掉，但可能會攀爬或撞擊。我們要把院子裏的雜物堆到門口內側，拖延時間。主戰場不能放在屋裏，空間太小我們更被動。我們要把它們引進院子，然後我們退守房門，利用門檻和加固的門框作爲防御支點！”
“第三，攻擊要害！它們的眼睛可能是弱點，還有關節！用火把戳眼睛，用錘子、柴刀砍膝關節！不要貪心，一擊即退，保命第一！”
“明白！”沈清秋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行動起來，她拿出醫療箱裏的紗布和剩餘酒精，動作快而不亂。
凌霜則沖進廚房和儲藏角落，翻出所有能發出響聲的東西。她將三個銅鈴鐺用細鐵絲串聯，拉開距離，掛在院門內側和客廳窗戶外的防盜網上，輕輕一碰就會叮當作響。又把幾個空鐵皮罐頭和玻璃瓶用繩子綁在一起，做成幾個簡單的“震撼彈”，準備投擲用。
院子外的撞擊聲越來越重，鐵柵欄門發出痛苦的呻吟，門軸處已經開始彎曲。
“快！”凌霜低喝，和沈清秋一起將院子裏那堆準備用來過濾的鵝卵石、沙子和一些廢舊花盆，合力推到柵欄門後，形成一道障礙。
就在她們退回屋內，剛剛關上木門並頂上加固角鐵支撐的下一秒——
“轟隆！！！”
鏽蝕的鐵柵欄門連同部分磚石門柱，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整個撞塌！碎石飛濺，塵土飛揚！
三個巨大的黑影，如同魔神般，踏着倒塌的鐵門和雜物，擠進了狹窄的院子！暗紅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亮着微弱燭光的窗戶上！
院子瞬間被三個龐大的身軀占據，顯得擁擠不堪。它們身上散發着濃烈的腥臭和一種鐵鏽般的異味，粗重的呼吸在寂靜中如同風箱。當先那個最高大、肩膀有骨刺的變異體，低吼一聲，邁着讓地面震顫的步伐，徑直朝着房門走來。
另外兩個則稍微分散，一個走向窗戶，另一個似乎在警惕地掃視院子其他角落。
來了！
凌霜和沈清秋躲在房門兩側的視覺死角，屏住呼吸。凌霜手中緊握燃燒着火焰的布條綁成的簡易火把，用角鐵做柄，另一只手是錘子。沈清秋也舉着一支較小的火把，另一只手握着那把鋒利的柴刀，刀刃在火光下反射着寒光。
“咚！”巨力變異體一拳砸在加固過的木門上！木門劇烈震顫，門後的角鐵支撐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但牢牢頂住了！它似乎有些意外，停頓了一下。
就是現在！
“動手！”凌霜低喝！
沈清秋猛地拉開旁邊窗戶的插銷，將手中一串綁好的空罐頭玻璃瓶“震撼彈”，用盡全力朝着院子角落裏那個正在張望的變異體砸去！
“譁啦！哐啷啷！！！”
刺耳無比的碎裂和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裏猛然炸響！如同平地驚雷！
三個變異體同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噪音驚動，動作一滯，那個被砸中的更是煩躁地揮舞手臂，轉向窗戶方向。
與此同時，凌霜一把拉開房門——只開一條縫——將手中燃燒的火把，狠狠捅向正在門前因噪音而分神的巨力變異體的面門！
火焰瞬間燎上了它暗青色的皮膚和稀疏的毛發，灼燒的刺痛和光亮讓它發出一聲痛怒的咆哮，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巨大的手掌拍打着面門。
“關門！”凌霜迅速縮回，沈清秋立刻合力將門再次頂上。
“吼！！！”被激怒的巨力變異體狂性大發，不再用拳，而是側過肩膀，如同攻城錘般，狠狠撞向木門！
“砰！！！”
這一次的撞擊遠超之前！木門向內凸起，門框周圍的牆灰簌簌落下，一道裂縫出現在門板上！加固的角鐵螺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這樣不行！它們會撞開！”沈清秋急道。
“引開一個！”凌霜當機立斷，看向窗戶，“清秋，用火把在窗口晃，吸引注意！然後我們從後窗繞出去，從側面攻擊那個撞門的！”
她說話間，已將另一個固體酒精罐用布條纏好點燃。“等我信號！”
沈清秋立刻舉着火把在窗戶後晃動，拍打窗框。院中那個原本走向窗戶的變異體立刻被吸引，咆哮着撲向窗戶，巨大的手掌拍在防盜網上，發出巨響。
而撞門的巨力變異體則被同伴的動作幹擾，略微停頓。
就是現在！
凌霜猛地拉開房門縫隙，將燃燒的酒精罐朝着正在撞門的巨力變異體腳下奮力擲出！同時自己閃身而出，不是沖向它，而是撲向院子另一側那個剛剛被“震撼彈”騷擾、此刻有些茫然的第三只變異體！
“轟！”酒精罐砸在巨力變異體腳邊爆開，火焰升騰，暫時阻隔了它。
凌霜則已沖到第三只變異體側後方。這只變異體相對瘦小一些（只是相對），反應也稍慢。它聽到動靜轉身，凌霜已經猱身而上，沒有攻擊高大的身軀，而是瞄準它相對纖細的腳踝，手中錘子帶着全身力氣和墜落之勢，狠狠砸下！
“咔嚓！”
清晰的骨裂聲！變異體發出一聲慘嚎，單膝跪地。凌霜毫不停留，另一只手的火把猛地戳向它低垂下來的、試圖咬她的頭顱的眼睛！
“嗤——”火焰灼燒皮肉的聲音和更淒厲的嚎叫響起。
“凌霜！小心！”沈清秋的驚叫傳來。
凌霜感到背後腥風撲來！是那只撞門的巨力變異體，它似乎毫不在意腳邊的火焰，狂怒地一巴掌向她扇來！速度比她預想的快！
躲不開了！
凌霜只來得及將錘子橫在身側，同時全力向旁邊翻滾。
“砰！”
錘子脫手飛出，凌霜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撞在身側，整個人像被卡車刮到一樣橫飛出去，重重撞在院牆上，五髒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嚨一甜，眼前發黑。
“凌霜！”沈清秋睚眥欲裂，想也不想，抓起手邊一切能扔的東西——石頭、花盆碎片——朝着那巨力變異體砸去，同時自己舉着火把和柴刀，竟然從窗戶翻了出來，想要沖過來！
“別過來！回去！”凌霜嘶聲喊道，掙扎着想爬起來，但半邊身子劇痛麻木，一時用不上力。
那巨力變異體拍飛凌霜後，猩紅的目光立刻鎖定了更具威脅、正在投擲東西的沈清秋，低吼着邁步走去。而被凌霜傷了腳踝和眼睛的第三只變異體，也掙扎着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堵住了沈清秋退回窗戶的路。
沈清秋背靠牆壁，前面是兩個猙獰可怖的龐然大物逼近，手中火把的光芒在它們投下的陰影中顯得如此微弱。
絕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啪！”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伴隨着某種硬物狠狠撞擊肉體的悶響！一支尾部綁着紅布的鋼制弩箭，精準無比地射入了那只巨力變異體唯一完好的左眼！箭杆深深沒入！
“嗷——！！！”驚天動地的慘嚎響起！巨力變異體瘋狂地揮舞手臂，痛苦地踉蹌後退，撞倒了院子的晾衣架。
緊接着，又是“咻咻”兩聲！兩支弩箭分別射向那只腳踝受傷的變異體的另一條好腿膝蓋，和正試圖從窗戶鑽進去的另一只變異體的肩胛骨！雖然沒能深深射入，但足以造成劇痛和幹擾！
突如其來的遠程打擊讓三只變異體瞬間陷入混亂和暴怒，但它們無法判斷攻擊來自何方。
凌霜強忍劇痛，趁機連滾帶爬，撿起掉落的錘子，沖到沈清秋身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背靠牆壁，面對混亂的敵人。
攻擊來自哪裏？凌霜目光銳利地掃向弩箭射來的方向——是隔壁那棟樓的樓頂！一個纖細矯健的身影，正半蹲在樓頂邊緣，手中端着一把造型緊湊的現代弩，身旁似乎還有一個人影在幫忙裝填。
是敵是友？但此刻，無疑是救了她們！
樓頂的身影舉起手，朝她們這邊用力揮了揮，然後指向小區北側——正是趙志成提到的那個車庫緊急出口的方向！隨即，那身影和同伴便消失在了樓頂。
是在示意她們從那個方向撤離？還是另有目的？
沒有時間細想！受傷的巨力變異體雖然瞎了，但狂怒讓它破壞力更強，胡亂揮舞的手臂將院子裏的雜物打得四處飛濺。另外兩只也受創不輕，凶狠地朝着弩箭射來的方向和凌霜她們的方向低吼，但顯然對那神出鬼沒的弩箭極爲忌憚。
“走！去北邊緊急出口！”凌霜當機立斷。留在這裏，一旦樓頂的援助停止，她們還是死路一條。車庫雖然危險，但或許有通道可以暫時擺脫這些變異體，而且……那個金屬牌，還有趙志成提到的工具和柴油，也許有機會拿到！
“你的傷……”沈清秋看到她嘴角滲出的血跡和蒼白的臉色。
“死不了！快走！”凌霜咬牙，拉着沈清秋，趁着三只變異體注意力被分散、互相阻礙的時機，從院子角落的缺口矮身鑽了出去，頭也不回地朝着小區北側，發足狂奔！
身後傳來變異體憤怒而不甘的咆哮，但它們似乎沒有立刻追來，可能是傷勢影響，也可能是在戒備樓頂的弩箭。
兩人拼盡全力，穿過黑暗的小路，繞過一棟棟沉默的樓房。按照記憶和大致方向，她們很快找到了位於3號樓和4號樓之間那個隱蔽的緊急出口——一扇厚重的綠色鐵皮門，此刻虛掩着，門上有新鮮的血手印和撞擊痕跡，門內是向下的水泥台階，漆黑一片，散發出車庫特有的陰冷腐臭氣息。
這裏，就是通往地下車庫B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凌霜回頭看了一眼來路，遠處依稀還能聽到變異體的吼叫，但追兵似乎沒來。樓頂的援兵也再無動靜。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疼痛和翻騰的氣血。家園空間裏的靈泉水似乎有輕微的療傷效果，她能感覺到傷勢在緩慢穩定，但行動依然受限。
“下面……可能更危險。”沈清秋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聲音發緊。
“也可能有我們需要的東西和答案。”凌霜握緊錘子，點燃最後一支小火把，“那個射箭幫我們的人，特意指向這裏，可能不只是爲了讓我們逃命。跟緊我，隨時準備撤退。”
兩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面對未知的決然。
她們調整呼吸，一前一後，踏入了那扇散發着不祥氣息的綠色鐵門，消失在向下的黑暗階梯之中。
階梯下方，是沉睡的巢穴，是詭異的儀式標記，是可能存在的物資，也是……那個或許能揭示更多末日秘密的金屬牌，正靜靜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等待着第一個敢於在夜晚深入虎穴的拾取者。
而樓頂之上，那雙剛剛收起弩箭、在夜色中依然清亮銳利的眼睛，正默默注視着她們消失的方向，低聲對身旁的同伴說：“姐，她們進去了。我們下一步怎麼辦？那個姓趙的滑頭，好像也溜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