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衛國的心裏一驚，背後瞬間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老醫師王仁甫，眼光也太毒了！僅僅是通過藥材的品相和挖掘痕跡，就看出手法不尋常！這哪裏是普通鄉鎮醫師該有的眼力？
電光石火之間，吳衛國腦中閃過無數念頭。編造一個莫須有的“山中高人”？這個說法看似合理，但漏洞太多，經不起推敲，而且將來萬一“高人”永遠不出現，反而引人懷疑。
直接說自己天生就會？那更離譜，只會讓人覺得他身懷異寶或者更有秘密！懷璧其罪的道理在任何時代都是一樣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不能撒謊，至少不能完全撒謊。最好的謊言是七分真，三分假。
吳衛國迅速穩住心神，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被說中心事的靦腆和一絲生活艱辛帶來的無奈，他微微躬身，語氣誠懇地回答道：
“王老先生慧眼如炬，小子佩服。實不相瞞，哪裏有什麼高人指點，不過是生活所迫，自己瞎琢磨，加上多看了幾本醫藥書籍罷了。”
他頓了頓，組織着語言，將前世的科學知識用這個時代能理解的方式表達出來：
“家裏窮，小子想讀書，可束脩、筆墨紙硯，樣樣要錢。沒辦法，只能想着從山裏找點出路。我就想，這藥材也是天地所生，講究個‘氣’和‘性’。挖藥的時候，若是傷了根須，或者時機不對，這藥‘氣’就散了，‘性’就弱了，豈不是白白糟蹋了好東西，也賣不上價錢？”
“所以，小子每次進山，都格外留心。看這柴胡、黃芩喜陽，就在山坡朝陽處找；丹參、黃精耐陰，多在背陰的肥沃處尋。挖的時候，盡量找土鬆的地方下鋤，繞着根莖挖大坑，小心撥開泥土，盡量不傷主根和須根。像是丹參、黃精這類根莖深的，更要耐心，有時候一株藥得挖上小半個時辰。”
“還有采藥季節:書上有雲‘春采茵陳夏采蒿，知母黃芩全年刨，九月中旬摘菊花，十月上山摘連翹’。像這丹參，最好是秋冬莖葉枯萎時采挖，根莖飽滿，有效成分…呃，就是藥性最足。挖回來，趁鮮除去泥沙和須根，及時晾曬，不能堆漚壞了。”
吳衛國侃侃而談，將前世學到的植物生理、有效成分積累規律、采收加工注意事項等現代知識，巧妙地融入到這個時代的認知體系中，說得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他這番話，七分真，三分“加工”。真的是采藥的原則和細節，假的是這都來源於現代知識，而非純粹從醫書上看來或藥民經驗。但這番解釋，合情合理，將一個家境貧寒、渴望讀書、又肯用心鑽研的勤奮少年形象塑造得淋漓盡致。
王仁甫老先生聽着，起初眼神中還有探究，但隨着吳衛國的講述，漸漸變成了驚訝，然後是毫不掩飾的贊賞。就連一旁的中年醫師王守誠和小藥童王安，也聽得入了神。
“妙啊！”王仁甫撫掌輕嘆，“小友這番見解，雖是源於生活之困，卻暗合藥性至理！尤其是季節、地勢對藥性的影響，總結得精辟！便是行醫數十年的老醫生，也未必有你這般細致的觀察和悟性！不愧是天生的讀書人才，這舉一反三、觀察藥材的靈性，難得，實在難得！”
老醫師的語氣充滿了感慨，他原本的那一絲疑慮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眼前少年天賦的驚嘆。他隨口又考較了幾句其他常見藥材的習性和炮制方法，吳衛國均能對答如流，甚至還能提出一兩點讓王仁甫都覺新穎的見解。
“了不得，了不得！”王仁甫連連點頭，看向吳衛國的目光越發和藹，“吳案首若是學習醫道，假以時日，必成一代國醫聖手！不過，你既有心科舉，將來金榜題名，亦是國之棟梁。無論哪條路，前途皆不可限量啊。”
吳衛國連忙謙遜道：“老先生過獎了，小子不過是求生之計，胡亂琢磨，當不起如此贊譽。”
又閒聊了幾句，吳衛國見時辰不早，便再次拱手告辭：“多謝老先生、先生厚愛，有了這些銀錢，解了家中燃眉之急。小子還需去買些米糧鹽巴，就不多叨擾了。”
王仁甫含笑點頭：“好，小友慢走。守誠，送送吳案首。”
王守誠將吳衛國送到門口，又客氣地叮囑道：“吳小兄弟，日後但有所需，或是再有好藥材，盡管來我濟世堂。”
“一定，多謝先生。”吳衛國真誠道謝，轉身融入了街上的人流。
看着吳衛國離去的背影，王守誠回到店內，對父親說道：“爹，這吳衛國，確實不像個普通農家少年，沉穩得不像話，見識也不凡。”
王仁甫捋着胡須，目光深邃，緩緩道：“此子眉宇間有股英氣，談吐有物，心思縝密，更難得的是身處貧寒卻身懷大志，做事有章法。縣案首，恐怕只是開始。守誠，與此子交好，結個善緣，於我王家而言，或許是一樁福緣。”
王守誠恭敬應道：“是，兒子明白了。”
離開濟世堂，吳衛國摸了摸懷裏沉甸甸的銀錢，心中踏實了不少。他先是找到一家糧鋪，精打細算地買了一鬥米（約十二斤半）和半鬥雜糧面，花去了近百文錢。又去雜貨鋪，買了些生活必需的粗鹽、火石等物。
這時代的鹽都是官府專賣，顆粒大的粗鹽，顏色微微發黃，還帶着點苦澀味。那種雪白細膩的精鹽，只有縣城裏的大戶人家才用得起。吳衛國看着手裏的粗鹽，心裏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用前世知道的一些土法提純一下，就算不爲了賣錢，自家吃也好些。
正想着，他的目光被雜貨鋪角落裏一個攤位吸引了過去。那裏掛着幾張獸皮，一個夥計正在打理。一張灰兔皮，標價八文錢。旁邊一張毛色不錯的狐狸皮，赫然標價八百文！都快趕上一兩銀子了！
吳衛國的眼睛猛地一亮！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打獵！
前世作爲特種兵王，野外生存是基本功，設置陷阱、追蹤獵物更是拿手好戲！之前只想着靠挖藥材這種相對安全的方式，卻忽略了山裏更大的寶藏…那些野獸！
兔子、山雞這類小獸不說，如果能獵到狐狸、獐子，甚至野豬、狼這類大牲口，那價值可就驚人了！肉可以吃，解決家裏的油水問題；皮子、骨頭、鬃毛都能賣錢！尤其是上好的皮貨，絕對是一筆巨大的收入！
而且，打獵還能鍛煉自己的身手，實戰演練北冥神功和格鬥技巧！萬一遇到不開眼的猛獸…吳衛國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北冥神功或許又能“加餐”了！
想到這裏，他不再猶豫，走到那夥計面前，指着幾張皮貨問道：“這位大哥，請問這些皮子怎麼收？像這張狐狸皮，什麼成色的能賣上高價？”
夥計見有生意上門，熱情地介紹起來。吳衛國仔細聽着，默默記下各種皮貨的大致價格和收購標準。
問清楚了行情，吳衛國心下一橫，轉身在雜貨鋪裏仔細挑選起來。他看中了一把力道適中的鐵胎弓，又買了五支寒光閃閃的鐵箭頭，最後還挑了一把厚背薄刃、看起來十分結實的獵刀。
“老板，這些一共多少錢？”
掌櫃的撥弄着算盤：“弓四錢銀子，箭三十文一支，獵刀三錢銀子…給你優惠點，一共八錢銀子。”
八錢！剛剛賣藥材得來的巨款，瞬間就去掉了大半！吳衛國心裏一陣肉疼，但想到未來的收益，他還是咬牙付了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這投資是必須的！
他將新買的弓箭和獵刀小心地用布包好，放進背簍裏，最後繞到肉鋪，狠心花了五文錢，割了一指寬、差不多一斤重的肥瘦相間的豬肉。他要讓家裏人今天也見見葷腥，尤其是兩個弟弟，正在長身體的時候。
回去的路上，吳衛國依舊運轉北冥真氣趕路，但心情與來時截然不同。來時是前途未卜的忐忑，現在則是充滿了希望和幹勁。
懷裏揣着賣藥材剩下來的幾百文錢，背簍裏是米糧、鹽巴、豬肉，以及能帶來更多希望的弓箭獵刀。府試的盤纏有了着落，更找到了一條新的、更快的致富之路-打獵！
夕陽西下，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吳衛國腳步輕快，恨不得立刻飛回家中，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父母弟弟，然後明天就進山，試試這新買的弓箭，驗證一下前世特種兵的狩獵技巧，在這個世界是否同樣管用！
然而，就在吳衛國距離長河村還有五六裏地，拐進一段相對偏僻的山路時，他體內正在緩緩運轉的北冥真氣忽然微微一動，一種被窺視的感覺陡然涌上心頭！
前世兵王對危險的直覺，讓他瞬間繃緊了神經，腳步下意識地放緩，耳朵捕捉着周圍的任何異響。
同時，他腦海中那絲與刀疤臉王老五的微弱精神聯系，也傳來了一陣極其細微的、代表恐懼和緊張的波動！
有情況！
吳衛國眼神一凜，手悄無聲息地摸向了背簍裏的獵刀刀柄。
是郭得又賊心不死，派了新的殺手？還是…山裏的野獸？
