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守脈人工作站的木門被“哐當”一聲推開。
陳九頂着一頭亂發沖進來,手裏抓着的平板電腦屏幕亮得刺眼:“出事了!孫工監測的那三棵古樹,能量讀數在凌晨三點十七分同時驟降,又在四點零二分同步反彈,波動曲線一模一樣——就像被同一只手按着脈搏!”
鏡頭切到工作站牆壁的大屏幕。三條彩色能量曲線,分別來自城東老榕樹、城南銀杏王、城西苦楝樹,此刻幾乎完美重疊,形成三道詭異的“心跳”波紋。
林默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調出城市地圖。三條曲線對應的光點被紅線連接,焦點匯聚在城市東北邊緣——那座廢棄多年的老氣象站。
“氣象站地下六十米,有一個冷戰時期修建的防空洞掩體。”沈清辭的聲音從檔案屏幕前傳來,“1985年封存,2003年短暫啓用作爲氣候數據備份中心,2010年徹底廢棄。但上個月的市政地下管網普查記錄顯示……那裏有異常的電力消耗。”
畫面閃現泛黃的檔案照片:生鏽的鐵門,幽深的向下階梯,布滿灰塵的儀表盤。
楚瑤放下手中的草藥研磨鉢,指尖還沾着朱砂粉:“匿名投稿的‘悔過者’,發來的陣法圖紙,核心位置標注的就是這個掩體。圖紙上說,那是一個‘五方命魂借運陣’。”
“借誰的運?”剛進門的二狗肩上還落着晨露,手裏提着給大夥買的豆漿油條。
“借整座城市,未來十年的‘生氣’。”楚瑤將圖紙投影放大,復雜的陣紋中央,有五個扭曲的符文,“以五個至陰命格者爲祭,強抽地脈生機,反哺施術者一人。陣成之日,祭品魂飛魄散,而施術者……可續命延運,甚至逆轉天命。”
工作站裏一片死寂。豆漿的熱氣在晨光中緩緩升騰,卻驅不散那股從脊椎爬上的寒意。
“五個祭品……”二狗放下早餐,聲音發幹,“周玄通選好了嗎?”
“圖紙邊緣有五個模糊的八字推算,但被刻意塗抹了。”林默放大圖像,“只能看出其中三個生辰都屬陰年陰月陰日,另外兩個……被咖啡漬污了。”
“找‘悔過者’。”二狗果斷道,“清辭,你繼續通過郵件IP和市政檔案追查投稿人身份。陳九、楚瑤,你們跟我去氣象站實地偵查。林默,遠程支援,監控所有異常數據波動。”
“我也去。”沈清辭站起來,“我對掩體結構熟。”
“太危險。”二狗搖頭,“你是我們在官方層面最重要的聯絡人,不能輕易涉險。”
“正因爲危險,才需要懂結構的人。”沈清辭眼神堅定,“而且,如果‘悔過者’真的是內部叛逃者,我或許能從檔案細節裏辨認出蛛絲馬跡。”
對視三秒,二狗讓步:“跟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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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城郊廢棄氣象站。
鏽蝕的鐵絲網圍牆破開一個大洞,風吹過荒草,發出“沙沙”嗚咽。三層樓高的觀測塔已經歪斜,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睛。而在二狗的通幽視野中,整個建築被一層濃稠的、不斷翻滾的灰黑色霧氣籠罩——那是高度凝聚的陰煞死氣,幾乎要滴出水來。
“入口在觀測塔背面,通風井改造的。”沈清辭指着平板上的結構圖,“但圖紙顯示,主通道在2003年改造時被混凝土封死了。‘悔過者’給的路線是一條維修管道,直徑只有七十厘米。”
鏡頭跟隨四人俯身鑽進狹窄的管道。陳九打頭,手持改良過的強光手電,光線切開前方黑暗。管道內壁布滿冷凝水珠和蛛網,空氣混濁冰冷,帶着鐵鏽和黴菌的刺鼻氣味。
爬行約二十米後,前方出現向下的豎井。生鏽的鐵梯固定在井壁上,向下延伸進深不見底的黑暗。
“我先下。”二狗扣好安全繩,率先踏上鐵梯。鐵鏽簌簌落下,在靜寂中格外清晰。每下降一米,周圍的溫度就降低一度,寒意透過衣物直刺骨髓。
井底是一個不大的緩沖平台,前方是一扇厚重的防爆門。門虛掩着,門縫裏透出幽綠色的、不自然的光。
二狗輕輕推開門。
鏡頭陡然拉遠,展現掩體全貌。
這是一個籃球場大小的圓形空間,挑高約五米。牆壁是斑駁的水泥,地面繪制着巨大的、暗紅色的陣法圖案——正是圖紙上的“五方命魂借運陣”。五個陣角各有一個石台,石台上方懸浮着五盞幽幽燃燒的綠色魂燈。而在陣法中央,一個由黑色水晶簇組成的祭壇正在緩慢旋轉,每一次轉動,都從五盞魂燈中抽出一縷細微的白氣。
空氣中回蕩着極低頻的嗡鳴,像是無數人在極遠處痛苦呻吟。
“祭壇還沒完全激活……”楚瑤壓低聲音,聲音發顫,“但魂燈已經點燃了。周玄通……已經開始收集祭品的‘生魂之氣’。”
陳九用羅盤測量方位,指針瘋狂旋轉:“五個陣角,對應金木水火土五行,也對應城市五個區域。他在用陣法強行扭曲這五個區域的地氣流動,爲最後的‘借運’鋪路。”
沈清辭用便攜掃描儀記錄現場,鏡頭特寫她蒼白的臉和屏幕上跳動的危險數據:“能量讀數超出安全閾值四百倍。這個陣法一旦全力運轉,產生的能量渦流足以幹擾方圓五公裏內的所有電子設備,甚至……影響生物腦電波。”
“找到陣眼,破壞它。”二狗向前邁步,但腳剛踏入陣法範圍——
“嗡——!”
五盞魂燈同時暴漲!綠色火焰竄起一米多高,光線扭曲,在牆壁上投出張牙舞爪的鬼影!陣法中央的黑色祭壇轉速陡然加快,一股無形的巨力如重錘般轟向四人!
二狗悶哼一聲,被撞得倒退三步,胸口氣血翻涌。陳九甩出三枚銅錢釘在地上,勉強穩住身形。楚瑤快速結印,一層淡金色的光罩勉強撐開,但光罩表面漣漪不斷,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陣法有自主防御機制!”林默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帶着刺耳的電流幹擾,“能量源來自地下更深層……等等,我監測到有生命體正在從下方快速接近!”
話音未落,掩體角落的地面“轟”地炸開!水泥碎塊四濺,一個直徑約一米的黑洞顯露出來。緊接着,一只蒼白浮腫、指甲漆黑的手,扒住了洞沿。
“屍傀!”陳九厲喝,抽出桃木短劍。
但爬出來的“東西”比屍傀更詭異——它穿着殘破的灰色工裝,皮膚是死魚的青白色,臉頰凹陷,眼窩黑洞洞的。但它移動的速度快得驚人,四肢以違背人體工學的角度扭曲爬行,直撲離洞口最近的沈清辭!
“清辭躲開!”二狗撲過去,卻慢了半步。
蒼白的手已經抓向沈清辭的腳踝!千鈞一發之際——
“敕!”
一聲清叱從衆人身後傳來。不是守脈人任何一員的聲音。
緊接着,一道柔和的、月白色的光華後發先至,精準地打在那“東西”的額心。光華沒入,那“東西”動作驟然僵住,青白色的皮膚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隨即整個軀體如沙塔般崩塌,化作一堆灰燼。
驚魂未定的衆人回頭。
通風管道口,不知何時站着一個女人。
約莫三十歲,穿着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和黑色長褲,長發簡單束在腦後,面容清秀但透着疲憊。她手裏拿着一面巴掌大的古樸銅鏡,鏡面還殘留着未散盡的月白微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深處,似乎有淡淡的銀灰色漩渦在緩緩轉動。
“你們不該來這裏。”女人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祭壇已經和五個祭品的命魂初步鏈接,強行破壞,會立刻要了他們的命。”
“你是誰?”二狗警惕地擋在隊友身前,掌心羅盤印記微微發燙。
女人收起銅鏡,目光掃過陣法中央的黑色祭壇,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是‘悔過者’。也是周玄通曾經的……助手兼學生。我叫王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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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站裏氣氛凝重。
王素素坐在老槐樹下的石凳上,手裏捧着一杯熱茶,指尖仍在微微顫抖。她的講述斷斷續續,像在撕開結痂的傷口。
“我跟了他八年,從大學剛畢業就跟着他。他說我天生‘通幽眼’,能看見生死界限,是百年難遇的苗子。”她低頭看着杯中晃動的茶水,“他教我風水秘術,也教我……怎麼用陰損的法子奪人氣運。最開始是給競爭對手下絆子,後來是幫富豪改命,再後來……”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就是這種‘借運陣’。三年前,他第一次嚐試小規模的,用一只黑貓和一棵老柳樹做祭品,成功了。他年輕了至少五歲,而那一片柳樹林全枯死了。”
“這次他選的是人?”楚瑤輕聲問。
王素素點頭,拿出一張折疊的紙展開——上面是五個人的照片和基本信息,都是偷拍角度。“這五個人,是他從全市戶籍資料裏篩出來的,生辰八字至陰,命格特殊,且……都是獨居、社會關系簡單、即便失蹤也不會立刻引起關注的人。”
照片上的人有男有女,有年輕的便利店夜班店員,也有獨居的拾荒老人。他們的共同點是眼神黯淡,面容籠罩着一層灰敗之氣——那是被陣法初步標記、生機開始緩慢流失的征兆。
“陣法完全激活需要五天後的‘朔月’子時。”王素素說,“到時候,他會把五個祭品帶到氣象站,在陣眼處完成最後的儀式。現在破壞祭壇,只會讓五個祭品立刻被反噬喪命。唯一的方法是……”
“找到並保護祭品,切斷他們和陣法的聯系。”二狗接過話,“然後在朔月之夜,正面破陣救人。”
“對。”王素素抬頭,銀灰色的眼眸直視二狗,“但我需要你們的幫助。周玄通在我身上下了‘子母連心咒’,我若背叛,他隨時能讓我生不如死。而且他知道我‘通幽眼’的弱點——我不能直接接觸強烈的陽氣或煞氣,否則會暫時失明。”
“所以你才用銅鏡施術。”陳九恍然,“銅鏡屬金,能中和調和。”
“加入我們。”二狗沒有猶豫,伸出手,“守脈人的規矩,剛才路上楚瑤跟你說了。永不放棄隊友,能力所及,保護無辜。”
王素素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周圍——林默在快速分析五個祭品可能的藏匿地點,沈清辭在調取市政監控,楚瑤在準備護身符,陳九在檢查法器。晨光透過槐樹葉,在每個人身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這裏沒有周玄通那裏的算計和冰冷,只有一種讓她陌生又渴望的……溫度。
她伸出手,握住二狗的手。掌心冰涼,但正在慢慢回暖。
“我加入。但我有條件——救出那五個人後,我要親手廢了周玄通一身修爲。他欠的債,不止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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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立即展開。五人分頭追查祭品下落,王素素則留在工作站,利用她的“通幽眼”和與周玄通殘存的微弱感應,嚐試定位祭品身上的“魂印”。
下午,工作站迎來了意外的訪客——劉爺爺和王大媽,提着一個大保溫桶。
“聽說你們又忙大事,包了點餃子。”劉爺爺笑呵呵的,“豬肉白菜餡兒,管夠!”
王大媽則神秘兮兮地把二狗拉到一邊,從布包裏掏出一個小布袋:“二狗啊,大媽看你最近跑東跑西,這個給你。”
布袋裏是一小把金黃色的谷物,顆粒飽滿,散發着淡淡的陽光氣息。
“這是‘金粟’,我老家那邊老輩人傳下來的說法,用紅布包一點放在店鋪錢櫃或者家裏財位,能聚財氣。”王大媽壓低聲音,“但光放不行,得配合‘三要’:一要門口敞亮,不能堆雜物擋了財路;二要屋裏常有人氣,多請朋友來坐坐;三嘛……”
她指了指心口:“這兒得踏實,不貪不義之財。財神爺也挑人,心不正,再好的風水也留不住財。”
二狗接過布袋,心裏暖流涌動。這些樸素的民間智慧,往往比復雜的風水局更接近本質。
王大媽的話啓發了二狗。在傍晚的作戰會議上,他提出了一個新思路:“周玄通奪人氣運,我們能不能反其道而行,先給這五個祭品‘補運’?哪怕一點點正面的能量,也許能增強他們自身的抵抗力,削弱魂印的鏈接。”
“理論可行。”林默調出能量模型,“但需要非常溫和、且能持續起效的方式。”
“用‘安宅聚氣’的基礎布局。”楚瑤眼睛一亮,“不需要大動幹戈,只需要在每個祭品的住處,做一些微小的、不易察覺的調整,形成一個持續滋養的小環境。”
陳九補充:“王大姐說的‘金粟’其實就是一種‘陽性能量載體’。我們可以用類似原理,制作一些簡易的‘補運符包’,放在他們枕頭下或者隨身物品裏,緩慢釋放正面能量。”
說幹就幹。工作站變成了臨時工坊。王大媽送來的金粟被分裝進五個小紅布袋,每個布袋裏還加入了一小撮陳九特制的“養神粉”和楚瑤用靈力祝福過的幹艾草。沈清辭根據五個祭品的住址,快速繪制了每家最簡單的“微調方案”:清理門口雜物、調整床鋪方位、在窗台放一盆綠植。
王素素則用她的能力,給每個符包做了“標記”——一絲極細微的、屬於守脈人的守護意念,能像燈塔一樣,讓團隊在必要時更容易感應到祭品的位置。
深夜,五個符包和微調方案準備完畢。透過工作站的窗戶,能看到城市璀璨的燈火。每一盞燈下,都有一個正在被陰謀侵蝕的無辜生命。
而守脈人,要去點亮更多的燈,去守護那些即將熄滅的光。
二狗握緊手裏的符包,看向身邊的新老隊友。
“明天開始,分頭行動。救人,破陣。”
夜色正濃,但星光已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