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辦公室的門虛掩着,裏面傳來翻文件的沙沙聲。蘇翎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時,膝蓋的疼讓她踉蹌了一下。
“王經理。”
王經理從文件堆裏抬起頭,推了推眼鏡:“外套送過去了?”
“嗯。”蘇翎走到辦公桌前,故意把受傷的膝蓋往他能看見的地方挪了挪,“杜先生還在休息室?”
“跟幾個老板談生意呢。”王經理低下頭繼續籤字,“怎麼了?”
“沒什麼,”蘇翎假裝整理衣角,目光掃過他桌上的VIP客戶名冊,“就是剛才送外套時,看見杜先生跟一位女士的合照,好像穿的也是這件外套。”
王經理的筆頓了一下:“合照?什麼合照?”
“就公告欄上慈善晚宴那張,”蘇翎說得輕描淡寫,“那位是杜先生的太太嗎?看着很有氣質。”
她注意到王經理的喉結動了動,手指在名冊邊緣敲了三下——這是緊張時的習慣性動作,上次會員投訴她時,他也這樣。
“不是太太,”王經理合上冊子,聲音壓低了些,“是……我也不太清楚。”
蘇翎指尖攥緊了口袋裏的胸針。“那她跟杜先生關系很好吧?連限量版的蝴蝶胸針都……”
“什麼胸針?”王經理猛地抬頭,眼睛瞪得像銅鈴。
蘇翎心裏咯噔一下,經理的表情和說的內容完全不搭,好像自己踩中地雷了。
她趕緊裝出茫然的樣子:“啊?沒什麼,就是覺得那位女士打扮的時尚。”
王經理的臉色緩和了些,揮揮手:“沒什麼,你趕緊去忙吧,別瞎打聽客戶的事。”
她下了逐客令,但蘇翎已經捕捉到關鍵信息——王經理知道胸針的存在,而且很怕被提及。
走出辦公室,走廊裏的風不知從哪鑽進來,吹得人後背發涼。
本來認爲只是蝴蝶胸針和杜啓明有關系,但現在,多了牆上的那位女士 。並且,連經理都是知情人嗎?
蘇翎摸出手機,翻到那張慈善晚宴的照片,放大那位女士的臉,打算把她刻在自己的頭腦裏。
她正想把照片發給相熟的同事問問,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
“你在看什麼?”
林世勳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裏,手裏拿着杯咖啡,熱氣模糊了他的側臉。
蘇翎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掉地上:“你怎麼在這?”
“等你。”他把咖啡遞給她,“冰的,消腫。”
蘇翎沒接:“你等我?”
“路過。”林世勳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會議室,“談合作。”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膝蓋上,眉頭皺了皺:“杜啓明弄的?”
蘇翎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需要我幫忙嗎?”林世勳的語氣很平淡,卻帶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他在俱樂部的會員資格,我隨時能取消。”
“不用。”蘇翎往後退了半步,“這是我的事。”
她不想欠他太多。從“星塵”儀器到現在,這個人已經幫了她太多,而她連他爲什麼僞裝左撇子都沒弄明白。
林世勳笑了笑,沒再堅持,只是把咖啡塞到她手裏:“那位女士你查不到的,她上周失蹤了。”
蘇翎猛地抬頭:“你怎麼知道?”
“林氏集團跟她家有合作,”他說得輕描淡寫,“她父親昨天還來問過我,有沒有見過她。”
失蹤了?
蘇翎的心跳瞬間加速。蝴蝶胸針,失蹤的主人,撒謊的杜啓明……
這肯定跟自己想要的真相有關。
“警察查了嗎?”
“報了案,但沒線索。”林世勳靠在牆上,指尖敲着杯壁,“她最後一次出現,就是跟杜啓明在慈善晚宴上。”
蘇翎低頭看着那杯冰咖啡,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手上,冰涼刺骨。
原來匿名短信不是空穴來風。杜啓明不止騙了她的球,可能還藏着更大的秘密。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抬頭看他,眼神裏充滿警惕。
林世勳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忽然轉移話題:“葉真今天怎麼樣?”
“挺好的。”
“我讓營養師配了康復餐,一會兒送到病房。”
他總是這樣,在她最警惕的時候,拋出一點溫柔,讓她沒辦法徹底推開。
“謝謝。”蘇翎攥緊咖啡杯,“但我真的不需要……”
“不是給你的。”他打斷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是給葉真的。我欠她一次救命之恩——畢竟,‘星塵’儀器本來不該用在她身上。”
這句話像塊石頭砸進蘇翎心裏。
他果然知道儀器使用違規。
“你到底是誰?”蘇翎的聲音發顫,“你接近我,到底想幹什麼?”
林世勳沒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他停下腳步,背對着她說:“小心杜啓明。他不止有一把槍——雖然他根本不會用。”
蘇翎愣在原地,手裏的咖啡已經涼透了。
不會用槍,卻有槍?
她忽然想起杜啓明比劃開槍的姿勢,手腕抖得像篩糠。他是個膽小鬼,在最後關口就不敢真做的人。
那個“記憶拍賣行”的念頭再次冒出來。杜啓明買過虛假記憶版權,是“記憶拍賣行”的客戶,現在蘇翎可以肯定了。
所以狩獵的記憶是假的,那持槍射擊的記憶也是假的。這就是她想要找的切入口。
員工休息室裏,幾個球童正聚在一起聊天。蘇翎走過去,裝作整理制服的樣子,旁聽他們說話。
“聽說了嗎?今天出的新聞,有位經常參與慈善活動的女士失蹤後已經找到屍體,確認是有人設計謀殺。”
“我的天,你說的那位女士不會是……”
“噓!小聲點,杜先生還在樓上呢!”
蘇翎的心沉到了谷底。線索剛找到,卻又斷了。本來想從那位女士那裏着手,沒想到還是得直接啃杜啓明這塊硬骨頭。
只怕一個應付不好,真相沒查到,卻把工作丟了。這真是在刀尖上行走啊。
她悄悄退出來,往樓梯口走。剛到拐角,就看見杜啓明從貴賓室出來,身邊跟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
兩人低聲說着什麼,杜啓明的臉色很難看,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右手腕——那裏沒有手表,卻有個淡淡的印子,跟林世勳右手的疤痕有點像。
蘇翎趕緊躲到柱子後面,屏住呼吸。
“……找不到了,會不會被發現?”杜啓明的聲音帶着顫抖。
“慌什麼?”黑西裝的聲音很冷,“一個女人而已。”
“可我跟她……”
“閉嘴!”黑西裝打斷他,“跟我去處理掉剩下的東西,別留尾巴。”
兩人匆匆下樓,腳步聲消失在電梯口。
蘇翎靠在柱子上,後背全是冷汗。
他們說的是我手上的胸針嗎?
她摸出手機,調出相機,對着電梯的方向拍了張照。照片裏只有空蕩蕩的走廊,但她知道,暗處一定有雙眼睛在盯着這一切。
包括她。
手機再次震動,還是那個陌生號碼:【別跟着他們。去地下停車場B區,第三根柱子。】
這次,蘇翎沒有猶豫。
她攥緊手機,忍着膝蓋的疼,朝着地下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不管發信人是誰,這都是她現在唯一的線索。
杜啓明,合影的女士,失蹤,謀害,胸針……
這張網已經越收越緊,她必須在被徹底困住之前,找到真相。
地下停車場陰冷潮溼,只有應急燈發出微弱的光。蘇翎按照短信提示,走到B區第三根柱子旁。
柱子上貼着張便利貼,上面用打印體寫着:【胸針是證物,別交給任何人。等我消息。】
沒有署名,沒有日期。
蘇翎把便利貼揭下來,一點一點撕碎。把紙屑丟進垃圾桶的時候,它們四處飛散,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知道自己該相信誰。
林世勳?匿名發信人?還是那個藏在暗處的黑西裝?
但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摸出那枚蝴蝶胸針,在應急燈下,針扣處的血跡泛着暗紅色的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正無聲地注視着她。
這場戰爭,她必須贏。
不僅爲了自己,也爲了病床上的葉真。
她轉身往出口走,腳步雖然還有點瘸,卻比來時堅定了許多。
暗處的眼睛還在盯着,但她不再害怕。
因爲她一定要查出真相,才能給自己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