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後的城市像是被洗去了塵埃,清晨的陽光穿過出租屋的窗戶,在二狗攤開的地圖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已經盯着這張城市地圖看了整整兩個小時,手中的紅筆在地圖上畫出了第三條線——從宏偉大廈到銳鋒大廈,再到舊紡織廠區,三條線交匯的地方用紅圈重重標出。
“不對勁。”二狗喃喃自語。
“什麼不對勁?”林默端着一杯黑咖啡走過來,眼下的烏青顯示他也是一夜未眠。
“你看這個三角區域。”二狗指着地圖,“銳鋒大廈在最西,宏偉大廈在東偏北,舊廠區在東南。如果只是商業競爭,爲什麼要布這麼大的局?覆蓋整個東區?”
林默俯身細看,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滑動:“我查了這片區域未來五年的城市規劃。除了舊廠區的商業綜合體,還有兩條地鐵線路延伸,一個城市生態公園,以及……一個新的政務中心。”
“政務中心?”
“市政府計劃將部分機構東遷,緩解老城區壓力。”林默調出規劃圖,“如果這個規劃落地,東區將成爲新的城市副中心。地價至少翻三倍。”
二狗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地靈秘典》中關於“奪地脈”的記載——一些心術不正的風水師會人爲改變地氣走向,將原本屬於公共的龍脈氣運,導向特定地塊或建築,以此謀取暴利。
“周玄通要的不是李總的公司,也不是那塊地皮。”二狗的聲音發幹,“他要的是整個東區未來二十年的氣運。”
林默的咖啡杯停在半空:“能做到嗎?”
“如果龍脈真的經過這裏,而且他找到了‘龍眼’……”二狗沒有說下去,但林默已經明白了。
這時,門鈴響了。
兩人對視一眼——這個時間,會是誰?
林默通過門禁攝像頭看到門外站着一個年輕女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穿着簡約的米白色風衣,長發微卷,面容精致但帶着掩不住的憔悴。她手裏拿着手機,正在核對門牌號。
“楚瑤。”林默低聲說,“比預約時間早了一小時。”
二狗深吸一口氣:“讓她上來吧。”
三分鍾後,楚瑤站在了出租屋門口。當她看到屋內簡陋的環境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但很快被禮貌的微笑掩蓋。
“張先生?林先生?”她的聲音很好聽,但有些沙啞,“抱歉來早了,我昨晚沒睡好,索性就提前過來了。”
“請進。”二狗側身讓她進來,同時暗暗觀察。
在通幽眼的視野中,楚瑤周身籠罩着一層灰蒙蒙的氣場,尤其是眉心處,有一團深灰色的氣旋——這是長期被負面能量侵擾的標志。但奇怪的是,這層灰氣之外,還有一圈極淡的金色光暈,像是某種保護。
“房子比較簡陋,見笑了。”二狗示意她坐在唯一一張還算完整的椅子上。
楚瑤坐下,目光掃過桌上攤開的地圖和那些奇怪的風水用具:“你們……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想象中我們該是什麼樣?”林默問,同時開始錄音——征得同意後。
“至少該有個像樣的辦公室。”楚瑤直言不諱,“蘇婉姐把你們說得神乎其神,但這裏看起來……”她頓了頓,“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合租屋。”
二狗沒有生氣,反而笑了:“楚小姐說話很直接。但風水師的能力,不在辦公室的豪華程度。”
“那在什麼?”
“在能不能解決問題。”二狗在她對面坐下,“說說你的情況吧。”
楚瑤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是她新買的公寓內部:“這裏,東湖國際8棟2101。我三個月前搬進去,從那以後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照片上的公寓裝修精致,現代簡約風格,視野開闊,能看到東湖全景。但二狗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客廳的落地窗正對湖面,毫無遮擋,這在風水上叫“明堂無靠”,氣散不聚。
“不只是失眠。”楚瑤繼續說,“我還經常做噩夢,夢裏有黑色的手從牆壁裏伸出來抓我。白天在家工作時,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盯着我,但我回頭看,什麼都沒有。”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我去看過心理醫生,也換過安眠藥,都沒用。直到上周遇到蘇婉姐,她說她的問題就是你們解決的。”
“能看看你家的平面圖嗎?”二狗問。
楚瑤拿出手機,調出開發商提供的戶型圖。二狗和林默湊過去看,幾乎同時皺起了眉。
“這個戶型……”林默看向二狗。
“九宮缺角。”二狗指着圖紙,“西北角缺失,影響家中男主人或事業運。但楚小姐獨居,這個影響應該不大。真正的問題是……”
他的手指點在主臥位置:“床頭靠窗,犯了大忌。衛生間門正對床,污氣直沖。還有這個陽台的格局,形成一個‘穿心煞’。”
楚瑤認真地聽着:“這些……能調整嗎?”
“當然能,但需要實地勘察。”二狗說,“這些是表面問題,真正困擾你的,可能另有原因。”
“什麼意思?”
二狗猶豫了一下,決定試探:“楚小姐,冒昧問一句,你家裏或者親近的人中,有沒有懂風水玄學的?”
楚瑤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她盯着二狗看了幾秒,眼神變得警惕:“爲什麼這麼問?”
“因爲你身上的氣場很奇怪。”二狗決定說實話,“有長期被負面能量侵擾的痕跡,但外層有一層保護——像是有人給你下過防護咒,但這層保護正在減弱。”
楚瑤的臉色白了。她咬了咬嘴唇,低聲說:“我養父……懂這些。但他已經很多年不管我了。”
“周玄通先生?”二狗直接挑明。
楚瑤猛地抬頭,眼神銳利:“你們調查我?”
“行業基本信息了解。”林默平靜地接話,“周先生在風水界很有名,而你是他法律上的養女,這不是秘密。”
楚瑤沉默了很久。窗外傳來早高峰的車流聲,房間裏卻安靜得能聽到三個人的呼吸。
“我和他關系不好。”楚瑤最終說,“我母親是他妹妹,去世得早。他收養我,但從小就把我當工具培養,想讓我繼承他的衣鉢。我十八歲那年和他大吵一架,去了國外留學,之後很少聯系。”
她的手指收緊:“這次我回國買房,他不知道。如果知道……他可能會反對。”
“爲什麼?”二狗問。
“因爲……”楚瑤深吸一口氣,“東湖國際那個樓盤,是他競爭對手開發的。他曾經說過,那個開發商請的風水師是他死對頭。”
二狗和林默對視一眼。事情果然不簡單。
“楚小姐,我有個推測,你聽聽看。”二狗謹慎地說,“你的公寓問題,可能不只是戶型風水問題。如果周先生知道你買了那個樓盤的房子,他可能會……”
“會害我?”楚瑤的聲音發顫,“不,他不會。他再怎麼樣,也不會害我。”
但二狗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她自己其實也在懷疑。
“不如這樣。”林默提議,“我們今天就去你的公寓實地看看。如果是普通的風水問題,我們幫你調整。如果發現其他問題……我們再討論下一步。”
楚瑤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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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湖國際是近年來的高端樓盤,臨湖而建,均價十萬以上。8棟是樓王位置,視野最好。
走進2101室,二狗立刻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違和感。
房間的裝修無可挑剔,家具都是知名品牌,藝術品點綴得當。但在通幽眼的視野中,整個空間的氣場像是被切割過——有的地方氣流滯澀,有的地方氣流狂暴,完全沒有自然流動的和諧感。
“這裏的裝修,是你自己設計的嗎?”二狗問。
“開發商精裝修,我只添了些軟裝。”楚瑤說。
二狗走到客廳中央,閉上眼,全神貫注地感受。掌心的羅盤印記開始發熱,眼前浮現出隱約的畫面——
黑色的絲線,從牆壁的四個角落延伸出來,在房間中央交匯,形成一個簡易的“困陣”。絲線的源頭,埋在牆壁內部。
“林默,有沒有熱成像儀?”二狗睜開眼。
林默從隨身的工具包裏拿出一個手持設備——他最近添置了不少專業工具。掃描一圈後,屏幕上顯示牆體有幾個異常的熱點。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林默指着牆面,“溫度比周圍低2-3度,不正常。”
楚瑤的臉色越來越白:“這是什麼?”
“可能需要打開看看。”二狗說,“楚小姐,你介意我們在牆上打個小孔嗎?如果不方便,我們可以用內窺鏡。”
“打吧。”楚瑤咬牙,“我也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林默用專業工具在牆上鑽了一個小孔,然後放入微型攝像頭。畫面傳到平板屏幕上時,三人都愣住了。
牆體內,埋着四個小小的黑色木盒,每個盒子表面都刻着詭異的符文。盒子之間用紅色的線連接,線的顏色暗紅,像是浸過血。
“這是什麼?”楚瑤的聲音在發抖。
二狗認出了那些符文——是《地靈秘典》裏記載的“陰煞符”,用來聚集負能量、招引邪祟的邪術。
“有人在你的房子裏下了咒。”二狗的聲音很沉,“這咒不致命,但會讓人長期被噩夢、恐懼、焦慮困擾,最終精神崩潰。”
楚瑤後退兩步,靠在牆上,臉色慘白:“誰……誰會做這種事?”
二狗沒有回答,但三人都心知肚明——有動機、有能力、而且知道楚瑤住在這裏的,只有一個人。
“能破解嗎?”楚瑤問,眼中已有淚光。
“能,但需要準備。”二狗說,“而且破解的時候,下咒的人可能會察覺。”
“察覺會怎樣?”
“可能會反擊。”二狗如實說,“楚小姐,你需要做個決定。是裝作不知道,搬出去住;還是讓我們破解,但要承擔風險。”
楚瑤擦去眼淚,站直身體。那一刻,二狗在她眼中看到了倔強和決絕——那是長期被壓制後終於爆發的反抗。
“破。”她說,“我要知道真相。如果他真的這麼對我……那我也不再顧忌什麼父女情分了。”
二狗點點頭:“那我們需要兩天時間準備。這兩天,你最好不要住在這裏。”
“我住酒店。”
離開公寓時,楚瑤在電梯裏突然問:“你們和李文君女士合作,對嗎?”
二狗一愣:“你怎麼知道?”
“我養父最近在針對她,我知道。”楚瑤的聲音很低,“如果你們需要對付他的信息……我可以提供一些。但作爲交換,你們要徹底解決我房子的問題。”
電梯到達一樓。門開時,楚瑤轉身看着二狗:“還有,小心他。他不是普通的風水師,他……有些特殊的能力。”
“什麼能力?”
“他能看到人心裏的恐懼。”楚瑤說,“然後放大它。我小時候見過他這樣做,讓一個商業對手在談判時突然崩潰,籤下不平等條約。”
二狗心中一凜。這不是普通的風水術,而是涉及精神層面的邪術。
送走楚瑤後,二狗和林默沒有立即離開。他們在小區裏轉了一圈,二狗用通幽眼觀察整個樓盤的布局。
“這裏的風水本來不錯。”二狗說,“背山面湖,藏風聚氣。但有人在關鍵位置做了手腳——你看那幾棟樓的角度,形成了一個‘反弓煞’,把原本的好風水破壞了。”
“周玄通幹的?”
“大概率。”二狗說,“破壞競爭對手的樓盤風水,讓業主陸續出現問題,口碑崩壞,房價下跌……然後他或者他背後的人,可以低價收購。”
林默記錄着:“商業競爭的下作手段。”
“不止。”二狗指着東湖的方向,“這裏的水脈,和舊廠區的地脈是相連的。如果我的推測沒錯,整個東區的地下,有一條小龍脈。周玄通在多個節點動手腳,是想慢慢把龍脈氣運導向他想要的地方。”
“龍脈真的存在?”
“地氣匯聚之處,就是龍脈。”二狗說,“古人用龍來比喻,是因爲地氣流動如龍行。好的龍脈能滋養一方水土,壞的則反之。如果龍脈被截斷或污染,整片區域都會受影響。”
兩人走到湖邊。清晨的湖面籠罩着薄霧,但在二狗眼中,他能看到湖底有淡淡的金氣升騰——那是水脈生機的表現。
突然,他的視線被湖對岸的一處工地吸引。那裏正在建一棟造型奇特的高樓,樓頂的設計……
“望遠鏡。”二狗伸手。
林默遞過便攜望遠鏡。二狗調整焦距,看清了那棟樓的樓頂結構——三個尖銳的金屬塔,呈品字形排列。
和三叉戟一樣的布局,但更大,更精密。
“找到第二個點了。”二狗把望遠鏡給林默,“那棟樓,正對着政務中心的規劃用地。”
林默迅速查資料:“‘觀湖壹號’,開發商是……鑫隆地產的子公司。設計圖顯示,樓頂的裝飾塔是後來修改方案增加的。”
“他在布一個更大的局。”二狗感到背脊發涼,“以銳鋒大廈、觀湖壹號、還有某個我們還沒發現的第三點,組成一個三角煞陣。中心點就是未來的政務中心。”
“如果政務中心建在煞陣中心會怎樣?”
“輕則辦事效率低下,官非不斷;重則主官出事,規劃失敗。”二狗說,“而最大的受益者,會是煞陣之外,卻能吸收被驅散的地氣的那個位置。”
林默在地圖上標出已知點,然後以三角煞陣的中心爲原點,畫同心圓:“按照能量擴散模型,煞陣會把地氣向外推。那麼最佳的接收位置應該是……”
他的筆停在地圖的一個位置上。
二狗湊過去看,愣住了。
那是城市邊緣的一片山地,目前還是未開發的森林公園。但地圖顯示,三個月前,那片土地的所有權已經變更。
新主人:玄通文化有限公司。
周玄通自己的公司。
“他在偷一座城的氣運。”二狗喃喃道。
手機突然響起,是李總打來的。
“張先生,出事了。”李總的聲音罕見地帶着慌亂,“我們公司三個高管今天早上同時遞交辭呈,理由都是身體原因。而且……他們在辭職信裏都提到了同樣的話。”
“什麼話?”
“‘這座樓不幹淨,有東西在看着我們’。”
二狗握緊手機:“李總,您今天最好不要去公司。我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林默已經叫了車:“看來周玄通知道我們在調查他了。”
“那就正面較量吧。”二狗看着湖對岸那棟在建的高樓,“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得先保護好該保護的人。”
“楚瑤?”
“還有李總,和那些無辜的員工。”二狗說,“今晚,我要去舊廠區實地勘察。如果那裏真的是龍脈節點,也許我們能找到破局的關鍵。”
車子駛來時,二狗最後看了一眼東湖。
湖面的霧氣正在散去,陽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但在那美麗的景象之下,暗流正在涌動。
一場關乎整座城市未來的風水之戰,已經悄然打響。
而他,這個半路出家的地師傳人,將要面對的是修行數十年的高手。
掌心的羅盤印記微微發燙,像是先祖的警示,又像是鼓勵。
二狗握緊拳頭,坐進車裏。
這一戰,他不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